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我高台月(2) 任他甜美凶猛。……
很久之后, 般弱最终活成了别人眼中讨厌的样子。
她比万年小王八还能熬,活了万年又万年,亲手给一群漂亮小老公们送终, 啊呸, 是轮回。
般弱在地府狂置地产,盖起一片豪宅小别墅,望着满山坡红的绿的黑的小猪精,她小汗一抹,小腰一插, 满足感油然而生。
看看!
这才是老娘二十分之一的江山家业!
轮回了九十九次依然坚定捧起冥司铁饭碗的孟婆姑娘酸溜溜的,“敢问这位冥司第一寡妇, 今早您又送走了圣墟帝君, 现在是什么感受呢?”
般弱连绿茶也不装了, 问就是爽!
般弱兴奋道, “衡骁这个小兔崽子够意思的啊,不枉姑奶奶我天天给他亲亲摸摸举高高,还知道给我留了一个万古仙庭!”不愧是她, 活得长长久久, 就能继承老公们的丰厚遗产,她收租都收到了九重天去了!
孟大姑娘更酸了。
你这是升官发财死老公啊!
万古圣墟大帝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海王花心颜,他妈的不仅是个恋爱脑, 还是个败家仔!为了给老婆创收,惫懒的家伙激发了蓬勃的事业心, 建了一座空前绝后的万古仙庭,开创了仙朝盛世流!
然后这哥们就因为功绩太大,被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紫霄神雷追着劈。
这本是更进一步的好事,谁知恋爱脑为了紧抱老婆, 死活不肯离开此界,干脆自毁修为。
得,直接被劈进轮回。
情况就更复杂了。
怎么着的呢?
二十万年前,冥司梦帝执掌诸狱,超脱万法,解脱轮回枷锁,破界而去。
当日,冥司梦帝留下一纸家书,要妻子添衣加餐,努力想他,再多多修炼,日后夫妻异界再续前缘,最后还加重了一句,他会为她守贞如初,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乱搞男女关系。
小绿茶表面答应得好好,实则慢吞吞地迈腿,以致于二十万年后,她熬死了一任又一任的小老公,她还没有被紫霄神雷惦记。
真是可喜可贺值得加餐。
摸鱼天赋也是天赋啊是不是?
般弱心安理得待了下去,每天进步一小点,世界和谐一万年。
开玩笑,她的卷王前夫们都破界飞渡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挤在同一个地方继续卷呢?
这样恐怖的事情,她就一个腰,根本要不起好吗!
话又说回来,冥司梦帝离界而去,此界轮回力量减弱,自然承担不了万古圣墟大帝的业果,差点撑得爆肚,般弱哪里舍得自己的家业被毁,一脚把人踢到异界,至于是哪个疙瘩角落,那就要那男狐狸精自求多福了。
这天,般弱搭车去九重天,路过西天,她不由得多看一眼。
雾草雾草雾草!
她看见了什么?!
无垠云海,佛国万里,如此普照圣地,天穹却悬了一座千臂血棺!
关键是,还他妈的贼眼熟。
这不就是当年她那老巢么?她刚降生的时候,天天泡在这澡盆子里头,出也出不去,可闷死她了!
最讨厌的是路过的先天生灵,动不动就戳她,烧她,淹她,打她,半点都不轻拿轻拿,般弱气不过,又不想吃它们的苦肉,干脆折了它们的手臂,给澡盆子当装饰品,算是略施小惩。如今她做人那么多年,审美升级,看见这一具长满肉手的棺材,就狂掉san值。
般弱正瞅着,撞上一双圆滚滚的猫瞳。
紧接着,那头壮得跟小铁牛似的黑白花爆出惊天喵语。
“喵!!!”
“是她!!!”
“快抓住她咱们就有救了!!!”
血棺之下,万佛朝圣,又开了三千座莲台。
此语一出,佛陀菩萨们纷纷为她转身,刹那间,般弱只听得头顶当的一声,万丈佛光超渡过来。
开云霄飞车的司机师傅当场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我佛牛逼!”
然后无悲无喜,把车钥匙递给般弱,“这片红尘,我已无留恋,就让给施主吧。”
般弱:“……?!”
师傅你倒是把我送到目的地你再出家啊我凑!
那一头奶牛猫踮起脚尖,疯狂抓挠着一尊小佛陀的脑袋,催促他赶紧动手抓人,错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诸天神佛也是死脑筋,信什么万法缘生,死活不肯让它出去搬救兵,它被困在佛国三千日,硬是没找到出去的路子!
