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要让表哥养伤的时候都记着她的好……
婉婉将此准则牢记于心, 很费了一番心思后,吩咐临月回濯缨馆,将那罐她自己酿的蜂蜜青梅拿了出来。
这是婉婉去年秋天时做的, 另一罐儿早早送去了浮玉居给老夫人。
老夫人常年汤药不断, 那些药汤浓稠苦口, 喝药之后往往教人食欲不振,婉婉便做了这个用来佐药, 酸酸甜甜, 能压得住苦味还能开胃,这一罐儿她自己都没舍得开封呢。
春光潋滟, 婉婉领着临月袅袅走了一路,但来到淳如馆院门前时,见正屋外的廊檐下, 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面生的侍卫。
二人冷面肃重, 穿的并不是侯府的衣裳。
廊下还站着长言,也是一样的面容严肃。
他见婉婉前来,先上前回道:“主子正在会客,请姑娘稍等片刻。”
婉婉可不好打搅表哥的正事, 依言退了两步回避些许, 但又直觉那不像是普通看望伤情的客人会有的阵仗, 遂低声问:
“出什么事了吗?”
长言倒丝毫不对那二人避讳, 言语如常解释道:“姑娘放心, 没什么大事, 只是前两日祭天大典出事, 枢密院现下奉旨例行查问而已。”
祭天大典出的事, 婉婉也听云茵说过了。
盘龙台边摆放的通天烛在众目睽睽下出了纰漏, 三人合抱粗的巨大礼烛用料不当, 其中一只在陛下祭天之时竟公然炸开,险些危及陛下的安危。
听闻太子这次在护驾时,都被飞溅的燃料炸伤了背部,伤势不轻。
当然,这事并没有人会拿到陆雯跟前提。
这头正说着话,屋里的官员已经“例行查问”完,准备要离开了,走出来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官职却不低,整个人阴郁沉沉的模样。
长言周到走过去相送。
婉婉颔首略见了一礼,便从临月手中接过糖罐儿,迈步直进了陆珏的寝阁。
她不记得自己从前还曾在这里玩儿过,是以步子里犹带着轻巧和探索,一路走一边将四下细细打量了一遭。
陆珏的寝间布置十分雅致。
屋内燃沉水香混合一缕甘松香,香气浅淡清冽,四下垂落几束素青帐幔,柜椅均用紫檀木,里间入口处则放置了一扇流云飞鹤屏风。
屋里唯一能称得上装饰的,是南面墙上裱起来的《百福松山祝寿图》绣品。
表哥换走她的贺礼,原来是用到了这处……
婉婉轻着脚步走到屏风后,没急着进去,站定了先细细地问一声,“表哥,听闻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现在方便进来吗?”
话音落,只听里间先传来一阵衣料窸窣摩挲地声音,而后才是陆珏嗓音低沉地一声嗯。
陆珏在养伤,闭门谢客,是以今日只穿了身单薄的中衫坐在床边,宽松交叠的领口微散,露出锁骨下几寸坚实的胸膛,衣料垂坠,越发显得宽肩萧拓。
“表哥,你伤到哪儿了,现下还疼吗?”
婉婉抱着糖罐儿走近,站定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目光看向他隐在衣袖下的左手臂。
虽然云茵说无大碍,但她还是很担心。
陆珏却没直接回答,沉静望她片刻,问的却是:“现下不躲着我了?”
嗯?
婉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表哥说的是哪一遭?
她回神儿仔细想想才猜测,莫不是指他启程那日早上送行?
那事后来云茵还说:“姑娘没见,夫人临走给侯爷炖了热乎的参汤在路上喝,大太太给大爷且贴心备了好些东西呢,送行时就世子爷是一个人孤零零出府门,也没人体贴,瞧着还怪冷清的。”
婉婉闻言略微凝起眉尖,思忖问道:“可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准备,去了不是更冷清?”
