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来得及
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者说是一种幻想和期盼,令我有些紧张。
我死死地盯着门口,只见一根拐仗当先落地,紧接着,一只黑皮鞋,西装裤的长腿迈了出来。
当挺拔的人影终于出现,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好似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一般,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缓缓扭头,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
灿烂的烟花就从他背后的夜幕中升起,在遥远的天际绽放开来。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服,依然英俊的面容好看得好似连周围的烟花都为之逊色了。
这场景太过美好,美好到令我恍惚。
这是梦吗?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产生的幻觉吗?
我不敢动,不敢靠近,甚至连呼吸都努力地压抑着,生怕惊醒了一场美梦一般。
烟花就燃放在我们四周,越来越多,可这些动静都盖不过我强烈的心跳。
日夜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它竟跳动得如此剧烈。
他拄着拐仗,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走得艰难又坚定。
如若是场梦,可为何他眼中闪动的泪光如此真实,为何此刻他深情的目光如此地鲜活?
他在离我大概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我们就这样两两相望。
我什么也不敢说,怕美好的梦境被打破。
他动了动嘴唇,喉结轻滚,终于艰涩地开口。
“说好在这里陪你跨年的,我没忘。”
闻言,我的泪水一滚而落。
见我哭了,他皱起眉头,眼眶也红了一圈儿。
“还来得及吧?”他很轻而略带哽咽地问。
我鼓起勇气一步步地走向他,每一步都仿佛激动不已却又小心翼翼。
走到他面前,我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双手颤抖地摸上他的手臂。
不是梦!
他是有血有肉的,是真实的!
“来得及!”
我声音沙哑,泪水汹涌地流出。
他抬手,手掌抚摸着我的脸,替我擦拭着泪水,可他自己的眼泪却又滴落了下来。
他的手掌是有温度的,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是烫人的。
“所以,你回来了,是吗?”
我停顿多次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我能努力让自己吐词清楚,却无法控制奔流的泪水。
“回来了。”
他声音很轻,手掌摩挲着我的脸颊,疼惜地望着我。
我咬着抖动的双唇,突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抓着他的双臂。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回来?为什么要等我的心都伤透了才回来?为什么?”
“啪”的一声,拐仗落了地。
他拥我入怀,身子却有些站立地不稳地朝后面倒了去。
“度云!”
我抱着他,却稳不住他。
就在这时,几个人突然冲了过来,将他稳住,其中一个是老杨,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另有几个人已经抬了一把宽椅子上来,他们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做好这一切,他们就退了下去。
我蹲在他面前,心疼地打量着他的双腿。
“你的腿,怎么了?”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扶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身边,搂着我。
“就算没有双脚,我爬也会爬过来,陪你跨年。”
这是多大的玩笑啊!可我喜欢这个玩笑!感谢老天爷只是给我开了个玩笑!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什么也不多问。
如今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下一秒地球就将毁灭,我也是幸福的。
我们静静地拥抱着,望着烟火璀璨地升起,听着新年的钟声声声地敲响。
当新年终于到来,他在我耳边沙哑而动情地说。
“沈瑜,我爱你!”
我直起身子,凝望着他。他的眼中有我,我的眼中有他。
呵,此刻我竟觉得能与他静静地对视也是一种幸福。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捧着他的脸,主动地去吻他,他温柔地回应我。
这个吻,带着咸咸的,苦涩的味道,因为和着彼此的眼泪,和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绝望,痛苦和思念。
他突然闷哼一声,我松开,看见他痛苦的表情,不由紧张地问他。
“怎么了?”
他的手捂住胸口处,却努力朝我笑。
“别紧张,此时此刻,有你在身边,我好开心。”
今天下着大雪,可他却穿得很单薄,我很快看到有血迹从他的胸口处渗了出来。
我吓得大叫,“老杨!”