好不容易小渣女成了小寡妇,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小佛陀被挠出一头血泡,也不恼恨,脾气温和道,“阿涅,阿槃,那是圣墟之妻,她刚丧偶,咱们怎可如此冒犯。”
“你才成佛三千年,你知道什么啊!”奶牛猫挥舞着肉肉的爪子,“这可是能草佛尊的渣女,想要唤醒佛尊,除了她再没别的小妖精了能干得了!”主要是其他小妖精也不敢草他们的世尊。
般弱:“???!!!”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她一个小寡妇,刚送走了老公,能听这种荤话吗?!
般弱立马插进车钥匙,拧了拧把手,非得原地学会飞车技术不可!
“啪!”
肥臀千里奔袭。
般弱连人带车齐齐扑街。
她灰头土脸爬起来,还没叉腰大骂一顿,那黑白奶牛就可怜兮兮掉起眼泪,“佛尊做了一个噩梦,很坏,很坏的噩梦,你救救老大好不好。”
般弱没好气道,“噩梦而已,又不是春梦,你怕个屁!”
奶牛猫更垮了,“我倒是希望老大做春梦呢,起码老大只是破戒,而不是一念成魔!看到那一口长生没有?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般弱装傻,“这样高级的玩意儿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个伤心的平凡小寡妇而已。”
“你还装!!!”
奶牛猫气得不行,“当初要不是为了你的涅槃,老大怎么会捏碎我们,祂给你背负了多少因果,你倒好,转头就跟别人好上了!你还是不是人哪!”
绿茶格外老实,“我不是,我土木植物系的。”
奶牛猫:“……”
渣女还油盐不进,真是太可恶了!
般弱最终还是被奶牛猫咬着裙子,拖到了那一具棺函下方。
它的理由很强大——
来都来了。
看一看会掉块肉吗。
般弱不甘心道,“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祂醒不醒的,我可不保证啊!”
般弱还要在九重天收租呢,如果西天塌了,流量肯定大打折扣,她可不做亏本买卖。
“知道!知道!”
奶牛猫费力推来一座莲台,在众多金光佛眼的目送下,抓着般弱又跳进去。
莲花开了三十六息,他们抵达长生岸边,却仍有三丈之遥。
“快啊!跳过去!”
“站哪儿?”
“这还不简单!双腿架在长生上!”
般弱:“……”
好家伙,人家是坟头蹦迪,你这是棺材劈叉!
什么馊主意嘛!
般弱不太乐意,“我一个良家妇女,还穿着裙子呢,你让我干这个?”
奶牛猫声泪俱下,“老大很想你!想你想得瘦了骨头都突出了!还不爱吃饭!而且一睡就是一万年!醒都醒不过来!祂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睡梦中都在喊,我的宝儿我的肝儿!”
它编的。
佛尊含蓄,没那么肉麻,但也差不了多少。
小绿茶吃软不吃硬,一边嘟囔着你就吹吧,一边拎起裙摆欲要原地起跳。
须臾,云海翻覆,佛国仙都起了一阵风。
“唵……摩尼摩尼……”
起初,那声音很模糊,低得听不真切。
当盏盏禅灯次第燃起,阵阵梵呗错落交织,三千座莲台的佛陀菩萨垂眉敛目,口诵真言。
“西天发生了什么事?”
九重天的诸君骇然不已。
“……肉身佛国!竟是肉身佛国!”
随着禅灯连成一片,映出了一具空前绝后、磅礴伟岸的圣金佛身,祂的万丈白发,琉璃双目,淡红双唇,宝珠璎珞,驮着一座座王朝,一座座仙阙,而在祂结跏趺坐处,幽冥恶瘴,万鬼慑服。
“喀嚓。”
佛身裂开一道缝隙。
在众君茫然又惊惧的目光中,那一具琉璃不死身骤然崩裂,佛幡飘落烛火,燃起一缕缕明焰。
随着天穹昏暗,降下一道清淡的叹息,肉身佛国,碎了!
与此同时,他们清晰目睹佛身之外的——
六道九天三万域!
