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麻烦和压力
第170章 麻烦和压力
恶狼帮收保费的事就这么打下去了,接下来数天风平浪静,安然无事。
依照那梁帮主的德行,其斗不过顾乐游,肯定会去柳剑山庄告状。
不知何故,柳剑山庄方面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来。
倒是王于宝登门来了,不是去三味书斋,而是直接找上宅院。
陈晋住在江岸宅子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自然能找得到,不过文人之间的正常交际,鲜有贸然上门来的,需要先投递名刺拜帖,以表示礼貌,才算体面。
只有较为要好的朋友才会直接来相聚。
陈晋与王于宝算不上好朋友,但对方来到,总不能闭门不见,且听听他要说什么。
“守恒,你这处宅子着实不错,江景优美,风生水起……不过我听说,以前是凶宅来着?”
“是的,上任主人出了意外,以至于横死。”
王于宝看着他:“那你住在这里,就不害怕?”
陈晋笑了笑:“吾辈读书人只要心念正直,就无惧阴邪。”
“说得好!”
王于宝击掌赞道:“现在已经很少像守恒你这样的读书人了。”
陈晋不置可否:“王兄有话请直说。”
“我这次来,是想正式邀请你加入王氏诗社,以你的诗才文采,加入诗社后定然会如鱼得水,写出更多的佳作来。”
“王兄,你应该也知道我在江州学院进学了,往后的时间,我会专心科举文章,诗词之类,如无必要,都没空写了。”
王于宝笑道:“那又何妨?诗词歌赋,本就讲究意兴情感,有感而发,若是刻意地写,反而落了下乘。你进学,与加入诗社并无冲突。”
陈晋问:“为何王兄一定要让我加入王氏诗社呢?”
王于宝坦然道:“志同道合者,便该走在一起,报团取暖共进退;若是外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陈晋说:“你把我视作路人不就好了?”
“守恒你才华横溢,岂能当个路人?”
王于宝很认真地道:“其实我觉得纳闷,不知多少文人士子想要加入王氏诗社,你怎地就不愿意?加入诗社,能结识一众良朋,日后踏上仕途,也能得到诸多臂助。吾家王氏,不敢说多了得,却也是五大名门世族之一。”
顿一顿,接着道:“上次元宵,守恒你吟出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正被吾家七妹听到,她很是仰慕你的才华,想与你结识一番。若是你愿意,咱们两家甚至可以结成秦晋之好,岂不美哉?”
陈晋:“……”
话说到现在,再无遮掩,就是面对面直接的联姻拉拢了。
当即正色道:“王兄,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我已有意中人,便是苏氏师妹,我们之间虽然没有正式定下婚约,但已有口头盟誓,不作他想。”
王于宝神色遗憾地道:“那就没办法了。”
苏氏也是名门世族之一,与王氏不相上下,不过偌大家族,里面分了诸多脉系,出身又有不同。苏瑾这一脉本就人丁单薄,由于父亲苏孝文的亡故,基本就等于没落了,会逐渐沦为旁系。
在这个角度上看,王于宝的七妹自然要比苏瑾出身好得多。
如果为了个人的前途着想,陈晋娶王氏之女要好过娶苏瑾。
但那样做的话,他就不是陈晋了。
王于宝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好强迫,自家妹子,更不可能嫁给陈晋为妾的,平妻都不会接受。
不过联姻不成,与陈晋加入王氏诗社也不冲突。
面对他的锲而不舍,陈晋唯有婉拒,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
王于宝告辞出门,坐车回王家巷。
堂哥王于俊等在那儿:“我就说了,他不会同意加入的。此子有傲气,不是那种轻易依附于人的人。”
王于宝道:“他可能怀着戒心……”
“傲气也好,戒心也罢,其实从我第一次看到他,就知道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所以呢?”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是外人。对付外人,无需客气。”
王于宝眉头一挑:“真要那么做?”
