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全球沸腾的年代（四）

　　    关于中国有核武器的消息只被几个人得知，并没有扩散开去。橡树岭核武器研发中心的参观继续进行，罗斯福与马歇尔都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国会老爷们以及内阁成员结束参观后都对美国赢得战争的前景信心大增，回到华盛顿，国会，政府，军队都召开了会议。

　　    战争打到现在，美国国内普通人的爱国主义情绪都被煽动起来。对于普通美国人来说，战争与敌人都相当抽象，他们所知道的信息根本不足以构建出真正的战争场景。至于那些已经上了战场或者准备上战场的普通美国人，他们所能看到的是美国强大工业体系生产出的数以万计的飞机、坦克、大炮，以及普通人从来没机会见到的各种先进的技术装备。这让美国普通人中充满了对胜利的信心与期待。

　　    与这些普通美国人相比，知识体系更完备，对于中国更了解的美国高层就不那么有信心。洛克菲勒财团高层更是那极少数不乐观人群的代表。

　　    听到罗斯福政府的内阁成员准备再召开一次财团会议，洛克菲勒直接告诉秘书，“让CEO去参加，告诉他，政府的话，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秘书见洛克菲勒的态度如此坚定，也不敢再多问什么，赶紧去打电话。这边洛克菲勒情绪激动，索性站起身立刻办公室，乘坐电梯到了洛克菲勒大厦顶层，居高临下俯视着纽约的景色。

　　    纽约与其他工业城市一样，笼罩在雾霾当中。即便洛克菲勒大厦视野很好，而且纽约在海边，还能有海风吹散雾霾，但视野中的纽约一片模糊，完全没有令人心旷神怡的感受。

　　    看着远处不断喷涂浓烟的烟囱，洛克菲勒不禁生出些恻隐之心。这些企业以为自己现在正在赚大钱，而洛克菲勒可是见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国的惨状。一块面包的价格高达50万马克，即便以当时面额最大的马克，50万马克的重量也得有面包重量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之多。

　　    按照何锐在德国恶性通胀时期发表的文章所说，那次通胀的确受到了协约国逼债的影响，但是真正的原因在于德国政府在战争中发行的债券到了要偿还的时候，德国政府可以印钞，却无法提供就业岗位以及产品。这才是德国20年代恶性通胀的真正原因。

　　    现在的美国正在走德国当年的老路，发行了天量债券。如果美国能够打赢战争，通过美国获得的世界霸主地位，光明的未来可以吸引投资人投资美国，美国政府则可以通过发新债还旧债的方式消化战争债务。同时，美国商品产销两旺，即便大量战争债券到期偿还，美国也不至于搞出通胀。

　　    洛克菲勒财团与中国有过10年以上的合作，很清楚中国的工业实力。尤其是在战争爆发后，洛克菲勒财团得知中国规模庞大的空军燃料居然是航空煤油，立刻算出了美国空军获得军费的费效比远低于中国的事实。在这样的费效比下，美国不具备击败中国的实力。无法击败中国，就意味着美国绝不可能赢得战后霸权。无法获得霸权，美国庞大的战争债券到了兑付的时候，会将美国直接压垮。

　　    雾霾下的纽约城，就如洛克菲勒看到的未来。那些的高大建筑影影绰绰，即便现在看不清楚，但是一阵狂风吹过，必然会清晰的展现出其真实的身影。这是不可能逃避的未来，除非现在就转变方向，不再沿着必败的道路前进。

　　    想到这里，洛克菲勒虽然心情烦躁，却还是下了决心。何锐已经多次做出妥协的姿态，说明何锐并不想为了战争而战争。战争不过打了半年而已，美国损失虽然大，还没到不能承受的地步。现在阶段必须有人开始做点什么。

　　    洛克菲勒回到办公室，就请来洛克菲勒财团上层开会。在会议上，洛克菲勒并没有尽力去说明战争的走向，洛克菲勒财团的上层看过相关资料，肯定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到现在还有人搞不明白，洛克菲勒不介意直接把这种蠢货撵出上层决策圈。

　　    正如洛克菲勒所想，这些财团上层都理解了美国战局非常不乐观。财团的战略部门负责人奥丁担忧的问道：“中国会不会想入侵美国本土？”

　　    其他高层也有差不错的担忧。美国很可能输掉太平洋战争，中国占领了太平洋上所有岛屿之后，掌握了整个太平洋后，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洛克菲勒平静的答道：“我见过何锐先生，他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我认为他不会因为美军做出继续战争的姿态，就继续扩大战争。现阶段我们要关心的是美国，如果美国国内坚定地要继续战争，中国也不得不打下去。”