无数异界的生灵万物纷纷与他们对视。
众君悚然一惊。
有人喃喃道,“原来,原来我等,一直都住在肉身佛国里,受我佛万古庇佑……”
此前他们对迦陵西天的印象很淡,佛修们久坐莲台,很少串门,不过他们制作出的佛音铃声倒是很好用,睡前睡醒,提神醒脑,风靡了整整数千年。而最轰动的一件桃色绯闻,大概是那一尊远久的佛陀,祂本在沉睡中,后来又在他们人造情劫中入了世,竟诞生了子嗣。
听说还是双胞胎呢!
“唵!摩尼摩诃!”
在昏黄又辉煌的佛宫灯烛里,香油熏烈,僧众的诵经声越来越盛。
千臂血棺也发生了异变。
彼岸无涯,血河磅礴,养着一丛丛掌中金莲,它们清净开在佛尊的发间,颈侧,肘臂里,有些在悄无声息中堕落枯败,转为一朵朵黑色枯莲。雪瀑般的长发铺过佛尊的身腰佛宫,又似死结一样,缠满了莲茎。
唯祂耳垂洁白无瑕,开着一碗莲,生了根乌蛇般的发辫,它长长垂落,不受束缚。
但就在肉身佛国坍塌,与万界连接之际,那黑色枯莲重新焕发生气。
般弱扒着猫猫头。
“这什么情况?我师,我佛又升级了?”
猫猫头松了一口气,又得意卖弄起来,“那可不,我老大开肉身佛宫,又历万劫而不败,正是功行圆满之时!”它又幸灾乐祸多嘴了一句,“不过你们可就完啦,没有肉身佛宫的庇佑,古战场重启,诸天万界不得干个头破血流啊。”
要它说,老大早就该放下这一界生灵,当个默默无闻的奶妈哪里有当万神主宰来得好!
也幸亏老大勘破最后一劫,没有一念成魔!
“簌簌——”
苍穹宛若碎裂的镜面,光影的裂缝涌进了一片苍白。
亘古的雪与光阴交错,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佛国的青绿琉璃披上了一层白松针似的明光。
般弱伸了伸手。
“别瞎接!”奶牛猫吓了一跳,“这不是雪,是老大的万劫碎片,一片一世界,你小心被拉进洪流里出不来!”
般弱嘴上应得好好,实际上趁着奶牛猫不注意,赶紧把这一片雪花塞进袖口。
她的初恋小师哥飞得又高又猛,她留点绝版纪念品不过分吧?
搞不好以后还能卖个高价呢。
多搞点多搞点,发家致富好道路啊。
般弱眼冒绿光,袖口塞不进了就塞衣领,她正沉浸在捡漏的快乐中,忽然胸前一阵冰凉滑落。
雪被体温化开了。
般弱:“?”
这是假货吧?
她赶紧低头瞄了一眼。
等等?我胸呢?
般弱惊恐地发现自己缩水了。
旁边响起一道温柔女嗓。
“来,娘的幺幺,吃奶奶了。”
般弱:“?!”
等她好不容易学会直立行走,天降一个美大叔,仙风道骨爱忽悠,捋了捋美髯,对她爹娘说,“此女与我太京道门有缘,当入天途,授长生,不知两位可否割爱?”
又来强买强卖这一套?
般弱可不吃套路,扎着冲天辫,小脚啪啪啪逃跑得飞起。
在爹娘千恩万谢中,般弱满脸怨念,四肢悬空,被美大叔夹在咯吱窝下带了回去,我一点也不想走剧情好吗!
“声儿,快下来,见过你小师妹!”
天朗气清,道宫飘渺,少年道士踩在一口法剑上,漆□□袍,扎缚绑腿,墨水马尾束着一小块雪缎,清净又绝美俯视着她。石青色的照壁,斜斜栽种五六株白果,少年收剑落地,他身姿挺拔如鹤,走过满地杏黄,那双猫儿眼也好似裹在浅金琥珀里,清透又疏离。
他朝着六岁的羊角小辫微微颔首,客气打了招呼。
完蛋,这绝美的小马尾,是初恋的感觉。
不行,她得忍住,这是万劫碎片的世界,谁知道崩了一片会引发什么山呼海啸的后果。
般弱安分了几日,又背起小包裹逃离太京门。
不逃不行啊,她这不是,绑了个不定时的魔元小炸弹么?
于是被正道料理,还不如投靠魔界!
