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日常二三事
三月六日惊蛰，宜开市立券，忌伐木作梁。
三江水陶艺店开张。
早春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干净，鞭炮已经放了两挂，陆续有人送花篮过来，邬奈的、周斯言的，还有赵岑宇他们那群人的。前一个星期，江鹤齐和邬奈就开始在朋友圈里大肆宣传，一度沦为广告推销人员。待在上锦镇的霍斌也在网上预订了花送过来，祝外甥女开张大吉。
因开张搞活动，即便处在位置僻静的小街也吸引不少路过的行人。
木架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陶艺品，另一边的区域被开辟出来让客人体验亲手制陶的乐趣。
幼清招到一个合适的陶艺师在店里暂时帮忙，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快下午三点，人流量渐少，她捧着茶坐在外面的板凳上歇了歇，接到江鹤齐的视频电话。
他前两天临时为一个项目赶去外地，脱不开身，错过了小店的开张。
幼清拿手机对准了店面招牌，再把从门口一路摆到室内的鲜花收入镜头中，在里面走了一个圈，今天的景象全拍给江鹤齐看了，让他少一点遗憾。她一边转一边跟他说着话：“中午的时候人最多，还来了两个熊孩子，闹哄哄的……周斯言和赵岑宇他们也过来了，到中午才走，奈奈下午没课，还在店里陪我呢。”
“我和奈奈吃的外卖，送的例汤很好喝……”
“这儿，看这儿，墙上这只鸽子是我自己画上去的……”
她一连说了许多，却没听见江鹤齐的声音，正纳闷呢，忽然听见他说：“把镜头转过来。”
“也让我看看你。”
邬奈眼睑下方粘了点陶泥，跑出来见幼清脸上还微微泛红，问：“四嫂你怎么啦？”
“晒太阳有点儿热。”
“噢。”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个店名什么意思啊？”邬奈坏笑，“三江水，不一般哪，我怎么感觉你们在秀恩爱……”
幼清取店名之前想破了脑袋，翻字典，上网查资料。跟江鹤齐商量过，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议。后来幼清一想，不如弄得简单点。江鹤齐的姓氏和她的名字里都包含有三点水，不如直接叫三江水好了，江鹤齐也觉得挺好，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02～
经营小店两三个月后，幼清下定决心要去考驾照。
江鹤齐上班的路线与她不同，接送她会要绕路，虽然他乐意得很，但偶尔也有两人时间不凑巧的时候。而且江鹤齐一旦出差去外地，她得等公交车，小街附近离地铁口也比较远，自己学会开车终归方便些。
科目一过得顺利，教练通知下来，考科目二之前需要站岗，幼清和另外三个学员被安排去了盘松路和庆山路交汇的交叉路口，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
幼清按时过去，穿着发下来的颜色醒目的橘黄色背心，戴着小红帽，手里还拿一面小旗子，上面写着“文明出行”。
路口人流量大，机动车多。红灯停，绿灯行，过斑马线的行人大多都能遵守这样简单的交通规则，也遇到了一个手里夹着烟在打电话的中年人碰上红灯不管不顾往车流中走，被幼清他们用小旗子拦下来。
整个过程谈不上辛苦，并不累，顶多有点儿晒，幼清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最近气温回升，天空已经连续放晴一星期。昼夜温差大，晚间坐在沙发上看书膝上还得搭着薄毯，中午日光强烈，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时间稍久就觉得灼热。
幼清怕饿肚子，提前吃过了午饭，这会儿只觉得嘴唇干干的。
天上稀薄的云层被风吹得零散，飘去了各个角落。头顶是一片蓝与白交织融化在一起后说不清的漂亮颜色，耳边充斥着汽车驶过时轮胎与马路摩擦的声音，身后的街道上响起曲风各异的音乐。附近有两家糕点房，浓郁的面包香味时不时随着午时风飘荡过来，钻进行人的鼻子里。
红绿灯又转换了一次，那头驶来的车辆纷纷停住，行人过斑马线。幼清注意到人群中梳小辫的小女孩，挨着旁边的大人走路，双手捧着瓶在吸果汁。
好大一杯果汁啊。
突然听到一记口哨。
幼清从小女孩身上收回目光，看到了江鹤齐。
他的车是第一辆，其实就停在幼清面前，只不过她把注意力放在行人身上没关注近在眼前的车主。
“嗨——”他趴在车窗上跟她搭讪，“你好漂亮啊。”
幼清忍住不笑。
他又扬了扬手机：“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
“不给。”
江鹤齐演技也是一绝，深情款款又无限落寞：“可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你没机会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正逢前方绿灯亮起，为了不造成交通堵塞，他只好一脚踩下油门把车开走，绝尘而去。
跟幼清一道站岗的女人看着她羡慕又感慨：“长得漂亮就是好，你连站个岗都有人搭讪……”
幼清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啊，刚才那个是我老公。”
对方再次惊呆了：“还是你们会玩。”
幼清说：“他可能刚好路过看到我了，突然戏精上身。”