云茵听着直摇头,抬手点点这姑娘光洁的脑门儿,和临月一齐笑笑不说话了。
冷不冷请,本就不在东西,而在人啊!
婉婉没料想表哥也记挂着这种小事,黑亮的眼珠滴溜转了一圈儿,扯谎的时候,贝齿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内侧。
“没有啊……我哪里会躲着表哥呢……”
“没有?”
她总不能说是被他咬了耳朵后,羞得不好意思见人吧,怪难以启齿的。
婉婉站在跟前,长睫眨巴眨巴地看向他,微微歪着小脑袋试图蒙混过关,仿佛一只小猫儿在等他摸摸头,然后就既往不咎了嘛。
小丫头一点儿装模作样的小伎俩,在陆珏眼里全都是透明的,可他还偏就要追问,半点都不准她躲避。
可见骨子里是多么霸道的一个人。
陆珏垂眸掩去笑意,还是算了,瞧她抱着糖罐儿也挺累,便说教她坐下。
这次就没有再坐怀里了,婉婉挪一挪步子上脚踏,紧挨着他身边坐,糖罐儿先放在腿上。
她想了想,还是认真解释道:“表哥,那天我没有去送你,是在陪雯姐姐呢,而且也不知道你这次要这么久才回来,还受了伤……”
婉婉凑近过去看他,瞧表哥不说话,便拿细细的手指伸过去,先勾住他的小拇指,而后攀附而上,在他手背上轻挠了挠。
“表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她的眼睛那么漂亮,黑白分明,眼波盈盈,堪比世上任何华美的明珠,明明纯净无暇,眼底又像藏着一副无形的魅惑钩子,凑得这样近,很容易就能勾人陷进去。
陆珏一定很享受她的主动,才能使自己如此纹丝不动。
他有意吊着她,不给她答案,反倒忽然想起来问:“陆雯现在怎么样了?”
婉婉一点都体会不出表哥的心思,稍有些受挫,喃喃应道:“雯姐姐已经好多了。”
说着吧,她又忍不住感叹了句,“但若是早前能有侯爷身为父亲的一句告诫,雯姐姐兴许还能清醒得更早些。”
不至于到大选上那般难堪的,现在贵女们都笑话她痴心错付。
婉婉一不小心说了真心话。
侯爷作为父亲,在对子女上,真的很有些疏忽,虽然……陆雯与太子之间,连程氏那儿都瞒得密不透风。
但诸如表哥幼时落水存了病根儿,因为一点小事被先夫人罚跪一整夜,陆雯与陆淇明里暗里的较劲……这些种种,侯爷都似乎没有关注过。
当然,陆雯的事上,最错的还是太子。
太子逾越礼数之外的亲近,教陆雯心里存了侥幸的念头。
她兴许早就察觉了端倪,只是姑娘家的喜欢会将人变得……孤注一掷,哪怕知道有九分不可能,但只要存在一分的希望,就愿意奋不顾身地拥上去。
婉婉也有喜欢的人,所以很能理解陆雯。
只是她很幸运,表哥给了她九分的安稳,剩下一分……剩下的一分大概就是日后长久的朝朝暮暮了。
陆珏瞧得见她半垂着眼一副认真神色,小丫头难得有心事,可不能积压成心结。
他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东宫如今处境艰难,不做太子妃,于陆雯而言并不是坏事,你无需想太多。”
陆珏给了她一个颇有人情味的回应,就足够婉婉心满意足了。
她笑了笑,“多谢表哥愿意告诉我这些,我记得了。”
正好这时,婢女从外间端着汤药进来,抬眼瞧见两个主子挨得那么近,手牵着手举止亲昵,顿时低下头不敢多看。
婉婉这头见人进来,也赶忙坐直了身子。
汤药端到跟前,浓稠深褐色一碗。
陆珏喝起来倒十足痛快,试了试温度便仰头一口喝光,面上神色一惯淡然,仿佛他喝的不是药,只是汤。
但药的苦味很明显,婉婉在旁边都能闻到皱眉,她一向讨厌喝药。
婢女退下后,婉婉忙低下头拧开糖罐儿的盖子,用小勺舀起一颗青梅喂给表哥。
