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六节 战争的号角
“匈奴人买这么多酒做什么?”张恒笑着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田言摇头:“不过,匈奴人最近好像很有钱,往常,匈奴蛮子跟俺们交易都是拿牲畜抵账的,这次却全都是拿的金子……”
“全是金子?”张恒眉毛一挑。
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说起来,有些搞笑,从中行说时代开始,匈奴人在跟汉朝商人的交易时,信用向来很好,从来都是钱货两讫,没有任何的压价或者黑吃黑的事情发生。
一度,汉匈贸易甚至发展到寻常的汉朝商人都可以带着货物,直奔单于庭去交易,沿路的匈奴军队甚至会给贩运着货物的汉朝商人提供保护。
当初马邑之谋,王恢就是派了一个马邑县的豪商聂壹以利益引诱匈奴单于深入汉朝腹地,错非是匈奴单于走到半路发觉不对,又抓到了一个汉朝的将领,问出了事情的始末,恐怕汉匈之间一开战,匈奴就要损失掉大半精锐和一个单于了。
一个汉朝的豪商,就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匈奴的腹地,见到匈奴单于。
这换在汉地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在匈奴却是确确实实的事实。
匈奴人,根本就离不开汉朝商人,汉地的盐铁酒茶丝绸,都是匈奴人迫切需要的物资。
但是,匈奴人并没有矿藏业,也没有大型金矿。
他们的黄金储量完全来自于对西域诸国的掠夺和剥削以及跟西方的商人进行交易所得。
所以,在许多情况下,匈奴人都是用牲畜跟汉朝商人交易。
无疑,在抛开两国的敌对情况之下,这是一个双赢的贸易方式,匈奴人用他们的牛马羊换取丝绸盐铁酒,而汉朝则得到了本土急缺的牲畜。
这一次匈奴人竟然用黄金买单。
这引起了张恒的警觉。
什么情况下,匈奴人才会动用珍贵的黄金储备买单?而不是那些在自己部落中多余的牲畜?
毫无疑问,这其中定然有鬼!
“是呢!”田言却是没心眼,还在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就这一单买卖,俺跟俺弟弟就赚了一百多金!”
张恒微微一笑。
“风雨欲来啊!”心中,张恒的心思却飘远了。
看样子十之八九,匈奴人的算盘跟汉室朝廷的算盘差不多。
都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此事,事关重大,张恒也不敢怠慢,便起身跟王氏等人告辞一声,然后出了院门,跟桑弘羊招呼一声,就提着些礼品,直奔张安世府邸而去。
这事情,找张安世比找霍光有用。
因为张安世是兰台尚书令,统管着汉朝所有的文书档案,但凡是地方上奏报的文书和情报,张安世必然有过目。
更重要的是,张安世以记忆力出众而闻名天下,传说,他能过目不忘,即便是只看过一眼的公文,他也可倒背如流。
张恒相信,假如匈奴人真要有所动作的话,那么边郡和汉室在匈奴安插的内应和细作应该注意到了一些情况,并将之上报了上来。
在这个时代,军事调度和准备基本上无法隐瞒。
特别是对于匈奴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来说,从西到东的部落动员和调动以及军需物资的筹集,这些都是很容易被侦知的情报。
张恒现在担心的就是那些重要的情报,被下面的官僚当做杞人忧天,将它们塞进了故纸堆中,不予上报,那就真的麻烦了!
这种情况当然可能出现!
张恒记得,他看过的电影《珍珠港》里,米军的指挥官和统帅部,就多次得到了关于日本海军异常调度的情报,但是,全部被那些高官给扔进了垃圾桶,当成无用的情报,甚至米军的雷达发现日军的机群之时,还将之当成了自己的机群……
张恒来到张安世府邸前的时候,天色渐晚,已经快到黄昏了,正是今天张府最忙的时节。
张恒敲开张安世的家门,在一个张府仆役的引领下,进了张府院子,才发现,原本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了前来给张安世拜年的公侯贵卿和各级官员。
“请!”张安世的这个仆役自然知道张恒跟自己主人的关系,所以径直带着张恒朝内院走去。
引得那些在排队等候张安世接见的公侯和贵卿官员纷纷侧目。
“那是谁?”一个六百石的文官对自己身前的一位公侯子弟问道。
“好像是桑都尉家的孙女婿……”这个公侯子弟想了想答道。
“哦,就是那个窃权的小人啊!”文官顿时大义凛然起来,愤愤不平的道:“前有相如窃赀卓氏,今有南陵蔷鄙窃权桑氏,人心不古啊!”