当然,无论逃到哪里,总有她神鬼莫测的小师兄,有一次她都舍弃肉身,神魂藏进一枚芝麻粒,黏在某位长老的嘴角,眼看就要逃脱成功,小师兄静静凝视,掏出一块小帕子,亲自替长老擦嘴,惹得后者受宠若惊,“小师叔,使不得,使不得,老朽自己来!”
小师兄道,“怎么使不得?您为太京门半生操劳,小辈孝顺,天经地义。”
可把那长老感动坏了,法器什么的,不要钱地往外掏。
般弱气坏了,好你个抠门儿,我小嘴比他甜过千万倍,又给你捏肩捶腿端茶倒水的,你竟一件都不给我掏!
然后般弱这枚不老实的芝麻粒,被小师兄不动声色裹在了帕子里,捂了整整数日。
这对般弱来说不亚于酷刑!
怎么着呢?
他那帕子不藏袖里,而是掖在腰身,行走还好,若是盘坐下来,她就被掖入衣裳的褶皱里,小师兄很爱讲究,洗发沐浴都用香草,冰肌雪肤弥漫着一股极淡的白茅香,吸一口都是飞升的香气。
美人熏香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挂的地方贼他妈尴尬,少年的腰肢纤细紧实,细细雕琢一瓣白玉舟。
可恶!故意搞我!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状态,总之是顶得她够呛。
辣。
太辣了。
这日,小师兄抽开帕子,将这一枚芝麻粒捏在指尖,用一根极细的发丝,轻轻挠刻。
般弱的神魂原本昏昏沉沉,瞬间被他摩擦生热。
“哈哈……不要……哈哈哈……饶命……师兄饶命……”
芝麻粒蹦跳不已,噗嗤一声溅到了窗棂,又被他指腹裹住,漫不经心轻搓着,在细条窗框边来回滚动。
般弱:“!!!”
这是什么魔鬼啊!
小师兄指腹温软细润,他偶尔用那齐整淡粉的指甲轻轻刮擦她的乌壳,哪怕般弱只是附身在一枚小芝麻里,仍被刮得神魂灼烫,泛起异样的感觉,赶紧做小伏低地求饶,说一声师兄我知错了,求你高抬贵手。
“你何错之有?”
“哈哈……我错……错在偷跑……”
“还跑么?”
“不,我不跑了哈哈……师兄饶我呜呜……要死了要死了……”
“不可妄言,你青春年少,不会死。”
“呜呜哈哈……师兄……你再不放手……我真的要死呜呜……”
她的笑声激烈,夹着一阵又一阵的急促吸气,最后是小兽般呜咽求饶。
小师兄的动作微顿,不自觉用力摩挲芝麻粒。
“呜哈哈——”
般弱的神魂好似被碾碎了一般,声音都走了调儿。
“噗通!”
般弱从芝麻粒掉出来,神魂被他作弄了一番,湿漉漉地像是从湖里捞出来的,她嘴里仍是呜哈哈的,显然还没彻底恢复过来,特别是肚子那一块,隐隐灼痛。
忽然面前笼罩阴影。
那明净玉器般的手越了过来,轻揉她脐下正中。
般弱平日里对他不冷不热,还表现得跟个刺头似的,不服他管教,但毕竟是她的小师哥,即便换号重来,骨子里似有若无依赖着他,受了委屈也是第一时间向他靠拢,她任由他揉着丹田跟肚脐眼儿,向他抱怨道,“师兄,你是不是真想弄死我啊,我方才差一点就要笑到归天了!”
“唔!”
小师兄把她的嘴巴捏成扁扁的鸭嘴,蹙眉道,“不准乱放屁。”
“……好叭。”
般弱只是装乖了一阵子,又磨皮擦痒了。
这次她准备搭上太京门魔道内应的顺风车,从幽浮屠偷渡到魔洲。
这一路她心惊胆战的,不时伸个头,生怕撞见一张冰块脸儿。
那魔道内应拍着胸膛,笑着让她放心,幽浮屠可是至阴圣地,别说是名门正派的弟子魁首,就算是十方禁行亲至,也得灰飞烟灭!
随后他们在幽浮屠的尽头瞅见了一道明净又荒寒的身影,脚底踩着一颗看不清面目的鬼头。
般弱:“……”
内应:“……”
般弱扭头,“说好的灰飞烟灭呢?”
感情你这还是不收费的旅游景点呢?
嘭的一声,内应灰飞烟灭。
小师兄淡淡道,“你是要自己走回去,还是我拆了你的手脚给你抱回去?”
