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西金棋院屠龙术
第185章·西-金-棋-院-屠-龙-术-
这手打吃,把包括李弦铁在内的一众高手都看呆了。
“这颗子不是征不掉吗?”
聂岚愣住。
验算征子是否成立,是围棋启蒙班的必修课。
对于职业棋手而言,几乎都不用细算,凭借经验就能判断出征子能不能成立。
遇上这种征子不成立的情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长出,而不是一巴掌打吃上去。
可时煜依旧义无反顾地打上去了,难道是打算走重对手,强行作战吗?
第68手,跑出!
李弦铁欣然应战。
强行作战,重点自然是强行二字,时煜此举固然勉强。
只要此子一落,白棋就会陷入气紧的毛病,这波征子也就能成立。
“快!氧气瓶!聂老情况又不对了!”古胜山赶紧招呼。
再跑,再打!
这下李弦铁确认了,时煜他是真的打算开征,将这颗子一路扭羊头,扭过去。
向来乐观爽朗的古胜山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不是迷惑行为了,而是抽象行为。
“这小子真敢下啊!”
比如前世,李世石用来击败阿尔法GO的那步“棋,也是这么一招“神之一挖”。
这.
李弦铁顿时明白了时煜的用意。
而反面案例,自然就是诸多K级棋手,经常气急败坏地将对手一通乱征,最后没征死,一气之下愤怒投子。
这种局,有一盘算一盘,全是历史名局。
如果不能把对方一口气提光,那么就做好自己被无数个双打吃折磨到痛不欲生的准备吧。
如果单纯打吃一下,只是走重对手,逼对方脱不开身。
征子如果不成立,但强行去征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因为每打吃一下,自己也相当于多出了一个断点。
至于时煜这盘棋究竟正面案例,还是反面教材,就不好说了。
活征,也是围棋中,以“征子”为核心概念,发明出的一种手段。
古往今来,“挖”的妙手一大堆,各个都是视觉效果极佳,效果极好的妙手。
堪称天秀。
这手棋,让李弦铁虎躯一震。
讲解台上,聂岚露出见鬼的表情。
此局也不例外。
聂岚浑身一颤,下意识捂住心口。
节目效果不亚于在实战中走出一子解双征。
“挖”是对付一间跳的强力手段,旨在强行分断上下两颗子。
可打吃第二下,这就有些诡异了。
比如《围棋少年》中,金危远对江流儿的那盘棋,金老师就用了活征这招,构筑起包围网,将江流儿的大龙一举歼灭。
就是明知道征不死你,但硬要霸王硬上弓,将棋子像贪吃蛇一样,扭打到棋盘的最边缘。
只要简单一长,就能将气延出来,不用担心被征死。
“他是误算了吗?”
“时煜这是要活征啊!”
只要不是阿萨姆那样的业5就行。
既然如此,那身为近战专家的自己,当然得接受挑战。
可代价是右下角这个妖刀定式会瞬间暴毙,全军覆没。
可问题是,右下角有自己的接应啊!
别说读秒时间有30S,就算只有10S的时间,对于一名业余5段都绰绰有余。
69手,打吃!
这是活征的成功案例。
73手,挖!
时煜终于图穷匕见了。
“时煜,他究竟想干什么?他不会真误算了吧?”聂岚越来越害怕。
但是,李弦铁这边也有应对之策。
毕竟这涉及到围棋中最难的价值判断,而当下又是快棋赛,两人连個大棋盘都没准备,只能纯靠脑补,自然也就判断不出好坏。
犹如早就想好一样,时煜不假思索,立刻又是一巴掌。
还好这里是棋圣道场,聂岚的大本营,氧气供应随时上,很快又把聂岚奶了回来。
回过神来后,聂岚劫后余生般叹道:“我错了,我不该低估时煜的杀伤力,以后除了要在赢棋这方面相信他,在他能让人大受震撼这块,也得相信他!”
想来,在快棋用时下的时煜,也肯定判断不出此番活征的好坏,也许直接大赚,也有可能血亏。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一脚油门上去了。
这种行为,好比给二爷刮骨疗毒时,嫌华佗效率太低,索性换张飞主刀了,只求搞快一点。
刺激!