“表哥你看,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秋天时用蜂蜜和糖霜酿的青梅,你吃一颗就不苦了,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是个实心眼,今日要是不得他一句肯定的答复把送行那事翻篇儿,晚上怕是连觉都睡不好。
陆珏若是再不动,小丫头大概就要心生委屈,打退堂鼓了。
但他本就不喜甜食,目光对上她片刻,忽然抬手,捏着梅子反喂给她,“乖,自己吃了,我就不生气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
婉婉眼睛顿时弯起来,欣然张嘴从他指间咬走梅子,唇瓣不经意间,剐蹭过他的手指,触感极为柔软。
大大的一颗青梅,将她的脸颊一侧撑得鼓鼓的,为了包裹住嘴里的梅子,妍丽的红唇微嘟,像极了牡丹娇艳的花蕊。
陆珏拿手帕擦指尖沾染上的糖浆,余光里瞥见小丫头吃起东西来,跟只小狸猫儿似得,满足又开心。
他心底里,却陡然腾升出一股莫名晦暗又恶劣的念头。
想抢走她甜甜的快乐,还想欺负得她眼尾染红。
……
婉婉正垂首将糖罐儿的盖子拧上,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稍显强硬地捏着她的下颌抬起来。
他的面容在她瞳孔中蓦地放大,过近的时候已经略微失焦,婉婉没看清楚,只有鼻尖嗅到了表哥身上的佛偈香气,他的呼吸也都带着独特的冷冽气息。
红唇覆上温热,这次没有了温柔地令人浑身发软的触碰,只有猝不及防的唇齿相接,教婉婉片刻没能从怔忡中回过神儿来。
陆珏慢条斯理地品尝,毫不费力便撬开了姑娘莹洁的贝齿,而后舌尖轻探,轻松灵巧地就从婉婉口中夺走了她的快乐。
蜜酿的青梅,果真甜而不腻。
婉婉眼睫终于徒劳眨一眨,怔住几息,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追过去试图把自己的梅子再抢回来。
陆珏眸中绽放出细微的流光,松然以待,又予她循循善诱,引她探索,直等舌尖触碰到一片清冽略带苦涩的温热时,婉婉才陡然醒悟过来,那是表哥刚喝过药的味道。
他霸道地将甜占据了,徒留给她一片苦涩。
坏表哥!
坏的简直没有道理!
婉婉脸颊上好似着了火,马上要烧起来似得,她不服气地轻咬他一口泄愤,然后赶紧退开抿住唇,抬手捂住一张绯红的小脸,眉尖蹙成两条毛毛虫,委屈巴巴地控诉他。
“好苦……”
陆珏懒懒靠着床头的栏杆,瞧她红唇抿紧,眸中笑意渐渐晕开,染上眉梢。
他明明已经极为克制了,方才只是抢走了她的梅子,都还没有舍得欺负她。
眼瞧小丫头气得都要坐不住了,陆珏从她怀里拿过糖罐儿,重新挑了一颗果肉饱满的梅子递到婉婉嘴边。
“张嘴,这次不抢你的了,小肉包子。”
“我不是肉包子……!”
婉婉不服,一壁张开嘴嗷一口咬掉他指尖的梅子,一壁拧着眉弱弱辩解。
陆珏轻笑不语,抬手揪了揪婉婉软乎乎的脸蛋儿。
时下开春儿天气渐暖,姑娘们的衣裳也越来越单薄。
婉婉今日穿一身天水碧齐胸襦裙,两指宽的缎带堪堪系住盈盈雪酥,领口处适当露出一片雪白细嫩的肌肤,锁骨纤纤,两肩娇弱。
她的确不是小肉包子,肉包子没有这么纤瘦的,还应该再养得珠圆玉润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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