般弱是连滚带爬跑回去的。
这一次小师兄明显是气得狠了,他挥袖一荡,般弱屁股被他撅进了玄冬碑。
头一天,她吃了满嘴的沙子,第二天,又是哗哗大雨倾盆而下,第三天,得了,那冰雹比澡盆还大,砸得般弱满头红包。
“你可知错?”
玄冬碑外响起了小师兄冷淡的声音。
“知错知错!”
般弱滑跪得很快。
“你是真的知错了?还是乖乖知错下次还敢?”他似乎是越说越生气,“幽浮屠你也敢被哄着进,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好好反省,不满三千日,不准出来!”
什么?三日我都熬不了你还要熬我三千日?
般弱一听,又疲又倦的她深受刺激,当场陷入昏迷。
梦里她也不忘骂战。
“琴雪声你个小禽兽小畜生小王八小金针——”
梦里的小师兄披着一袭青苍色鹙氅,皱着眉走过来,伸手捏她的嘴。
“什么小金针,胡言乱语。”
般弱呸了一声,划下道来,“你说不是就不是啊,眼见为实!”
说着扒他裤腰带。
小师兄紧紧拧住她的手腕,又惊又怒,“你做甚么?!”
他训道,“你在玄冬碑不好好悔过,竟想这些腌臜事儿,你对得起师尊的教导——”
般弱想,梦里我才不受你这一口鸟气。
她抽开了那一块束发的雪缎,捆得整齐利落的马尾银水般泄开,般弱只觉那张嘴烦得要死,头就偏过去,死死堵住他的双唇,本以为是冷硬如剑锋,却发现笋尖软嫩如腐,般弱吮吸两三下,再胡乱搅一搅,甜沫儿就淹了过来,吃得风味正好。
她怪异得很,这人的舌头怎么能软甜成这样,也没挑弄多久,顷刻就是滔天洪灾,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咽得呛了喉咙。
“放肆……”
“住手……”
“怎可……轻挑孟浪……”
渐渐的,满嘴的尊师重道化作颠沛的热浪。
穹青色鹙氅折落下来,小师兄垂在腿边的双手动了动,又攥紧成了拳头,他双目浮现出些许血丝,隐忍到了极致,终于迎来了爆发。便见小师兄长腿一曲,捞起她的双臂,押过了头顶,她嘴里嗳的一声还没出口,就被抵在一块白茫茫的雹子上,脊骨冷得她直哆嗦。
身前却是炭火飞灰,炙热滚烫。
小师兄修的是纵横决断的第一法,开阖之际,锋利无匹,般弱被颠得神魂俱碎,七零八落。
“淅淅沥沥——”
玄冬碑又到了雨时,般弱被淋得受不住了,眼皮都撑不开,搂住他哀求,“去,去避雨啊!”
小师兄一声不吭,就这样捞住她的膝弯,朝圣般捆在身前,一声一句,一步一撞,去了避雨的洞穴。
哪怕是在荒唐的梦里,般弱依然觉得自己死了好几次,最后目光涣散倒在他颈前,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师妹……我……欢喜……”
“姻缘……结契……”
说得什么玩意儿?
般弱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然而耳畔雨声太响,她压根听不见,只好嗯呐敷衍。
最后侧过脸,眼皮沉重撂了撂,看见自己的手被他死命反扣住,小师兄的手掌是极为好看的,骨骼分明,瘦长直劲,如此杀伐果决的剑修,指甲却是粉得不可思议,漂亮水润,窝着一枚白胖月牙。
忽然她的手腕被扯了扯,原本在耳边交扣的手掌不住下坠,
小师兄俯下脸,情丝披落,轻吻她那热烘烘略带一丝甜臭的脐窝,爱意绵延不绝。
又一次冲进了情海里。
“淅淅沥沥——”
般弱一个激灵,蹬腿醒来。
洞外雨声噼里啪啦,她的脑子搅成了一片浆糊,她好像做了一个离谱的春梦。
般弱又查看了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数日之后,小师兄允她出玄冬碑,他肃着脸,眼波却荡过碎光。
般弱还想着那一场亵渎,心虚得不敢看他,匆匆说了两三句就要开跑。
“莫忘……”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嘱咐。
般弱没听清,眨了眨眼,回头看他,对方捏着耳尖,踩上法剑就跑个没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般弱:“?”