　　    财团高层们基本都相信洛克菲勒的判断，那些不相信的人也不会加入到高层中来。既然洛克菲勒已经给出了一个结构十分简单的判断，财团高层们做起判断就轻松了不少。很快就有一位操着南方口音的高层问道：“洛克菲勒先生，您认为我们可以在战后恢复与中国的合作？”

　　    洛克菲勒摇摇头，“我认为当下要考虑的是，我们要在何锐先生试图创建的世界新秩序中占有什么样的商业机会。他想建立的新的经济体系，到底是开放的，还是封闭的。如果是开放的，这种开放的界限在哪里。”

　　    资本并不需要政府教给资本如何运作，在残酷的竞争中，胜利者们都是先靠自己搞明白了运作的模式，然后才有机会获得成功。对于洛克菲勒财团这样的资本集团，需要从政府搞明白的是政府允许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譬如，在何锐建立的新秩序中，是否允许洛克菲勒财团参与所有相关领域的竞争，又或者是允许洛克菲勒财团参与所有竞争。当然，也有可能是洛克菲勒财团不允许参与很多领域，甚至是洛克菲勒财团专业领域的竞争。

　　    只要能搞清楚这些，洛克菲勒财团就可以确定自己的立场。支持战争，反对战争，还是熬到战争结束。洛克菲勒财团对未来利益的判断，决定了洛克菲勒财团当下的选择。

　　    这些事情虽然是洛克菲勒财团高层的判断标准，但洛克菲勒本人并不强调这点。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个体差异，同样的条件下，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判断。洛克菲勒此时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告诉洛克菲勒财团高层们，“考虑何锐政府主导的秩序，已经是洛克菲勒财团可以考虑的方向之一。”

　　    此次会议中，洛克菲勒财团的首席执行官（CEO）并没有参加。因为他必须参加华盛顿举行的会议。接到了洛克菲勒秘书的电话后，CEO心中很是遗憾。就CEO本人，他当然希望美国能够干净利落的击败中国，甚至是统治世界。不过CEO很清楚现实与童话之间的差异，在睡梦中击败中国，与现实中击败中国，两者之间毫无关系。而美国政府现在所做的则是给美国人民描绘出一副童话般的未来。

　　    事实上，这次会议内容的确如此。美国内阁成员先是向参与到会议的财团企业讲述了堪称完美的数据表，在数据表内，财团们赚取了难以想象的财富。而且财团们通过工作，拥有了一支前所未见的工程师与工人队伍。这支工程师与工人队伍足以让财团与企业们完成梦想中的项目，进而从这些项目中赚取到梦想中的财富。

　　    洛克菲勒财团的CEO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沉浸于这种美梦之中，他发现不少人是真的沉浸美梦之中，也有一些人同样是装出来的表情。

　　    画饼的阶段完成，内阁成员开始讲述起最新的需求，美国政府准备搞出喷气式战斗机的生产线。喷气式战斗机相较于螺旋桨战斗机，其技术复杂了很多。美军的研究中心已经搞出来了相关技术，但具体怎么做，就得企业自己花重金去搞研发。

　　    鉴于与会企业已经从美国军工需求中赚到了泼天的富贵，所以大多数人都表现得非常热情。当竞标阶段开始后，很多企业几乎是不顾一切的试图参与。洛克菲勒财团的CEO表现出的热情程度绝不亚于同行，但是他这时候完全是实话实说。洛克菲勒财团的优势当然要说的清楚，说的明白。但是洛克菲勒财团的不足，也不去藏着掖着。

　　    在这样实事求是的态度下，关于喷气式战斗机的好几个关键性部分，都被其他企业给竞标走了。这下，洛克菲勒财团CEO一脸不快的不再发言。在外人看来，强大的洛克菲勒财团不肯参与到鸡零狗碎的那部分，是因为洛克菲勒财团不屑于争抢这些蝇头小利。这是完全合理的选择。毕竟，洛克菲勒财团已经赚的够多了。

　　    在洛克菲勒财团以及其他几个也没能“争取”到大项目的财团代表看来，这是大家不想参与其中，也不愿意去得罪人的选择。

　　    罗斯福政府内阁成员有些意外，他们的确不想让几个财团持续做大，自然不会刻意关照。不过几大财团颗粒无收的局面也的确令人意外。但此时的内阁成员也不能推翻完成的竞标，只能看着几大财团没能入选。

