085 爱与和平
这样的见面完全有些出乎琳雅的意料，她连忙将双臂抱在胸前回礼道：“很荣幸能见到您，尊敬的卡西尔陛下。我是……”琳雅正在说的时候，卡西尔已经站了起来，他微微地笑了笑道：“我知道您是谁，尊敬的殿下，我也知道您为何而来。但是很抱歉，我无法答应您的请求。”
琳雅愣住了，没想到他的拒绝居然来得这么快，也这样直白，与先前彬彬有礼的态度反差实在有些大。
他真的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这似乎应该不用怀疑，他是大天使，肯定是拥有某些神奇的力量的。而且，他显然也知道自己是个亚特兰斯人，他的礼节方式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琳雅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真的不可以考虑一下吗，卡西尔陛下？那么多人类惨遭压迫、奴役和杀戮，难道您就不能帮帮他们吗？”
“殿下，请您和您的朋友们先坐下来吧。”等琳雅坐下后，卡西尔在三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道：“首先，我不是陛下。格利高里是一个由许多部落组成的联邦国家，并不是一个王国。您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统领或者大统领。”
“其次，您也明白，我并不是人类，对于卡拉比姆的人类所遭受的痛苦，我也只能表示同情。但如果您对格勒西亚了解地足够多的话，您就会明白，卡拉比姆的人类生存环境并不是最糟糕的，至少不比许多人类自己统治的国度更差——至少那里的大多数人类能够填饱肚子，而不用去忍受极度的饥饿。”
“但这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屈辱生活，没有尊严的生命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琳雅激动地站了起来，愤怒地呐喊道。当然，她的愤怒并不是针对卡西尔的，这点大家都明白。
卡西尔叹了口气，许久才缓缓说道：“殿下，我明白，您从来没有品尝过饥饿的滋味。也许在您的思维中，尊严与自由要高于生命和一切，但现实却往往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看看那些人类自己统治的国度吧，苛刻的税率，严酷的压迫，混乱的秩序，无尽的战乱，死在人类自己手中的人数量又何止百倍千倍于成为血族食物的人类？
以一小部分人类的生命，换来另外大部分人类安定温饱的生活，如果您能以一个外族人的眼光来看的话，这样的代价是很合理也很公平的。人类在被血族统治的同时，人类也一样在统治着别的种族，在那些人类的国度里，矮人、精灵和兽人一样会被当作奴隶一样贩卖、驱使，肆意地鞭打和杀害。这个世界并不是您想象中的完美世界，殿下。死亡，毁灭，压迫与奴役无处不在。”
“卡西尔统领，你这是在劝我放弃吗？”琳雅忍着怒气讥讽道。
“是的。殿下，您大概还并不了解卡拉比姆真正的实力，血族之王的力量强大并不逊色于我，而且他们的数量众多。他们会从人类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个体，用血族的魔法将他们由人类变成他们的同类，这让他们的实力不断地提升。在这漫长的时光时，他们早已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统治方式，那里的人类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和机会，他们的思想也早已被奴役和驯化。
他们拥有强大的军队和优秀的领导者，而您孤身一人，而且神力尚未觉醒，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对抗呢？如果您真想帮助他们，正确的做法是尽快回家，让神力觉醒，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到那个时候，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您觉得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坚持认为自己是这个月亮女神呢？琳雅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露之后，这些人会不会把自己按在地上给打死。其实我也不想当什么月亮女神，可是琳雅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她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可是不说话，别人就会以为她默认了。
“我承认卡拉比姆确实很强大，但格利高里也同样强大。如果卡西尔统领和格利高里能够加入反对卡拉比姆的阵营，要打败他们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愿意消灭这些邪恶的吸血鬼呢？你的国家也都是由人类组成的，难道你就不担心有一天吸血鬼会来伤害你的人民吗？
说个简单的道理吧，既然吸血鬼能通过吸食人类的鲜血获得更长的生命，那毫无疑问吸血鬼的数量会越来越多，需要作为食物的人类也会越来越多。而人类数量是有限的，那时血族的唯一选择也就只有对外发动侵略战争，掠夺土地和人类来维持它们这个金字塔形式的统治结构。而吸血鬼的邻居中，格利高里是唯一拥有大量人类的国家，你觉得卡拉比姆与格利高里的和平真的可以永远维持下去吗？”
琳雅也知道，就凭自己一张嘴想要说服卡西尔出兵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她在来的路上也想了许多，罗织了许多理由，希望能起点作用吧。
