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涉人事

　　自打大姑娘在四姑娘病中拉扶了她一把之后，四姑娘丽娘就颇为缠着大姑娘，大姑娘虽然虚长丽娘几岁，但却是个孩子心性，最是平和的，人人都看不上这个小妹妹，她却和丽娘玩儿的很开心。

　　大姑娘的一母哥哥名唤晋鹏，是定国侯府上的大郎，整日也和妹妹玩儿在一处，外人都说已经故去的夫人是个没福气的，两个孩子都有些痴傻。

　　可是，在小小的丽娘心里却并不这么觉得，大姐嘉娘为人谦和，大哥鹏哥儿更是爽朗的性子，并没有因为丽娘的出身而嫌弃她，反而对她照顾有加。

　　因此到了开春儿之后，丽娘也入了闺学，就更加黏着大姑娘了。

　　府上的下人都跟红顶白，丽娘一开始是个没人理会的小庶女，下人们自然也跟着看不起她。

　　甚至有些不尊重的婆子私下里还嚼舌根子——“什么主子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当初她那姨娘在的时候，还得叫我一声婶子呢，这会儿倒拿起乔来了。”

　　这是从前背着丽娘说的话，明里暗里齐氏都听见过不少，当初人微言轻，齐氏也素来不是个会计较这些的人。

　　难听话说了就说了，只要没让丽娘听到，齐氏又不觉得少块肉，因此从来都没有认真和人分辨过什么。

　　后来丽娘和嘉娘要好之后，老太太又特意从自己房里调了两个丫鬟过来压阵，还把丽娘正式写到了三姨娘名下，如今和三姨娘、三姑娘住在一起，生活待遇比之从前又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原来那些对丽娘不屑一顾的下人们，如今也得小心的伺候着这个翻红的小主子了。

　　却说这一日风和日丽，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丽娘刚入了闺学不久，平时都和几个姐姐一起去课上。

　　今日她却因为贪睡了一会儿，起的晚了，急匆匆就往园子里去上课，整个人慌慌张张的，一面带着软糯的声音抱怨身后的大丫鬟芙蓉：“今儿晚了，可要被先生骂，怎么也不早点叫我。”

　　芙蓉在身后跟着，看着丽娘还有些婴儿肥的身子，五短的身材，跑起来倒是不慢，圆滚滚的煞是可爱，便笑道：“不妨事的姑娘，现在天还不晚，你才刚刚开始上课，先生不会说什么的！……”

　　丽娘年纪虽然小，却是个要强心性，再者从前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十分不愿意落人口实，之前，也是个胆小的性子，生怕被闺学里的女先生给骂了。

　　听见芙蓉的话，丽娘也不吭声，只紧紧抿着嘴唇，皱着一点眉头加紧赶路。

　　芙蓉刚刚才伺候丽娘不久，对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却猜的透，原先在老太太身边的芙蓉只是个二等丫鬟，因为性子老实，待人忠诚，才被拨到丽娘身边做了大丫鬟。

　　这是个极好的差事，做丫头的到了姑娘身边当贴身丫鬟，基本上也就算熬出来了。因此芙蓉没有再继续拂了丽娘的意，只忍着笑亦步亦趋的跟在丽娘身后。

　　两人走路走的着急，却听见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人在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丽娘耳朵好使，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四姑娘……看着小小的年纪，掼会巴结人的……”园子里清风袭来，听的却并不真切，丽娘一歪头，便停下了脚步，仔细听那人到底说的是不是自己。

　　身后的芙蓉却只顾得低头赶路，倒没在意园子里的动静，看到丽娘住了脚步，一时竟来不及停下，差点撞上丽娘。

　　“姑……娘……”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丽娘“嘘”的动作给打断了，示意她不要说话。

　　芙蓉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看到丽娘的样子，也闭口不言，四下环顾了一番，以口型对丽娘道：“姑娘——怎么了？”

　　丽娘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芙蓉，只是默默全神贯注在听那两个婆子说话。

　　说的正是自己。那两人是园子里清扫的婆子，一大早起来就要干活儿，心里难免有些不畅快，这会儿主子们都起来往园子里来了，她们不好冲撞了人，便得空歇了下来。

　　“哼，这个小丫头，我看和她娘是一样的，生的一副狐媚样子，当初她那姨娘勾引侯爷，三番四次不成事，到最后，怀了身子也没能抬个位份，这么些年来看侯爷和老太太对她不管不顾的样子，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种呢！……”

　　另一个听了，似乎有些小心翼翼道：“你嘴上可积点德吧，如今四姑娘和大姑娘要好，也时常在老太太跟前露脸，到底人家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小姐，听见你这么编排，小心招来祸端。”

　　一开始说话的女声声音蓦然间提高了起来：“老太太给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呸，还要咱们小心伺候，当初那个采薇是个什么东西，她生下的种，倒比咱们高贵了不成？”

　　丽娘听见这些，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这些话从前下人们常说，倒没有一个传到她耳朵里的，如今当面听到，那种羞耻感纵然是一个小孩子，也能真切体会到。

　　芙蓉一开始不明就里，不知道四姑娘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听了一会儿也琢磨出来意思了，忙拉了四姑娘的手道：“姑娘，别听她们瞎说，您不是还赶着往学里呢，咱们快走吧！……”

　　丽娘却甩开了芙蓉的手，小小的一张脸胀的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很想冲上去将那两个婆子揪出来，撕烂她们的嘴，让她们在背后这样编排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

　　可是，却没有动，丽娘忍的身子已经在轻轻发抖了，心里只想着齐氏曾经告诉过她的话：“愤怒的时候，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当你生气的时候，应该先深吸三口气，再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处理让你生气的事情。”

　　“有的人不需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因为那些人只会拉低你的档次，让你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来互相诋毁，姑娘，永远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啊！……”

　　丽娘终于忍住了想要冲上前的冲动，深吸了两口气，并没有惊动那些闲话的婆子，而是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风声还断断续续的将对话传到了丽娘的耳朵里：“大姑娘也是个傻子，都看不出来那丫头在利用她，真是的，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样深沉。”

　　丽娘疾步前行，听到那些声音，恨不得能堵住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不断的传来，让她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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