　　    等这次会议结束，内阁的商业部长专门将几位财团代表请到一起，向他们推荐了战争债券。面对这样的要求，财团代表们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全都拿出了财团当下接到的订单来推诿。

　　    这些推诿都十分合理，为了完成这些订单，财团们都在垫资生产。现在财团们手里全都缺乏现金，无法购买战争债券。

　　    不管内阁成员如何口灿莲花，试图说服财团们从银行借钱，财团代表们都拒绝了这样的要求。虽然交谈中，大家都十分礼貌，绝不口出恶言。但是财团代表们的态度极为坚定，不肯上这个当。

　　    从银行借钱的确可以弥补资金缺口的不足，但是借钱要支付利息，而且军工产品销售后，财团们很大一部分利润要上缴，没有上缴的利润还要用来购买战争债券。这就意味着借钱越多，要购买的债券也就越多。洛克菲勒财团的CEO已经认为美国很难击败中国，自然不肯让财团背负上沉重的债务。持有现金，只用考虑通胀风险。持有债券，则是面对拒不偿债的风险。两者孰轻孰重，不问可知。

　　    相较于政府方面的喜忧参半，国会老爷那边的情况就相当乐观。虽然基于保密协议，实地参观的国会老爷们虽然不能透露什么信息，但是国会老爷们见到国会投入的钱是真的用在了研发可以摧毁中国的核武器上，赢得战争的信心大增。在战争动员与拨款方面接连通过了好几个议案。直到黑人从军的提案递交到国会中，才让国会老爷们的眉头皱起。

　　    美国黑人虽然在美国是少数，却也参加了美国所有战争。但是每一次参战都没能让黑人获得与白人对等的回报。尤其是在大萧条时期，军队好歹定时发军饷，使得大萧条时代中，军队禁止雇佣黑人。

　　    战争打到现在，兵源开始不足，所以允许黑人从军的法案被提交到国会。按照这个法案，黑人从军后可以获得“类似于白人”的待遇，与之相对的，黑人从军将不受额外限制。这个法案让国会老爷们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尤其是民主党控制的南方州议员们的不安。

　　    直到5月13日，华盛顿邮报刊登了一篇报道，美军将派遣4个师前往所罗门群岛作战。虽然这篇报道中充满了对美国军队的称赞，却是第一篇比较详细描述战场残酷的报道。在所罗门群岛这个热带群岛上，每一天，美国军队为首的英美联军都在与中国军队进行残酷的战斗。美军的陆海空三军奋勇作战，给与中国军队巨大杀伤。同样，美国军队也承受着惨烈的损失。

　　    这篇报道看的很多美国读者热泪盈眶，同样让美国国会老爷们胆战心惊。与那些并不了解155火炮威力的美国普通人不同，国会老爷们的确是参观过很多实弹演习，知道155炮弹爆炸后会留下一个直径至少10米的弹坑。

　　    而报道中讲述，中美军队每天都要发射上万发155炮弹，而天空中的中美空军更是从早打到晚。为了维持双方的后勤供应，中美海军不断爆发海战。美军的航母编队在岛屿密集的所罗门群岛附近很危险，所以参战的基本都是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还都得在黑夜中进行战斗。这些军舰在白天出动，会成为双方空军的活靶子。

　　    漆黑的夜晚或者暴雨倾盆的白天只是阻止了空军出动，所罗门群岛附近海面下活动着中美双方的潜艇，对运输舰队进行袭击。而潜艇则会遭到双方的护航编队的猎杀，潜艇一旦被反潜舰艇锁定，基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就在4月，中国军队加强了对所罗门群岛的轰炸，给美国陆军造成了巨大伤亡。为了掩护陆军，美国空军不得不高强度出击，其损失也直线上升。到稿子写完的5月9日，美军在所罗门群岛的伤亡已经超过了10万，而且还在快速增加。

　　    这位记者明显不是唱衰美军，至少在他的报道中，采访了一位美国军人。记者询问，“以现在的战况，伤亡或许会超过20万。”

　　    在报道中，那位美军士兵坚定的答道：“即便是有更大伤亡，我们也要战斗下去。”

　　    如此充满了政治正确的报道，的确把国会老爷们吓到了。战前，国会老爷们当然可以高喊，“流干最后一滴血，打到最后一个人”。但是眼看美军伤亡或许真的会在短期内超过50万，国会老爷们就发现自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些军人死了倒是无所谓，但是这些军人家庭代表的可都是选票。伤亡50万人，或许影响有限。以现在的战争趋势，美军伤亡很可能会突破200万。美国1.1亿人口，200万伤亡就意味着50个人中，就有一个人伤亡了。到时候选票肯定会受到巨大影响。