老杨闻声和那两个医生一起冲了过来。
那两个医生立刻将薛度云抬到担架上,一面将呼吸机插上一面抬着他下楼。
我吓破了胆,一路小跑着跟上,不时望向躺在担架上的那张惨白的脸。
在这个除旧迎新的时刻,我跟着他们的车赶往军区医院,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了急救室。
在等待他急救的过程中,老杨才告诉我,之前他受伤特别严重,一直处于重度晕迷的状态,之所以没告诉我,是因为连医生都觉得他醒过来的希望不大。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突然醒来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今天是除夕,他说什么也要到天台来,还非得换上西装。他们一直了解他的性子,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所以他们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我默默地听着老杨的讲述,无声地流着泪。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跟我的约定,一直都没有。
我紧紧地抓着急救室的门,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真的好害怕!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门终于被打开。
看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一下子抓住了医生的手臂。
“医生,他怎么样?”
天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矛盾,期待结果却又害怕结果。
医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气似地笑道,“奇迹,他现在生命体征稳定,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医生的话真是令我喜极而泣,站在一边的老杨也很激动,我当时又哭又笑,真像一个疯子。
他被推回病房时是清醒的,我坐在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秒也舍不得移开眼。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笑得很虚弱也很温柔。
“其实我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连阎王爷都见到了,可阎王爷说我有生之年一没好好疼爱妻子,二没尽到作父亲的责任,所以不肯收我,罚我回来担起我的责任,好好照顾你们。”
我早已哭得稀里哗啦,抓起他的衣袖,把鼻涕眼泪都往上面擦。
“你以后别再这样吓我了,好不好?我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想再过惊心动魄的日子,我的心脏脆弱,经不住吓。”
他望着我笑,让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身上。
“放心吧,以后你想赶我也赶不走了。”
半年后,马尔代夫。
海边的沙滩上,一场小型的演唱会正在上演,表演者是曾经那个叫作荆棘鸟的乐队。
“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你不要害怕,你不会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的左右,让你乐悠悠”
薛度云和卓凡抱着吉它,许亚非打着鼓,杨伟拿着贝司,四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唱着欢快的歌,笑容阳光就像大男孩,引来了很多外国的游客。
我抱着念风,姜丽抱着念音坐在不远处,欣赏着他们的表演。薛度云唱的时候不时看向我,眼神好似会放电,我觉得心里甜甜的,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们一起小声哼唱。
“时光匆匆匆匆溜走,也也也不回头,美女变成老太婆,哎呀那那那个时候,我我我我也也,已经是个糟老头”
听着听着,念风突然从我的腿上下去,朝他们跑了去,小手先是在薛度云的吉它上胡乱地拨了两下,然后又跑到许亚非的面前,非要抢过他的鼓棒,许亚非把棒子给他,并把他抱了起来。
他拿着棒子学着许亚非的样子在几个鼓面上胡乱地敲,敲得乱七八糟自己却乐呵得不行,把一群游客也给逗乐了。
薛度云抱起念风,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将他举得高高地,转着圈儿,逗得念风咯咯直笑。
望着这一幕,我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叫作幸福的东西。
在马尔代夫的第二天,在卡尼岛,遇到了一个剧组在那里拍戏。
当时是一场落水戏,女演员先被煽巴掌,然后被推下水,一遍又一遍。
这一段拍了很多条后,导演说过了,她自己看了回放不满意,又要求拍了好几条,每一次下去,她都得呛上好几口水。
我们一群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度云哥!”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
我们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我们已经默契地习惯了对从前这种最熟悉的称呼作出最陌生的反应。
紧接着,一个人影跑到了我们跟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浑身湿透的南北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薛度云,眼里是激动地,惊讶地。
“度云哥,你还活着?”
没错,刚才那个落水很多次的女演员就是南北,我早就认出来了,薛度云没理由认不出她。
薛度云淡然而平静地看着她。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听闻此言,泪水瞬间涌进了南北的眼眶里。
薛度云牵住我的手,朝我温柔一笑,我们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没过了一会儿,南北又跑上前来。
她抹了一把从头顶流下来的水,努力对薛度云展开灿烂的笑容。
“对不起,刚才是我认错了人,只因你长得实在很像我的一个亲人。你好,我叫南北,你可以当我是一个陌生人,我其实只想对你说一句,祝你幸福!”