实在太刺激了!
李弦铁颤抖了,从镜头画面中,甚至能看到他的大腿在一抖一抖。
他身后的韩国棋院众人,也在瑟瑟发抖。
都看出来了这是个活征,后续的转换将十分离谱。
时煜为什么敢这么下?
难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算清了?
还是说,他单纯只是兴致来了,想来点节目效果?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曹燕薰小声呢喃道。
思绪中那道蠢蠢欲动的缝隙越来越大,李弦铁脑子一炸:上了!
74手,将棋子长出,缓解气紧的毛病,配合时煜的活征意图。
事到如今,也只能配合了。
左边这棋子都跑四颗了,重得不能再重。
时煜满意点头,理所应当往左边那四颗子头上又是一拍。
活征开始。
接下来的几手棋,一本道得不能再一本道,属于是启蒙班第一天的小朋友来了都会下。
就是看棋的人,纷纷哑然失声,跟贴脸看原子弹爆炸似的,有没有表情都不太重要了。
不论这局棋结果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年度名局,再次诞生了。
“这????”
“混沌!没想到都到了棋盘上,这两人还能这么混沌!”
“难道说,时煜真把它当成指导棋在下?”
木下野狐也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说。
与其说,现在这两人是在下棋,不如说是在搞行为艺术。
不为什么输赢,就为留下一张堪称艺术品的传世棋谱。
奶奶的!为什么每次时煜想整活,总有人能配合他?
我们一个小小的围甲,是怎么容得下你们这群类人群星闪耀的?
“活征,活征征。”鹿思竹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下意识翘在空中来回摆动。
时煜承认,做出这个决定时,【胜负感】并未发作,纯靠他个人陵光一闪。
有时候,正是这些陵光乍现的棋,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毕竟连你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走,难道对手还能提前预判到不成?
来吧!吃我西金棋院屠龙术!
行至第97手,时煜吃住整个右下角。
看着局面所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效果,聂岚不禁倒抽凉气:“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太壮观了。
也太抽象了。
像是某些非洲小国,倾尽举国之力建造世界奇观,不为什么富国强兵,也不为拉动就业GDP,就为能在可汗的《奇葩小国》上露一脸。
但凡懂点棋的人,都会被这离谱的局面所震撼,以为对局的这两人指不定有点啥大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当这串走完后,盘面瞬间清晰了起来,谁好谁坏一目了然。
先开席吧。
李弦铁这局的头七。
这还下个毛啊!
右边的妖刀定式全军覆没后,这损失几乎高达80多目,字面意义上1/4个棋盘入土。
而白棋就算把这左下都吃完,也就50多目一点。
更何况还吃不完。
再加上黑棋上方的阵势,这白棋是要奔着输一百多目去啊!
“开、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发起的挑战赛,怎么能就这么滑稽的输出去?”
李弦铁先是傻眼,再是急眼。
读秒声中的活征判断就是这么困难,直到最后一颗棋子落下之后,才能清晰地看到局面。
简直想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好端端的棋,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跟他走这玩意去了?
要说输棋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新龙杯那次尽管死得也很惨烈,但好歹自己最擅长的东西都发挥了出来,高光时刻也有不少。
可这局输的方式,也太幽默了吧?
近战格斗,读秒逆转,死棋利用等等长处全没发挥出来。
反倒是一不小心踏入了对手的混沌领域中,搞得自己也变成小丑了。
好比英雄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SM店的女王皮鞭之下。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自己得成为整个世界棋界的笑柄?
李弦铁陷入深深的沉思中,但在读秒声的催促下,还是落子应战。
不行!
且不说这盘被全国上下的棋迷关注,单是这十万的输棋费,自己就承受不住啊。
目前他所拥有的唯一一笔工资,还是刚才战胜江天启所拿到的。
由于他目前咖位不高,赢棋费也就两万块,这还是看他新龙杯上信守承诺的举动十分打动人心,老板多给的。
也就是说,自己上班第一天,就负债8万是吧?
不能忍!
这盘棋说什么,也不能就此放弃抵抗!
102手,立下!