张恒耳朵尖,这句话虽然对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张恒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头怒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在这瞬间,张恒真想上去按住对方暴打一顿。
但,他使劲一咬牙齿,终究是忍住了。
当年,司马相如在临邛琴挑文君,此事虽然被许多人传为美谈,奉为爱情神话。
但是,在士林中,此事却向来是被人拿来喷的事情。
“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据说某个当事人后来曾写过这样一段文字来描绘当时的事情。
瞧瞧人家,写的多婉转,一个【缪】当真就立刻让爱情神话变成了司马相如图谋已久,盯上了卓王孙的财富才琴挑文君。
至于另外一个人,就说的更露骨了——相如为不得已而强往。
为通伪。
司马相如伪作不得已被人强拉着去卓家赴会。
虽然当事人都已不在世,这些事情已经无人知道真伪了。
但是,在士林中,司马相如这个人的道德却被打上一个问号,一个靠欺瞒这等阴险手段,窃取卓氏财产的人,能是什么好鸟吗?
这些人喷司马相如,张恒听听也就算了。
但是,如此喷他,却是……
张恒至此才明白,司马相如为何才活了三十岁就与世长辞了。
天天被人或明或暗的拿这事情开喷,司马相如能活得长久才怪,或许三国演义里孔明气死周公瑾的创意就来源于此了。
“那人是什么来头?”张恒指着那个文官,对前面开路的仆役问道。
“哦,那是新丰人王越,现任长安县丞!”仆役回头看了一眼答道。
“难怪!”张恒哦了一声,嘴角露出些笑容。
新丰是当年刘邦为了给自己父亲刘太公取乐游玩而设置的一个县,这个县中的一切布置都是山寨自刘邦的老家沛县而来,且居民大都是刘邦老家那边搬过来的乡亲,在三辅一带,新丰人向来心比天高,出了名的高傲。
对于这种满嘴喷粪的人,张恒可没有司马相如那样的好脾气。
而且张恒也深深的知道,这些小人纵容不得,若不雷霆反击一下,他们下一步就要得寸进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就能当到长安县县丞的官职,说不定也是有靠山的。
先前,张恒也不是没被喷过。
但是,那些人不过是理屈穷词,找些心理安慰而已,实际上根本伤不到张恒的半跟皮毛。
但,此人就不同了。
作为穿越者,张恒知道三人成虎这个道理。
更何况,他的言论,伤及到了张恒的家人,这才是真正让张恒无法忍受的!
其实,张恒的脾气和性格还是很随和的。
但有一条,家人是他的逆鳞,触之者死!
先有秦二官,后有江充。
“王越是吧?”张恒在心中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而那个王越见到张恒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前进,以为张恒对他无可奈何,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连说话都有些大声了。
“哼!”他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对张恒的不屑。
却没有发现,他身边的几个公侯子弟都下意识跟他挪开了距离。
“蠢货啊!”一个公侯子弟哀叹一声:“你以为你的妹妹给石少傅的长子做了姬妾就了不起啊,也不看看,连张尚书都奉此人为上宾……更别说了,霍奉车还是此人的媒人……也不用猪脑子好好想想……没有来头,此人会得这么多显贵重臣如此厚爱?”
“贤弟?”张安世刚刚送走一位前来拜年的客人,见到张恒颇为诧异,笑着将张恒请到席位上坐下来,问道:“贤弟不在桑翁家中同享天伦之乐,怎的有空来我家?”