“金字塔？”卡西尔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就是这样。”琳雅连忙召唤起了一个土系魔法，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地球上的金字塔形状的微缩比例建筑。“这是我在某个地方见过一种宗教建筑，最下面是地基，就像是那数量众多的卡拉比姆人类，他们处在被统治的最底层。中下层这部分，可以理解为卡拉比姆人类中的管理者，负责帮助血族管理最底层的人类，是人类中的少数者。中上层可以理解为被原生吸血鬼转化为血族的原人类精英，它们负责管理军队和统治机构。最顶层的金制塔尖，则可以视为那些原生血族，它们是这个统治机构的核心。
这样的建筑模式也许是合理的。但问题是，一旦顶层和上层的数量增加了，那么下层和底层的数量也必须相应地增加，这样一个国家统治才能够维持下去，否则就会立刻崩溃。而现实就是，血族的数量只增不减，那么这样一个金字塔的命运会如何？卡西尔统领您可以仔细想一想。”
卡西尔微微地点了点头。“您想得很远，也很正确，殿下。不过这些问题其实我也早已经思考过，但我恐怕有着和您不同的想法。战争，我已经见过太多，而死亡，对我来说已经几乎快要麻木了。除了神，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活着才有一切。而战争，只能带来无尽的死亡。也许你所说的那场战争终会到来，但至少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人们带来和平而美好的生活，让他们尽情地享受这快乐的时光。”
琳雅一时间也有些无话可说。他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他首先要做的是确保自己的国家安定和平，人民幸福快乐，而不是为了别人而肆意地发动战争。他的决定没有错。
“生活在格利高里的人们，不仅仅只有人类，同样也有许多矮人、精灵和兽人。任何智慧的生灵在格利高里都是完全平等的，包括血族。当然，生活在格利高里的血族是不能伤害人类的，而且他们也学会了以动物的血液为生。也许您会嘲笑，我竟然妄想在这里创造一个没有痛苦和仇恨，自由平等的梦想世界。但正如您所说，如果我们不去为了梦想而努力的话，梦想是永远也不会变成现实的。
所以，格利高里从来不会去主动地挑起战争。但是即使战争主动找到我们，我们也不会逃避或者恐惧，因为我知道，我们的人民会为了捍卫他们的自由与梦想而悍不畏死，浴血奋战。所以，无论如何我也没有理由为了另一支人类与血族的矛盾而让我们自己的人民陷入到那样一场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的战争中去。”
当他说出这些来的时候，琳雅终于明白，她是不可能说服他的了。他是一个有思想、有理智的人，他有着自己的价值观与世界观体系，他是一个好国王。正因为他是一个爱惜人民的好国王，所以他不可能来帮助自己。难道自己的想法真的是荒唐可笑的吗？也许吧。
“我明白了。”琳雅站起身前再次向这位令人尊敬的大天使致敬，“尊敬的大天使卡西尔阁下，您是一位伟大的统治者，能够生活在您的国度，是这些人民的幸运。告辞了。很荣幸能够见到您。对了，我很喜欢你所说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没有天堂，只有一个地狱，而我们就生活在其中。拥有爱，这个世界就是美丽的天堂，没有爱，这个世界就是荒凉的地狱。您放弃了神界的地位，降临到这个荒凉的世界，带给这片战乱的土地一份难得的和平与安宁。您是一位最伟大的天使。无论别人怎么想，但我想说，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卡西尔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才用苦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失态道：“不，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公主殿下。请听我一句，放弃吧，请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这不值得。我能理解您现在作为一个人类的心情，但这具人类的身体，只不过是您的灵魂临时的过客罢了，您是神，最伟大的神，您的生命关系到整个世界！”
“也许我错了。但我绝不会放弃的。”琳雅叹了口气，再次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这座宫殿。
“小天使，请保护好公主殿下。”当克洛伊跟着琳雅转身离开的时候，卡西尔忍不住对她说道。即使这个小天使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但对于经历了数千年时光的他来说，这算得了什么呢。克洛伊白了他一眼，忍不住撇撇嘴道：“这还用你说？可恶的家伙！”
卡西尔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晚霞的余辉中，眼神中充满了哀伤，他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她忘了，她全都忘了。她连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都忘了。
这一刻，卡西尔突然想哭，想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他释放出压抑在心底几千年的哀伤。
正沉醉于回忆中的时候，门被推开，先前来过的那三个少女之一又回来了，是维克托莱娅。