王于俊冷笑一声:“此等时势,风云变幻,咱们虽然是名门世族,却更要小心。不为所用者,何必给别人用?”
王于宝叹口气:“可惜了。”
“没甚可惜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当他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后,便会认清情况,也许就会回心转意了。”
王于宝点点头:“但愿如此。”
……
送王于宝出门后,陈晋坐回厅堂上,默然不语。
小倩过来问:“公子,你有心事?”
陈晋答:“我大概得罪王氏了。”
“王氏很厉害?”
“五大名门世族之一,在江州,他们就是土皇帝。”
小倩“哦”了声:“他们会打上门来?”
陈晋哑然失笑:“那倒不会,他们也觉得没那个必要,不过随便下达几个指令,便足够让我处处羁绊,走不动路了。”
小倩秀眉一挑:“所以他们是坏人?”
“你觉得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跟公子好的,就是好人;要害公子的,当然是坏人。”
陈晋:“……”
很朴素的是非观,但他喜欢。
在这世道上,是非黑白,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很多时候根本分辨不清,也没道理可讲。诚如马生申挂在嘴边的,他只认《律令》,不问人心,就是要给自己一个衡量评判的标准。
扪心自问,陈晋做不到马生申那般铁面无私,更做不到完人,他就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
只要是人,都会有麻烦。
有些麻烦是自找的,但更多的麻烦却是被动的;有时候怕事,希望能委曲求全,认为会避免不少麻烦,却不知更大的麻烦正等在后面。
陈晋倒不觉得得罪王氏是个麻烦,事实上,他本就要去找王氏麻烦的。
只是一直在斟酌着该如何入手而已。
……
陈晋的麻烦还没有开始,出云观顾乐游那边的麻烦已经来了。
先是黄中衡、罗家智、石明生三个受到压力,退出了多宝酒的经营行业。
在江州,他们三个也算有头有脸,有着不少人脉情面。
三人的退出,让卖酒的产业蒙上了一层阴影。
继而振丰镖局也受到了影响,有人给聂正罡带话,让他识趣点,不要和顾乐游掺和……
然后是出云观,巡捕司和府衙轮番来人,查这查那,说新道观的成立不符合规矩,要进行整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乐游是得罪人了。
“王氏?原来是王氏,我就说呢……”
江岸之上,两人垂钓,灵猴小圣搬张小凳子蹲在上面。
知悉内情后,顾乐游不忿地一甩钓竿,击打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陈晋道:“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顾乐游咂咂嘴:“咱们之间,不要说连累。没有你,我命都早没了。”
陈晋笑笑:“我本以为会直接冲着我来,没想到对方借助恶狼帮入手,把你给拉下水了。”
“迟早的事,没有这桩事,也会有另一桩事。他们来搞我,我倒高兴了。”
“高兴什么?”
顾乐游哈哈一笑:“一直以来,咱们经历那么多事端,每一次基本都是靠你来解决,反显得我可有可无。这一次,终于轮到我有所表现了。”
陈晋:“……”
这正是他最欣赏顾乐游的一点,生性乐观豁达,从不怨天尤人。
顾乐游又道:“他们来找我麻烦,却是打错了算盘,要比光棍谁怕谁?不让我卖酒,那我就不卖;道观守不住,那就扔掉,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岭南……不过书生,王氏针对你的话,你进学之路就不好走了,到时弄得你无法参加科举,便前功尽弃。”
以王氏在江州的势力和影响力,给陈晋下绊子的确易如反掌。
陈晋微笑道:“我也可以光棍的,又不是说非考不可。”
顾乐游一怔,想了想,的确如此,陈晋又不是别无所长的文弱书生,他要是专心走修行之路,前途可比自己要远大得多。
只是被人找茬,处处刁难,心头难免憋着一股气:“书生,我要是你,干脆虚与委蛇,跟那王氏小姐成亲,搞完再扔……”