她转头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却不知,在那缠满红线的姻缘树下,小师兄折了一片青嫩的柳叶儿,含在嘴边,将那一首欢快的催妆小调,温习了一遍又一遍。
等着心上人来,吹给她听。
可他等了四天四夜,等到昙花开谢,等到大雨滂沱,等到路人的目光从祝贺到同情。
她没有来。
再后来,小师兄改修了太上忘情,白日飞升,举宗恭送。
他倏忽回眸。
接任掌门的仲衍真君恭敬问道,“师叔祖可是落下了什么?”
却见师叔祖不疾不徐荡开衣袂,他走到了最小的师妹面前,竟擎出两指,轻夹她耳侧。
诸君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太京门这对师兄妹出了名的关系恶劣,难道琴剑尊渡劫之前,还要师妹祭天?
仲衍真君大惊失色,连忙求情,“师叔祖,看在太上长老为宗门呕心沥血——”
师叔祖问般弱,“太上长老,我白衣,好不好看?”
仲衍真君:“……哈?”
师叔祖又叹息道,“其实我穿红的更美,倾国倾城,可惜没机会了。”
仲衍真君:“……啥?”
“我要走了。”
“这次——”
他顿了顿。
“好像是要玩真的。”
般弱眉梢微动。
此刻,天劫近在眼前,万古光阴婆娑斑驳,无数身影叠叠伏伏,积成一道道或或暗的回忆洪流,琴雪声轻捏她的耳垂,他俯下身来,想要再亲一亲他的心肝,可离唇就那么一寸,他停住了,睫毛如蝶衣颤动。
“抱歉,师哥说谎了,我说我守着你,我做你根下的腐泥,花叶的雨露,我们不再分开。我应是,做不到了。”
情魄,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他哪有那样的无上耐性,看她一次次同别人好。
说甘心,是假的。
而权衡利弊之后,他侵吞了不甘,把自己的嫉妒与占有压到了最深处。
历万劫后,他逐渐觉察,不管是佛还是魔,他的寂寞藏得那般深,深到了每一条根茎里,他躲藏在潮湿温热的鸽子笼里,盼望她偶尔投来的目光,以及日夜祈求能在她臂间停驻的快活。可是啊,我亘古不灭的意中人,明月不会永堕淤泥,高墙之外,是无垠旷野。
般弱有些急了,可怜兮兮扒着他的手臂,“师哥,你是要丢下我了吗?”
琴雪声怔了怔,没见到她竟不装了,跟他开诚布公。
这是不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死,骗过了天地的耳目,保留了所有的记忆?
这个开天辟地的第一骗子。
琴雪声无奈浅浅一笑,屈指轻弹她的额头。
“滑头,又想用这副模样骗我。”他喟叹道,“我前不久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又死了,我抱着你上了船,飘了很久很久,我实在太想你了,竟狂得奸尸,我便知道,师哥等不下去了,再等,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怕,我会忍不住捉住你,捆了手脚,扔进那一处鸽子笼里,不见天日锁住你。
我怕,我会不顾你的意愿,情不自禁伤害你。
“别担心。”他放缓了声,“纵然,你我成不了一对儿,师哥也会佑着你,跟原来的,没什么差别。我只是太累了,需要离开这里,离开你身边,我要到远处走一走,醒一醒。”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又逼问。
“……回来……唔……”这位情佛道修到极致的尊者,他罕见流露出一丝茫然,轻声道,“师哥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昙花能否重开,我不知道春日能否重归,我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平静从容接受你一次次与我擦肩而过。我是供奉在祭坛的祭品,你在台下热烈地追逐你爱的一切,我却在台上濒死失声,连哀求都发不出来。
我伸手可及你。
我又触不可及你。
所以佛说,我不知道。
“罢了,这不紧要,不要想这些让你不愉的事,我只是离开,又不是死在外边,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琴雪声拖住她的手,放了一粒饱满透亮的芝麻粒儿,含了一丝清朗笑意,“从混沌洪荒至今,积攒了好些家业,都交给你,口令便在这芝麻粒里,省着点花,能花万世。”
“好了,师哥走了,你要珍重,别把自己给玩崩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步步后退。
他冲她挥手。
“别送,回去罢。”
小绿茶瘪了瘪嘴。
哼。
臭师哥,说走就走,说不陪她玩就不陪,谁稀罕,谁送你。
快走快走,懒得看你。
般弱反而对他的万世家业感兴趣,将芝麻粒儿翻到眼皮底下,依稀有一些白点。
般弱瞅成了斗鸡眼,终于瞅清楚写了什么——
‘儿娶女嫁,替我多喝一杯。’
噢。
他们还有一对养在神域的双胞胎!