“很奇怪是吗，爱与和平之神，居然要求你挑起一场战争。”维克托莱娅看着卡西尔似笑非笑地道。
卡西尔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正是因为她太单纯太善良，正是因为你难以理解的爱，她才会竟然妄想挑起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来。即使过去了几千年，她的本性仍在，她的心灵仍然是那么完美无瑕。”
“说得很好，卡西尔。”维克托莱娅鼓起了掌来。“看来还是你更了解她。不过我确实很难理解，你为什么就拒绝了她呢？我原本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呢——这样才能得到她的好感，甚至是爱慕，不是吗？拒绝了她，你难道不担心因此而让她心生怨恨吗？要知道，同样是王，海勃雷姆可比你大方多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怕你真的输掉的哟，卡西尔阁下，你的情敌可是很强大的。想当初为了她，你不惜背叛神界，堕落凡尘，而如今终于有机会重新再见，可你的做法实在让我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时光的蹉跎，你已经不再爱她了吗？”
“你不会明白的。她挑起战争是因为爱，而与海勃雷姆订下契约是为了和平，而我拒绝她也是为了和平，她绝不会因此而怨恨我的。”卡西尔已经平静了下来，“那些往事可不是你能知道的，是你的主人告诉你的吗，小鱼儿？还有你来到这里究竟想说什么，小鱼儿？或许你可以骗得单纯无知的她的信任，但你骗不了别人。说吧，你和你的主人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唉呀，难道一定要有什么阴谋诡计才可以留在公主殿下身边的吗？”维克托莱娅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委曲模样道。
“那我就实在想不出你骗取她的信任，留在她的身边意义何在。要知道，先前你们骗她去解开了水之神殿的封印，用的不也是谎言吗？恐怕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她在无意中解除了对水之神殿的封印吧？至于你的主人曾经做过什么，想来你们也根本不会告诉她的，是吧？至于你的主人现在解除了封印之后想做点什么，你们也没打算要告诉她的，对吧？”卡西尔毫不留情地揭穿她道。
维克托莱娅耸了耸肩笑道：“那你说吧，我留在她身边想做点什么好呢？也许你能教教我？”
“我要警告你们，如果你们敢伤害公主殿下的话，为了复仇两位主神可能会一怒之下撕毁诸神契约，那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我奉劝你和你的主人仔细考虑清楚。”卡西尔厉声警告道。
“如果伤害公主殿下对我的主人并没有好处的话……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好吧，够了。你这次来究竟想干什么？”
“啊，差点忘了正事。很简单，想向陛下借点钱花花，不过是用在公主殿下身上的，我想你是不会要我们还的，对吧？”维克托莱娅嘻嘻一笑道。
“你想去招雇佣军？”卡西尔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维克托莱娅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笑道：“这倒也是个好办法呢。你想当个好国王，不愿让自己的人民去打仗送命，但花点钱雇佣别人去打仗应该就没这种顾虑了吧？只是一些金币而已，别告诉我你没钱哦！”
但卡西尔在思考了一番后，仍然又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不能这么做。国库里的金币，是属于全体格利高里人民的，我们还要用它去购买食物和衣服，修建道路和桥梁，开恳农田和牧场，而不是用来让人自相残杀。小鱼儿，如果你想为她好的话，就应该劝她放弃这个注定不可能成功的计划。”
“唉……你这家伙可真是够顽固的……好啦好啦，其实你误会了。有件事想必你也知道，殿下她不仅是神界的公主，即使是这次在人类的世界里转生，也同样是一位身份无比高贵的帝国公主，从小就有人照顾保护，受尽恩宠。我想我们都觉得，她应该乖乖地呆在城堡上的宫殿里，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可是这一次到了格勒西亚之后，远离家乡，连最后一个警卫也失散了……这次到凯普城来还可以走水路，有拉努恩的小帆船可以坐，但是下一站去红色峡谷的话，船是肯定坐不了了，可我们又没钱买个马车什么的，看样子我们大概只能走过去或者用翅膀飞过去了……你确定你不会心疼吗，卡西尔陛下？”
“明天早上会有人将一辆最好的马车和一百枚格里金币送到港口的。”卡西尔点了点头道。
“对了，”准备离开的时候，维克托莱娅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笑了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句话其实就是公主殿下她自己说的。对不对？”
卡西尔冷冷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没有天堂，只有一个地狱，而我们就生活在其中。
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这个地狱，变成梦想中的天堂。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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