“给兄长拜年这是必须的!”张恒微微一笑,就起身拱手道:“小弟先贺兄长新春之喜!”
顿了顿,张恒就笑着说:“再者,小弟听霍光兄长说,安世兄长好像要作父亲了,在这里小弟先恭贺一番!”
“呵呵……”张安世听了,顿时也自得意的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年纪也不小了,但无论是妻子还是侍妾,一直都没有生育,这让他很是苦恼。
求神烧香,不知道都做了多少次。
但一直没什么太大效果。
年前,他的妻子终于有了生孕,这让他顿时喜不自禁,连上朝办公走路都格外的有了精神,见到熟人就告知这个喜讯,到处嚷嚷。
这是自然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有了后代,张安世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孝子。
“贤弟也要努力!”张安世笑着道:“若贤弟妻子也有了生孕,那么为兄少不得就要跟贤弟指腹为婚了!”
张恒也自笑笑。
那里有这么快……
不过此事,确实也要抓紧了,张家现在就他这一根独苗,若不多生些孩子,怎么对得住穿越一场?
“对了,兄长,今日冒昧前来,除了恭贺兄长之外,还有一事要向兄长请教!”张恒坐下来,切入正题,道。
“请说!”
“兄长执掌兰台,可有得到最近两个月匈奴人的异样情报?”张恒问道。
“贤弟问这个做什么?”张安世奇怪的问道,不过,他也想了想,道:“有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些琐事,唯一重要的就是去年十月,细作回报,匈奴单于召集了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和左右大当户等许多显贵在单于庭议事,说的也是关于讨伐叛乱的一些部落的事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事当真?”张恒顿时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兄长可记得细作回报的那些显贵的名字?”张恒急切的问道。
“除了方才的那些显贵之外,好像卫贼跟李陵也在其中……”张安世想了想以后道。
“怎么,贤弟有什么新发现?”张安世好奇的问道。
“日逐王之乱,于匈奴而言,虽然影响很大,但终究不过是芥癣之患,遣一师即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张恒说着就将自己听说到的匈奴人用现金购买汉地商人的商品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匈奴人此乃效晋献公故事!”张恒最后道。
当年晋献公听从臣子的建议,用宝马跟美玉贿赂虞侯,假道伐虢,顺手在回来的路上灭了虞国,宝马美玉重新回到他手里,作为胜利者,晋献公还得意洋洋的宣传,宝马美玉瘦,反而长壮了一些,美玉也没有沾染上灰尘。
张恒当然不惮以最大恶意来猜测匈奴人的事情。
事实上也差不多。
匈奴若入侵,难道会跟汉朝民众讲什么仁义道德?
自然是见钱就抢,见人就杀,见屋就烧。
汉军有样学样,骑兵打进了匈奴的草原上,通常一把火就烧光匈奴人的草场,把匈奴牧民的牛羊马全部抢走。
干这种事情,干的最顺手的,自然是霍去病。
当年霍去病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北海,封狼居胥山,一路上被其烧毁的草场不知道有多少。
这个时代的人都不傻。
自然知道要尽一切可能,破坏对方的战争潜力。
“果真如此的话,吾再去查查看!”听张恒这么一说,张安世也醒悟了,连忙起身去自己的书房翻查档案。
两刻钟后,张安世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为兄要紧急进宫向天子禀报!”张安世一边说,一边开始穿起了朝服:“匈奴左贤王的部落已经东移了!”
张恒听了,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
匈奴跟汉朝是完全不同的一套政治构建,其实现的是全民皆兵制度。
在平时,除了常备军外,其余士兵都是散落在各个部落中的牧民和奴隶,遇到征召,才会集合。
按照匈奴军制,五口介一卒。
也就是说,五个人就有一个是士兵。
显然,假如要动员的话,匈奴人必须比汉朝准备更久的动员时间,因为它的军队都是散落在各个部落中的。
而匈奴左贤王,向来是匈奴单于的继任者。
张恒所掌握的情报显示,左贤王向来是管理匈奴西部并统帅整个西域的。
左贤王部落东移,毫无疑问,这是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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