因为世界坠亡,发育得极为缓慢,也不知个头长高了没。
般弱呶嘴,“又想赚我眼泪!”
她才不上当。
但琴雪声越退越远,最后全身被天光淹没。
师哥的身影依然清丽挺拔,大氅飘飘若仙,般弱却眼尖看见他脚踝处捆了一丝红线,它越收越紧,捆束了大片生机。
般弱:“?!”
她一瞬间察觉到了异样,几乎想大爆粗口。
什么要远航,都骗她的鬼话!
他明明是肉身佛国支撑得太久,支撑不住了,已经爆开,又担心万界的觊觎,索性来了这一场偷天换日,他是准备以身殉情道,再为她开一条坦途!
般弱破口大骂,“妈的!琴雪声!你有没有脑子!谁他妈要你炸肚啊!你给我滚回来!!!”
小师哥轻轻地笑。
般弱就知道,这家伙是一尊清冷佛,并不爱笑,这一天对她笑笑笑笑八百回,没有猫腻才怪!
“我渡不过情劫,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琴雪声柔声道,“师妹,你说的,浪费可耻。若怕,闭上眼。”
琴雪声扬起食指中指,他狠戾插入口中,一并咬破,淡薄的嘴唇染上殷血,脚踝的红线垂落下来,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祭天血纹。
神血炙炙,幽冥暗暗。
“祭我魂魄,祭我五脏,祭我神通,祭我诸世,今吾关告径达六道九天三万域——”
声嗓冷如冰雪。
“天地玄宗,太上有命,诸天万界当听,我有一妻,命穴之重,五帝当司迎,万神当朝礼,六道当覆护,诸佛当同庇,我愿我身挡洪流万劫,为诸君再祭新天!”
天地回荡着各种奇异声音,似仙似神又似佛。
“荒莽界——接令——”
“载明界——接令——”
“青旱界——接令——”
“接个屁啊!谁他爹要你庇啊!”
这其中夹杂着一两句女声脏话。
很快般弱不骂了。
她跑到了天劫之下,蹦得老高,拽住了那一截冰瓷的脚踝。
“还飘!不准飘了!谁准你飘我头上啦?!”
她生气地嚷嚷。
“你乖一点。”琴雪声叹了口气,“很快就好——”
她却扒着他的膝盖,他的腰,像蜘蛛一样爬了上来。
“乖个□□儿!”
她这样骂着,恶狠狠叼住他的两瓣失血的唇。
“……给老娘!重来!!!”
刹那。
万劫碎片飞快回溯。
当般弱重回第一劫,她的枝条穿过小师哥的身躯,鲜血淋漓,听得他嘶哑地说,“鸿钧……我是为她而生的情魄……我,完完全全,只属于她……我会守着她,守着她醒来,若她醒不来,我就做她根下的腐泥,花叶的雨露,我们不再分开。”
般弱嫌弃:“什么腐泥,会不会说话,你当你复合肥呢。”
道雪声:“……?”
须弥山众人骤然失声,始魔竟然没死!
道雪声同样懵逼。
“胖丸,你,你诈尸了?”
炸你妹啊。
般弱没回答他,又抽出了更多的枝条,把他从头到脚捆了一遍,确认一根毫毛都没有落下,摞着她的压寨夫人,高高兴兴回她的十万禁山了。
第二劫,祖巫奢比尸收养末劫双蛇,她们赤诚表达喜悦与爱意,要脱离父女关系,娶王父为夫。
奢比尸起先是震怒不已,然而它囚困天庭之际,双蛇不顾危险解救他,老祖春心动荡,终于有一日分化双腿,在藤花落的金宫里与双蛇成婚,享足了鱼水欢情,他红着脸,有些为难,“腿刚长出来,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好吗。”
第三劫,大皇蚩尤改名换姓,做了轩辕女婿,他的青黑六臂,始终驮着神女的小臀,再也不肯让她下路行走。
又是一场血月。
“师兄,地上凉,快上来躺呀。”
“杀了我!杀了我!”师兄天照心痛楚低声,跪着哀求,“师妹,求你,我不跟你争宗主之位,也不想如此行尸走肉活着,像一条发情吠叫的犬儿——”
还未说完,师妹就垂下了头,倒着亲了他的额头。
“你当真以为我祭炼情蛊,是在践踏你么?你当真以为我只是觊觎你身子吗?”