“你看起来好年轻，想不到这么早就结婚了。”
“我……我太喜欢他了，所以行动比较迅速。”
“……”站岗为什么要被塞狗粮？
幼清口渴想喝水，看了一眼手表，离站岗结束只剩五分钟，再忍忍就行。
熬过五分钟，她脱了橘黄背心就走，瞄准了街对面的一家奶茶店。背后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一杯沁凉的仙草茶，纸杯外面滚着细密的水珠，连吸管也帮忙插好了。
“喏，小朋友，给你的。”江鹤齐说。
幼清就着他的手，低头含住吸管，咽下一大口，顿时心满意足，疲劳一下散去。
无论哪个季节哪个地点，江鹤齐出其不意送奶茶这件事，可以入选让幼清最心动场景的前三名，今天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点。
“刚才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你呀。”
江鹤齐终于满意：“喝了我的奶茶就是我的人了。”
“你怎么又过来了？”
“一直都没走，过了红绿灯找停车位去了。”
“不是路过吗？”
他笑了两下：“翘班过来看看小媳妇怎么站岗的，别说，还挺好看。”
幼清伸手捂住他的嘴：“别……别说了。”
“脸皮怎么还这么薄？”声音从她的指缝中漏出来。
一起站岗的几个人还盯着他们看，幼清挽着江鹤齐的胳膊飞快地走了：“求求您闭嘴吧。”
～03～
幼清考场外科目三不太顺利。头一次已经挂了，考试太紧张，拐弯的时候暗暗叮嘱自己千万记得打转向灯，却忘了换挡。
她的教练嗓门特大，嘴上像装了个喇叭，说话听起来跟骂人没差。幼清这一阵学车在教练那儿没少挨骂，没一次性通过就还得继续学，继续挨骂。
她心情沉重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江鹤齐，江鹤齐在电话那头说：“我多抽点时间出来陪你练车。”
蘅水湾往北，有条通往麟城博物馆的大路新修建不久，行人和车辆量都不多，是练车的好地点。
两人常傍晚过去。夕阳落山以后，天光尚存，笔直宽阔的柏油马路蔓延伸向远方。幼清系好安全带，江鹤齐坐在副驾驶座上笑着说：“走吧，出发！江太太带我兜风。”
幼清重重点头，发动车子。
她一直开得小心，车速比较慢，一辆黑色轿车超车了，一辆面包车超车了，一辆洒水车超车了。
幼清觉得新手上路，安全第一，稳妥点为好。她掌握着自己的节奏，不慌。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很长一段路上都没有了车的身影，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右侧却突然惊现一团玫红身影，戴墨镜的白发老太太骑着小电驴拉风地经过，后座载着比熊犬。老太太和狗似乎齐齐看了她一眼，然后利索地超车了，背影笔挺，带着十足的骄傲。
幼清：“……”
“要不我加速吧？”
她和江鹤齐四目相对，后者终于大笑起来。
“你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
“再笑我不带你兜风了。”她绷着脸威胁。
江先生憋笑憋得很辛苦。
回程时天完全暗下来，半弯月亮蒙着薄纱，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明灭。
流浪的旅人在路边弹着吉他唱着歌：“光影飘浮过山峰，留下关于你的梦，我在这儿写下重逢，贫乏而心动，想和你看看星空，只谈夜色与微风……”
幼清把车停下来听了会儿。
回头的时候听见江鹤齐说：“我没笑话你，等你老了，兜风也要记得带上我喔。”
～04～
江鹤齐生日快到了，幼清苦思冥想要送他什么礼物，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惦记着她亲手做的一个杯子。
江鹤齐满心以为自己能等到，直到他偶然看见幼清列出的礼物清单，袖口、领带、墨镜、手表……这些被列出来，又被一一画掉了，可见她还没拿定主意。然而这么一长串的清单里，压根没出现与杯子有关的任何字眼。
他觉得有必要去提个醒了，不然今年仍旧收不到。
江鹤齐打电话跟邬奈说：“去告诉你四嫂，我缺个杯子喝水。”
邬奈纳闷了，为什么要对一个杯子耿耿于怀啊！
一杯子，一辈子，这种跨越时间特别具有年代感的土味情话为什么会让她四哥这么执着？
邬奈的小脑袋瓜里写满了十万个疑问号。
“你去不去说？”
“遵命，马上去。”
晚上，邬奈跟幼清聊天扯淡，幼清果然在为送礼物的事情发愁。邬奈编了一套瞎话不露痕迹地向幼清透露了，江鹤齐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收集杯子的癖好，只不过后来戒了。
“送这个准没错，最保险，以前情有独钟的，现在多半也还喜欢。”
“可是该送他怎样的呢？”市场上杯子种类那么多，不好挑。
“你亲手做一个呗。”
“好主意。”
于是，江鹤齐生日那天心满意足地收到了想要的生日礼物。
“你喜欢吗？”幼清期待地问。
“嗯，还成吧。”他打量着陶杯，轻描淡写地说。
幼清环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生日快乐。”
他把人抱在膝上，告白来得突然却不突兀：“我爱你。”
十五岁拽着书包翻下围墙吹口哨笑赵岑宇他们捧个杯子当宝的少年，怎么能想到未来有一天的他会这样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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