要求将左下角的黑棋全歼。
“这盘棋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意义了。”聂岚忍不住摇摇头,叹息道。
“用我的好朋友,大竹英豪的话来说,叫做这盘棋下到97手时投子认负,将是一张干净整洁的棋谱,再继续下去,多少有点污染了。”
虽然过程稍有曲折,但总体来说,还是标准的时煜结局——由他发表获胜感言。
“可恶啊!又被打脸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放出绝不会再上呼吸机的豪言,聂岚忍不住抽自己一耳光。
“聂老师,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往好的方面想,庆幸这样的天才,诞生在我们这边,而不是韩国或曰本。”古胜山很快就看开了。
聂岚被一语点醒。
诚然,看时煜的棋很有风险,可谓一天不看浑身难受,看了直接难受一整天。
可他也的确都赢了,赢的还一场比一场漂亮。
这边好歹是个先抑再扬,而韩国那边可就是先抑再抑了,一抑到底了。
这么赢下去,指不定哪天全给他们折腾出抑郁症出来。
这么一想,聂岚心里又平衡了。
平衡的不只有他一个。
韩国那边,金善佑和崔独也很平衡。
真好,又有人下来帮我们分担火力了。
一路挣扎至211手,李弦铁终于投子认负。
“恭喜时煜!拿下本次中国围甲联赛,特殊加赛轮的胜利!”聂岚高兴宣布道。
明明这只是一局普通的棋手私下对局,不关乎任何赛事荣誉。
但此局的赛前节目效果过多,以至于赢下它的时候,让人产生一种决出冠军的感觉。
“你赢了。”
李弦铁这局和时煜的大多数对手一样,没有复盘,摆摆手后就躺靠在椅子上,燃烧殆尽了。
“可是,你要搞清楚一点,这根本不是我的真正实力!下次见面,才是我们决出胜负的时刻!”
时煜也能理解对方的不甘。
在这种超快棋赛上,被这么整一下,对于铁子哥而言,有种遭到偷袭的感觉。
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敢不敢我们真刀真枪干一把!
“没问题,下次比赛再见.就有个小要求,能把这头发和胡子刮刮吗?”时煜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语重心长道。
李弦铁:“.”
时煜从容来到大棋盘前,登场的一刻,闪光灯来回不断。
“时煜,拿下这局感觉怎么样?”聂岚笑嘻嘻地问。
“还行吧,这么多天比赛下来,终于消停了。”时煜坦诚答道,“我家的客厅刚装大屏幕,还想赶回去试试呢。”
本来想说赢下这局铁子哥后,就能凑足首付费用,但想了想,忒俗。
采访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声笑语中进行。
时间虽然很晚,但在场还是不少人陪着,其中尤以媒体居多。
这正是大家想看到的画面。
前期铺垫足够,中期进展顺利,结尾也是喜闻乐见的胜利收尾。
“行吧,比赛虽然精彩,但搞到这么晚,我们也不多问了,我明天就安排媒体去你家,给你来个大合集采访,让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完,怎么样?”
不愧是聂岚,大概也只有他能轻飘飘说出安排媒体去伱家采访这种话。
“请问,时煜你最近一段时间,对战韩国棋手接连取得胜利,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想说的?”
某个记者怯生生地将话筒递过来,看他紧张又期待的表情,明显是想听到一些不太温和的话。
时煜下意识与聂岚还有古胜山对视一眼。
大家相视一笑,莫名有了些默契。
“没什么想说的,无非证明,时代已经变了。”时煜微笑着回答,自认为心领神会。
聂岚和古胜山的表情也是一样的,十分认可时煜的话。
“是、是中国围棋的时代来了吗?”记者激动道。
没错,正是如此——
聂岚和古胜山,双双这么想着。
“不!是我的时代到了!”时煜铿锵有力道。
聂岚:“???”
古胜山:“???”
记者:“???”
“嗯?难道你们想听到的回答,不是这个?”
聂岚的笑容僵在脸上,颤抖地伸手,比出一个大拇指:“嗯!说得好!年轻人的回答,就得这样!嚣张,自信!”
如果记者此刻将话筒递给聂岚,他多半会这么说:
“对于中国围棋而言,最好有两个时煜。
一个派出去打比赛。
另一个用来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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