天照心一愣,“难道不是?”
“当然是啊。”她理直气壮,“可我也要你的小心肝嘛!怎么,不准人贪心的嘛?”
“……”
天照心拧过脸,不太自在道,“肉麻小鬼!”
后来她制蛊,他炼毒,双贱合流,天下无敌。
又后来,春禁那一场梅雨,孟贞明侧过脸,睫毛低垂,黯然失神,东宫还是不愿意碰他,是嫌弃他皮肉太老太松了吗?可下一刻少年东宫的笑声荡在耳畔,“先生遗憾什么?纵然我不是男子,也可将先生干个翻天。”
“……啊?”
他茫然被她再度压下。
第二日,公主执鞭上殿,金殿求驸马,满朝文武皆惊愕。
孟贞明老腰发酸,老脸亦是红彤彤的。
“臣……臣愿。”
又或者,在那个雪天里,当郑雪谈红服玉面,端着酒敬她时,给他下至猛烈的合欢散,把他留了下来。
他醒后紧紧搂住她腰,小心翼翼地问,“吉时误了,我还……要不要嫁?”
“别折腾了,你嫁去哪里,不都是嫁给我。”般弱龇牙咧嘴,“快给我揉揉,你这么猛成这样子,你不要命吗。”
郑雪谈细细咀嚼她的话,忽然眼眸一亮,又将她扑倒。
“还来?不!!!”
般弱九死一生爬出了温柔乡。
“桃般乐!”人来人往的大街,都元谏用匕首抵着她的颈,“你什么意思?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杀杀杀,回家杀。”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敷衍我!”
为了不敷衍,般弱只好一个勾手,吻他至深。
“……你……你个混蛋……放开我……人家都看着呢……唔唔时候还早,冤家,再亲一会儿……”
般弱:你个碧莲要不要脸。
第七劫,般弱更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结合超强动手能力,直接驮起小和尚回了山头。
第一年,小和尚骂她,“咿呀咿呀你个强盗放我回去我是不会妥协的!”
第九年,小和尚羞恼摸着嘴唇,“谁准你亲我啦?我,我吃亏了,我要亲回来!”
第二十六年,小和尚长发及腰,唇色如朱,守在她床边,给她扇扇子,捉蚊子,“唉,睡觉又不老实。”
坍塌的神台,银色的雪夜,寂静的深处,琴雪声不抱期望地,竟然听见了一些回音。
微弱的,又令他心动。
从她的心间。
“……喂,你活不活啊,别说废话,我知道你这家伙只要想活,肯定能活,我可不要奸尸,太跌份儿了。”
般弱抵着小师哥的唇,有些气鼓鼓的,冒出咕咕气音,“差不多得了啊,快答应,那么多神神鬼鬼瞅着呢,你不答应我多没面子啊。”
血肉的黏连竟是这样的紧密,他哪怕剔除了所有,只剩下一具模糊的骨架,也想朝她跑过去,爬过去。
要越跑越快,不要让她久等。
“……好。你来开棺吧,吻醒我。”
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别再骗我了。
般弱:“?”
好家伙,我还得去挖个棺材,演个偶像剧。
于是般弱转身,回了那一座即将坠毁的肉身佛国,在佛婆菩萨们的诵经声中,她大逆不道,撬开了那一块血红的棺材板。
他沉睡得很安静,睫毛长长,像柳梢的月。
她低头捉了一口,吻醒了她的美人师哥。
他缓缓睁眼,眸中波光万顷,竟问,“我……是谁?”
般弱捧着他脑袋,哭丧着脸,“完了,脑壳撞坏了,你赔我原汁原味的小师哥。”
“……没坏。”
琴雪声不再逗她,扬起颈,吻她唇边。
“尝尝,是不是老禽兽那个味儿。”
是我。是我。是我。是行尸走肉的我,是一无所有的我,是死灰复燃的我。
琴雪声轻笑落泪。
“是我。”
亘古落幕,唯我在此。
卸下枷锁,丢弃顾虑,我终于可以自由地,快活地,回答你。
“是我。”
茫茫雪夜里,我的天命提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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