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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奋战


  沈牧的目光从解晖移往师妃暄,叹道:“妃暄可知事情到达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虽谅解堡主的苦衷,可是我与李世民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再非我沈牧一个人的事,而是宋家和少帅联军全体的愿望,故一切只能凭武力解决,没有另一个可能性。”

  师妃暄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凭武力来解决吧!”

  沈牧和徐子陵闻声愕然,乏言以对。

  师妃暄口虽说动手,神情仍是古井不波,清澄的眼眸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异芒,显示出比在塞外时更精进的修为。但只有徐子陵明白她已臻剑心通明的境界,如石之轩般令他的灵觉无法捉摸。

  沈牧哑口无言迎上她的目光,好半晌始懂失声道:“妃暄应是说笑吧!你岂是凭武力解决事情的人?”

  师妃暄轻柔的微笑道:“话是你说的,当其他一切方法均告无效,例如解释、劝言、恳求、威迫等等。那除武力外尚有什么解决的方法?妃暄是绝不会坐视巴蜀落入少帅手上。”

  徐子陵道:“妃暄……”

  师妃暄容色平静地截断他的话,目光仍丝毫不让的凝望沈牧,道:“不论子陵以前有千万个助你兄弟沈牧的理由,所有这些理由均成过去,天下已成二分之局,子陵请勿介入妃暄和少帅间的纠纷。”

  徐子陵心中一阵难过,一边是自己仰慕深爱的玉人,一边是由少混大的拍档兄弟,他可以怎么做呢?忽然间,他重陷左右做人难的苦境。

  沈牧双目神光大盛,变回充满自信无惧天下任何人的少帅,微笑道:“请师仙子划下道儿来。”

  解晖父子望往师妃暄,露出等待的好奇绅色,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师妃暄的“武力解决”是什么一回事。

  师妃暄从容道:“巴蜀的命运,就由妃暄的色空剑和少帅的长剑决定如何!”

  徐子陵、解晖和解文龙无不色变。

  沈牧失声道:“你说什么?妃暄不要唬我。”

  师妃暄露出无奈的表情,叹道:“这等时刻,妃暄哪还有和你开玩笑的心情。不论你是否答应,这是妃暄唯一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牧求助的望向徐子陵,后者以苦笑回报,遂把目光再投往师妃暄,哭笑不得的道:“妃暄有否想过这是多么不公平!我就算不看陵少的份上,仍无法狠下心肠痛施辣手对付你,甚至不敢损伤你半根毫毛,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必输掉巴蜀无疑。”

  师妃暄淡淡道:“妃暄不是要和你分出胜负,而是分出生死,你若狠不下杀妃暄的心,根本没当皇帝的资格!古往今来成大事者,谁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凡挡着帝座的障碍物,一律均被清除。”

  沈牧苦笑道:“那你挑李世民作未来真主时,是否发觉他有这种特质?”

  这两句话,尽泄沈牧怨愤的情绪。使得只能作旁观者的徐子陵心有同感,想听师妃暄有何可令人满意的回答。

  师妃暄平静答道:“当你为争取皇帝宝座为最崇高的理想和目标时,会为此做出个人的任何牺牲,唯一分别只有你当皇帝的目的是为满足一己的野心,还是为天下万民着想。妃暄可以狠心杀你,正因我为的是百姓苍生,可为此作个人的任何牺牲,包括永远不能进窥天道,又成终生歉疚。”

  解晖击桌赞叹道:“说得好!只有清惠能栽培出像妃暄般的人物。”

  沈牧沉声道:“妃暄可知若在洛阳之战时我被你挑选的天子宰掉,随之而来的将轮到你那个李小子被人宰。”

  师妃暄现出一丝充满苦涩意味的神情,美目扫过徐子陵,又凝视沈牧道:“那是另一个问题,妃暄只知依现在的形势发展行事,李世民不失巴蜀,天下尚可持二分之局。唉!少帅岂是如此婆妈的人,外面无人的长街最适合作决战场地,就让我们的生或死决定巴蜀和未来天下的命运吧!”

  徐子陵终忍不住道:“妃暄!”

  师妃暄缓缓别转清丽脱俗的俏脸,秀眸对他射出恳求神色,轻柔的道:“徐子陵你可以置身于此事之外吗?妃暄为师门使命,自幼钻研史学,理出治乱的因果。政冶从来是漠视动机和手段,只讲求后果。我们全力支持李世民,是因为我们认为他是能为天下谋幸福的最佳人选。你的兄弟或者是天下无敌的统帅,却缺乏李世民治国的才能和抱负。假设妃暄袖手不管,天下统一和平的契机就此断送。李唐从强势转为弱势,塞外联军将乘机入侵。今趟颉利蓄势已久,有备而来,纵使不能荡平中土,造成的损害会是严刻深远的,百姓的苦难更不知何年何日结束?中土或永不能回复元气。”

  沈牧愤然道:“问题是现在大唐的皇帝是李渊,继承人是李建成,最后的得益者更是与你们势不两立的魔门。”

  师妃暄回复恬静无波的神情,秀目重投沈牧,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故此妃暄说政治是不理动机,只讲后果。妃暄绝不怀疑少帅用心良苦,而非因个人的欲望和野心,否则子陵不会和你并肩作战。试想你们纵可成功攻陷长安,乃会是元气大伤的局面。李世民则仍可据洛阳顽抗,发动关内和太原余军全面反攻,那时势必两败俱伤。在天下谁属尚未可知之际,塞外联军突然南下入侵。请问少帅!这后果是否你想见到的呢?而这正是残酷的现实情况。”