她分明在流泪,分明难过得要命,却努力笑得灿烂。
“谢谢!”薛度云说。
我们走出一段,姜丽又跑回去,将昨天在天堂岛买的一个纪念品递到南北的手里。
“南北,你好,我以前很喜欢你,刚才我看到了你努力的样子,加油!上天不会辜负一个足够努力的人。”
姜丽送完东西就飞快地跑过来跟上了我们。
走出老远,我又回过头去,南北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我看不清她流泪的样子,但我可以看见她不时起伏的肩膀。
事过境迁,其实我发现我对她已经没有恨了。
我朝她挥了挥手,心里默念。
加油!少女!
后来薛度云说带我去游泳,其他人都选择去玩儿别的节目去了,默契地给我们腾出了二人空间,就连两个孩子都被姜丽和许亚非给带走了。
薛度云下了泳池,我不会游泳,就坐在泳池边,将两只脚浸进水里,看他游。
卓凡在微信群里起哄说要看我的比基尼照片。
我回了一句,“好啊,发个大红包,我就发。”
他来劲儿了,“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我说。
没一会儿,他就发了一个88.8的红包过来,还催我。
“快点,快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将一套比基尼的泳衣摆在木地板上,拍了一张发过去。
“我的比基尼照片,怎么样,好看吧?我老公帮我选的。”
卓凡很快发了个懵逼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回了一句。
“非常漂亮,没毛病!”
群里的一群人都笑翻了,我也乐得笑出了声。
薛度云游过来,问我在笑什么,我把聊天纪录给他看,他也笑了。
“啊!”
薛度云突然拉了我一把,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他及时将我搂住,才避免我被呛水。
“我不会游泳!”我吓得尖叫。
他挑起我的下巴,笑着说,“身为小鱼,怎么能不会游泳呢?你得对不起你的称号啊。”
好吧!其实我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所以我决定学会这项技能。
而这位自愿担任我教练的薛先生,趁着教学的便利各种地占我便宜。
名师出高徒,没多久我就学会了,我们在游泳池里追逐,玩着大鱼追小鱼的游戏。
我觉得这个游戏基本没什么悬念,大鱼迟早是要将小鱼吃进肚子里的。
追到泳池边,他便急切地吻住了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他。
“不要,那边还有人呢。”
薛度云颇带怨气地说,“在家里两个孩子捣蛋,在外面又要顾忌旁人,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你老公我迟早要被憋死。”
听到一个“死”字我的心就狠狠一跳,赶紧捂上他的嘴,他趁机吻了吻我的手心。
“咦?”
我瞧见他的胸口竟不知何时绣了一条鱼。
他拿着我的手掌放在那条鱼的上面,湿润有皮肤有着结实的触感。
他望着我动情地说,“我要把你放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心中感动,也顾不得远处还有什么人了,在泳池里踮起脚尖,便主动地吻了上去。
我们在水里热烈纠缠,掀起了一**的水花。
一阵激吻后,我们坐在泳池边,他搂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回想起从前,我感慨地说,“你知道吗?曾经一度,我觉得我是一只缺水的鱼,快要死掉了。”
薛度云轻笑,“那我变作一团乌云,下一场大雨来拯救你。”
“那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因为我会死!”
他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动容地说,“傻瓜,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因为有你,我才能活!”
我一下子感动地热泪盈眶。
异国他乡,夕阳西下,我们深情凝望,眼里除了彼此,再没有别的。
动情处,一个吻,代替了一切语言。
出院的那一天,他给我看了他的身份证。
薛度云已经死了,他现在的名字叫薛晨。
一个崭新的名字,一个重获新生的男人。从此以后,他的生命将完全脱离原来的轨迹。
名叫薛度云的时候,他为大家舍小家,而现在,薛晨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们的四口之家就是他的全部。
我觉得,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人生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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