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二[ri]一早,姜月收拾了行囊,和城中[jiao]好的人道别。
李宝音哭得可伤心,抱着她嚎,说没人和她一起吃午饭了,等有机会去看姜月,她们两个再一起吃午饭。
姜月拍拍她的后背,挥手和他们作别。
原本以为在逐城生活了这么久,要带的东西很多,可最后收拾起来,只有一个小包裹,两三件她穿着合身的衣服,姜月还把自己攒钱买的那个香炉收拾进去了。
确实,他们两个家徒四壁,没什么值钱东西,大件儿的桌椅也带不走,姜月四季的衣裳一大半都小了,带走也只能当抹布。
到军中后,聂照带着她到处[shu]悉环境。
逐城城区和军营氛围相去甚远,才靠近,就能感到一阵冰冷的肃杀,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铁锈味,是血腥,也是兵戈。
姜月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往常她只在小门处给聂照送一些吃的用的。
数丈高的悬门如刀,有一泼一泼干涸凝固的黑血,护卫着城池;堠楼耸立在墙头,有烟熏火燎的痕迹;一排排云梯、巢车、冲车、轒辒车也都沾着血,有缝缝补补过的痕迹,训练场上人声震天,队列整齐划一。
她还未直面过战争,就已经被震撼了,说不出话,只能一味呆愣愣地听聂照介绍。
有些地方聂照避而不谈的,姜月就知道不是该她知道的,她选择不问。
其余三营聂照不是很[shu],一带而过,只说那边少去,更多向她介绍的还是东营,他从入伍到现在,一直都在东营活动。
小瓦蹲在营房前吃饼,如今他在东营也是个小的百夫长了,全托聂照的福,果然还是要抱好大腿,他整[ri]一[kou]一个哥没白叫。
他摸了摸自己刚发下来的令牌,笑得美滋滋,转眼就看到人都往外面跑,不明就里,有个人喊了声:“小瓦,你哥回来了,带着他妹妹。”
小瓦叼着饼就冲过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其余三营的人跟聂照不[shu],十分克制了,就是暗暗瞄几眼就把眼睛收回来,东营这些兄弟和聂照轮过岗,[shu]稔许多,搓着手就上前了。
往常没见这么热情,如今都谄媚地搓着手,亲切喊他哥。
“哥,这就是你妹妹啊?真漂亮。”
“妹妹多大了?还在读书吗?”
姜月被他们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只能尴尬笑笑。
小瓦扒开人群,大叫:“哥,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善良可爱柔弱温柔聪明开朗活泼热情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讨人喜欢的妹妹?”
姜月大为震惊,她默默用眼神询问聂照,三哥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吹嘘我的?
聂照狠狠刀了一眼小瓦,怪他多嘴。
让姜月知道自己在外面是这么夸她的,她岂不是会觉得在自己在他心里十分重要?
“三哥你瞪我做什么?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小瓦浑然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还在向姜月热情地介绍自己,“哥说你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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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叫我一声哥就好。”
聂照话都放出去了,姜月也不能让大家觉得他是个爱吹牛的人,只能装得弱柳扶风,好生回忆起自己许多年前受到的教诲,有些不标准地屈膝,放轻声音给大家行礼:“见过各位哥哥。”
所有人看姜月的眼神更为炽热了,只能听取哥声一片。
“哥,哥!你妹妹好乖!”
“她好可爱!”
“哥,妹妹定亲了没有?”
“哥,哥你看看我!”
“哥,妹妹好需要保护啊!你看看我怎么样?”
试问哪个少男没梦想过有一个温柔如江南[chun]水的意中人?
他们在军中见多了凶残的,对这种温柔需要保护的妹妹实在没有任何抵抗力。
姜月一声哥哥叫得比平[ri]里喊他都要软声软气,聂照才知道他往[ri]里把姜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举动有多愚蠢,他用披风一把将姜月抱住,隔绝他们的目光,冷眼扫过去:“都没事做了?”
然后带着姜月回了眷所。
姜月还要维持乖乖巧巧的样子,隔着披风说:“各位哥哥再见。”
聂照升起了不止心火,还有肝火,但孽是他自己造下的,苦果只能他自己吞。
眷所住着的都是各路将军的家眷,但凡十岁往上的男丁,都跟着父亲在军中奔[bo],成年的女儿大多出嫁,是以这里居住的都是柔弱的妇孺,在城中的时候,姜月还有李宝音和同窗作伴,到这里反而没有年龄相近的女孩说话了。
聂照带着她去拜会刘将军和牛将军的夫人,请她们多多照拂。
与将军们不同,夫人们[xing]格大多平和安静,说话轻声细语的,和和气气握住姜月的手慢慢说话,让聂照放心回去,她们会照顾好姜月的。
她们把姜月带到纺车面前,柔声笑着问:“会纺织吗?”