面对陈晋一双明亮的眸子,道士顿时讪讪然说不下去了。
这般没底线的事,莫说陈晋,便是顾乐游自己都做不出来,盗亦有道,他们可不是那些邪门魔道。好比以前,就算再缺钱,也不会去招摇撞骗,烧杀抢掠。
人,尤其是修行者,坠入魔道不难,可陷进去再想走出来,就千辛万难了。
许多修士在修行中出了岔子,变得心性扭曲,面目狰狞,化作人魔,基本都是因为控制不住内心的恶念和邪念而引起的。
陈晋淡然道:“王氏做这些,无非就是想逼我就范罢了,倒不会乱来。”
顾乐游嘿嘿一笑:“乱来也不怕,他们还不知你的本事手段呢,正好能杀个措手不及。”
“没到那个份上……说来说去,终究是咱们还不够强,欠缺立足的根基。”
“可不是?这该死的世道,守规矩讲道理的束手束脚,处处施展不开,而胆大心黑的,却能肆无忌惮,胡作非为,实在太不公平了。”
陈晋知道他是在说气话,一如当初的苏孝文。有时候,发牢骚也是一种解决妄念的方式。
发完牢骚后,顾乐游返回道观去了。他知道陈晋会承受巨大的压力,没必要在这唠叨添乱,做好自己即可。
……
陈晋的麻烦很快来到,主要来自学院之内。
他拒绝和王氏联姻,并且不愿意加入王氏诗社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引得一片哗然,有疑惑不解的、有阴阳怪气的、还有击掌赞赏的……
在许多文人士子心目中,王氏犹如一株参天大树。
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投靠过去,便能获得庇荫,再不怕风吹雨打。
所以,面对王于宝的礼贤下士,陈晋居然不为所动,实在令人费解。
至于阴阳怪气的人,他们大都是想依附王氏而不被接纳的那部分人,这些人对于陈晋受到的待遇颇为眼红。能加入王氏诗社,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还能与王氏结亲,这是何等的机缘?
王氏无丑女,据说一个个都是聪颖漂亮……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关键她们姓王,这就足够了。
能成为王氏女婿,那将获得多少羡煞旁人的背景支持?那不得直接青云直上,前程锦绣了?
然而陈晋却拒绝了。
他拒绝的理由倒也立得住脚,毕竟苏瑾也是名门之女。
如果一个士子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传扬出去,名声定然会受损。
只是作为旁观者,好些士子们却不干了,凭什么陈晋能得到苏氏和王氏的青睐?
嫉妒之下,少不得说风凉话来抒发内心的郁闷。
最后还有些为陈晋击掌赞赏的,他们觉得陈晋有风骨,敢于拒绝王氏。
王氏做事虽然在意体面,但这般大族,良莠不齐,风评不一,少不得“欺男霸女,盛气凌人”这些事。
说来说去,核心要点还是陈晋因此而得罪了王氏,这就非同小可了。
如此一来,同窗士子们想要与陈晋结交时,都得掂量掂量,若是为此而惹恼了王氏,那可就得不偿失。
人际关系就这样,见风是风,见雨是雨,风雨之下,草木摇曳不定。
陈晋倒不在意这些墙头草式的交际,他本就是个不喜应酬的人,同窗们避而远之,正好清净了。
不过随之改变的还有教谕和教授们的态度。
特别是教谕,专门叫陈晋去“谈心”,说了一大通,先批评说陈晋不该恃才傲物,得罪了王氏,接着表示自大自傲之人,不符君子之风,在品德考核上很难通过考核……
陈晋默然听着,没有任何分辩和反驳的意思,因为各种污蔑的帽子被人扣上来时,就表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了。
徒费口舌罢了。
问题的根子在王氏那边,学院里的同窗、教授,以及教谕们,只是见风使舵。
回去后,陈晋与老师谈到此事。
苏孝文慨然道:“当年老夫与族中意见不合,许多事情不愿去做,到了外面,又不想与人站队为伍,最终四处碰壁,落得一个高州安置的下场。现在,守恒你的处境也是相差无几,你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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