　　    而且当下全球都在打仗，美国已经没办法通过战争绿卡来吸收欧洲人来美国参军。所以黑人从军，很快就成为了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当下的美国黑人没有选举权，黑人死的再多，也不可能影响选票。

　　    在白人至上主义者的角度来看，如果美国黑人不论男女老幼都能在战场上与中国人1换1，他们一定会感动的流着泪感谢上帝，“美国黑人这么多年吃白人的粮食，终于有回报了！”

　　    自此，法案讨论方向出现了变化。国会老爷们不再拒绝黑人当兵，但是南方州的白人老爷们出于现实主义立场，提出了新的质疑。虽然黑人的命远没有装备金贵，但是美国出得起这么多武器装备。可装备黑人的目的是让他们在战场上大杀中国人，美国白人军队到现在都没能在战场上大杀中国人，黑人军队能做到么？

　　    这个问题很尖锐，许多国会老爷们都觉得黑人军队的战斗力非常值得怀疑。此时，来自于得克萨斯州的议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黑人在夜战中能有上佳表现。”

　　    国会内立刻鸦雀无声，但这个回答是如此的特别，以至于自持身份的国会老爷们在短暂沉默后，好多都大笑出声。黑人利用自己的优势发动夜战，的确是国会老爷们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这位得克萨斯州的议员神色不变，等笑声平息后继续说道：“所罗门群岛的气候与非洲类似。”

　　    国会老爷们没有再次发笑，他们此时需更多需要的是事实，而不是黑人军队真正战斗力。得克萨斯州议员的回答已经足够，因为这位得克萨斯州议员的意思是，黑人军队好歹可以用来充当炮灰。至于能不能打胜仗，其实不在美国老爷们的考虑之内。如果黑人真的能征惯战，美国国会老爷们反倒会更加害怕。

　　    5月15日，国会通过了黑人入伍的法案。5月16日，美国各州征兵处的官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此时的美军属于义务兵，是征兵而不是募兵。募兵制吓得军队是一个职业，从军等于从业，而不是强制。征兵制则是公民义务，由于公民有服兵役的义务，国家一声令下，任何符合条件的公民接到征兵通知书后都得上战场。

　　    到现在为止，美国国内愿意从军的青年都已经入伍了。这批人中不乏大量才俊，譬如美国各个大学的理工科专业的大部分师生都选择入伍，以哥伦比亚大学为例，由于70%的适龄男教师都入伍了，导致哥伦比亚大学因为无力维持正常教学，不得不暂停招生。其他美国大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1942年，美国大学的新生人数不到2万，而且以女性为主。

　　    罗斯福的几个儿子都入伍了，肯尼迪家族，布什家族的子弟也都入伍了。这不是少数代表，美国上层家族都有男丁入伍。

　　    到现在还没入伍的，要么是运气好，没轮到，要么就是家里动用了关系，想办法阻止入伍。所以征兵工作暂时进入了一个困难期。而黑人原本因为法律禁止，所以都没入伍。此时放开了口子，美国征兵处官员们发现自己终于可以从沉重的KPI下解放出来了。他们拿着名册，驾车前往黑人聚居区，挨家挨户的投放征兵通知书。上头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这一轮需要征集到120万以上的黑人从军，光是将征兵通知书送到，就是极为沉重的工作。

　　    这事儿搞的太大，以至于何锐在5月18日都接到了报告。军委同志们大多都在外地忙，原本还留在京城的程若凡此时也前往广州，为世界人民解放军的正式成军做准备。军委里面剩下的只有胡秀山，而胡秀山哪里都好，唯独是这个幽默感是短板。

　　    何锐看着其他军委工作人员，把大笑的冲动咽回肚子里。黑色幽默归黑色幽默，何锐想了想，就给李润石发去了电报，“李润石同志，请联系世界人民解放军中的美国黑人同志，请他们以黑人俚语编写反歧视，反种族主义的传单。”

　　    历史上，朝鲜战争中出现过黑人部队向志愿军集体投降的案例。何锐不知道现在的黑人军队是否意识到美国的制度性种族主义是美国黑人的敌人，但是必须尝试。搞政治的要点之一，就是把朋友弄的多多的，把敌人弄的少少的。为了打败美国，美国黑人也是完全可以团结的对象。世界人民解放军中，完全有容纳黑人大兄弟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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