姜月点头:“早年在家的时候学过,不过忘得差不多了。”
刘将军的夫人薛夫人就叫人给她搬了架纺机来,放在自己身边:“没关系,我重新教你,你家是哪里的?”
“沃东灿州。”姜月一一回应。
薛夫人惊喜地笑起来,招呼儿媳:“舒兰,你与斤斤是同乡啊。”
那位称为舒兰的年轻夫人眼底也焕发了光彩,忍不住问:“灿州的?城里有名的那家天香阁可还在?它家的脂粉最是细腻香甜,物美价廉,可惜逐城没有,早年还在家的时候,常出门去买。”
姜月一愣,不由得握住了衣襟,茫然摇头:“大抵是还在吧,我并没有出过门,不知道天香阁。”
舒兰夫人二十多岁,按理说她该和自己一样,从未出过门才是,姜月不由得好奇问:“您的娘家难道允许您出门?”
“偷偷出去一次,无伤大雅,阿爹阿娘就算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家都这么做,”舒兰夫人眨眨眼,向她一笑,“毕竟规矩是一回事,血脉亲缘又是一回事,谁能真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rou]关在家
() 里十几年?斤斤你说是吧?”
“啊……是,是吧……”
织机搬来了,放在姜月面前,她怔忡地跪坐下来。
她的灿州,与舒兰夫人所处的灿州似乎并不相同,舒兰夫人竟然能出门,父母也默许,甚至舒兰夫人说,大家都是这样的……
所以只有她,或者说只有像她这样的一小部分人不允许出门,为什么?
“将纺锤从这里穿过去。”薛夫人指点她,姜月愣愣地跟着她的动作纺织,心不在焉。
“逐城就是这样苦寒,不止我们这些女眷要织布,就连军中的将士们训练之余也要耕种,朝廷不重视咱们,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夫人们也不都是安静的,她们会轻声[jiao]谈,叹气道,“斤斤啊,你到了年纪,定要让你兄长帮你挑一门好的婚事,最好能嫁出逐城,不要在这里吃苦。”
“是啊,虽然话说得不好听,外面的[ri]子可比逐城好多了。”
另一个夫人叹气:“听说苍南有人造反?如今军中物资撑不过三个月,朝廷迟迟不下发粮[cao],不如逐城也反了算了,攻下远城,总好过大家天天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都是自己人,话也传不出去,大家没人反驳她,毕竟嘴上不说,心里都有这么点儿意思。
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家的将军夫人不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偏就他们整[ri]猫在屋子里纺织,若是朝廷吃紧也就罢了,偏人家远城就富得流油,单就不给他们逐城发粮[cao],要不是为了军中将士,谁爱干这种事?
她们不说要多么奢靡,吃了上顿没下顿的[ri]子着实是过够了。
姜月低头,默默听着,从她们[kou]中才知道,逐城的的处境,远比之前她预想的更为险峻,夫人们不满许久,想必将军们和将士们也未必满意。
好比一家人,若是穷也就罢了,可父母富裕,十几个孩子里偏就苛待其中一个,那个孩子早晚会有怨言。
傍晚的时候,他们听到东营那边传来气愤的怒吼声,一阵一阵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到晚上聂照不当值回来,姜月才知道,是他下午和营中兄弟对练,叫他们看到了伤[kou],愤怒不已,在为他鸣不平。
她走过来给他上药,才发现伤[kou]竟然比昨[ri]看到的时候还严重几分,血[rou]模糊,他并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所以只能是他刻意为之。
姜月皱眉:“还是要保重自己。”
聂照转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见血腥,自己上了药,问:“今[ri]跟薛夫人她们相处还好吗?”
姜月托着腮坐在凳子上,这才有些落寞地说:“我今[ri]见到舒兰夫人,就是薛夫人的儿媳,她说的灿州与我生活的灿州完全不一样,她竟然能出门,她也识字,她还有好友……我以前以为大家都是不能出门不能识字的,可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你大概不是姜家亲生的孩子,所以他们对你没有疼惜和关爱。
聂照垂眸想着,却存了私心隐瞒,只说:“因为你家中人狠心,他们不爱你。你如今有我,就不必再有其他的家人了。”
姜月一想倒也是,她的家人加起来,都未必有聂照一人对她好,她何必要想这些不愉快的呢,她拍拍裙子站起身:“今天薛夫人教我做了饼,三哥你尝尝?”
聂照突然就捂着伤[kou]开始疼了:“不行不行,好疼,我要休息了,你自己吃吧。”
姜月看他明明伤得是肩膀,却捂着胸[kou],知道他是不想吃,有些生气,她假意捂着脸痛哭:“我就知道三哥是厌了我的,今[ri]不想吃我做的饼,明[ri]是不是就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了,我晓得了,我就是没人疼没人爱,明[ri]……”
“吃吃吃!你端过来!”聂照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模样,连忙制止。
吃死就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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