  解晖点头道:“妃暄绝非虚言恫吓,塞外诸族在颉利和突利的旗下结成联盟,随时可发动对我中土的大规模入侵,情势危殆异常。”

  师妃暄轻轻道:“现在妃暄只能见步行步,把最迫切的危机化解,少帅如能杀死妃暄,敝斋不会有人向少帅寻仇,就看少帅有否这本领。”

  沈牧再次求助的望向徐子陵。

  徐子陵无奈苦笑,叹道:“我无话可说!少帅你好自为之,由今天此刻开始,只要李世民尚在,我会袖手旁观。”

  沈牧谅解地点头,颓然道:“妃暄的仙法真厉害,几句话就把子陵从我身边挪走。好吧!我承认斗不过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李世民成为李唐之主前,巴蜀得保持中立,否则我无法向宋阀主交待,更无法说服他撤离泸川,远离巴蜀。”

  徐子陵心中暗叹,师妃暄的出现,把沈牧攻陷长安的大计彻底破坏,统一之战再无捷径可寻,而决定在洛阳之争上。正如师妃暄的预测,南北分裂的情况很可能长期持续下去。

  师妃暄柔声道:“少帅很委屈啦,妃暄怎忍拒绝。”

  解晖点头道:“一切由妃暄作决定。”

  沈牧竟哈哈笑道:“妃暄这一手确非常漂亮,小弟佩服至五体投地,兵不血刃的迫退我们军队,又不伤我们间的和气。可是打后的形势仍未乐观,小弟只好舍远图近,先收拾大江南北,再图北上,看看是李世民厉害,还是我沈牧了得,小陵就让他暂时休息散心。我真想知道,妃暄对此有何阻挡之术,可否先行透露少许消息。”

  师妃暄凄然一叹,露出黯然神色,轻轻道:“少帅很快会知道。”

  沈牧色变道:“原来妃暄竟是胸有成竹,我则完全想不通看不透。”

  师妃暄缓缓起立,美目往徐子陵投来,露出心力交疲的倦意,柔声道:“少帅请和解堡主研究保持巴蜀安定的问题,子陵送妃暄一程好吗?”

  ……

  徐子陵和师妃暄并肩步出东门,守城军肃然致敬。

  师妃暄道:“子陵恼我吗?”

  徐子陵茫然摇头,道:“妃暄不用介意我怎么想!因为我再弄不清楚谁是谁非。”

  师妃暄叹道:“我怎可不介意子陵对我的想法。”

  徐子陵朝她瞧来,一震道:“妃暄!”

  师妃暄迎上他的目光,平静的道:“若有其他选择,我绝不会直接介入李世民和沈牧的斗争中,这是我尽一切办法回避的事。师尊在多年前作出预言,若天下是由北统南,天下可望有一段长治久安的兴盛繁荣。若是由南统北,不但外族入侵,天下必四分五裂。这道理子陵明白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心中实不愿认同妃暄的想法,可是听过妃暄刚才那席话,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性。”

  师妃暄道:“当时我对师尊的分析并没有深切的体会,到沈牧冒起,来势强横,我始真正体会师尊的看法,试想沈牧获胜,李唐瓦解,原属李唐的将领纷纷据地称王,为李唐复仇,北方政权崩溃,塞外联军将趁沈牧忙于收拾残局的当儿大举南侵,沈牧能守稳关中和洛阳已非常难得。在这种情况下,中原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徐子陵为之哑口无言。

  师妃暄徐徐续道:“在北方的超卓人物中,只李世民具备所有令中土百姓幸福的条件,这是沈牧不敢怀疑的。他目前唯一的缺陷,是李渊没有邀他作太子,致令魔门有机可乘,让颉利有混水摸鱼的机会,假若李世民登上帝座,一切问题可迎刃而解。”

  徐子陵苦笑道:“妃暄可知沈牧和李世民已结下解不开的血仇?”

  师妃暄道:“在天下苍生福祉的大前提下,有什么恩怨是抛不开的?战场上流血难免,须知下手杀窦建德的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而李世民更为此感到非常对不起你们,他请了空大师去劝沈牧,正显示他对沈牧交情仍在。子陵啊!你曾说过若李世民登上帝座,你会劝沈牧退出。为天下苍生,子陵可否改采积极态度,玉成妃暄的心愿?”

  徐子陵颓然道:“太迟啦!沈牧势成骑虎,欲退不能,试问他怎向宋缺交待?即使他肯退出,宋缺仍会挥军北上,攻打洛阳长安。没有沈牧,宋缺仍有击溃李唐的本领和实力。”

  师妃暄道:“那是妃暄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宋缺长期僻处岭南,其威势虽无人不惧,但恐惧并不代表心服。况南人不服北方水土,兼之离乡别井,追随宋缺的又以僚兵为主,被北人视为蛮夷,不甘为其臣服,到那时南北重陷分裂,可以想见。”

  徐子陵点头道:“我和沈牧没有妃暄想得那么透澈,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师妃暄止步立定,别转娇躯,面向徐子陵,微笑道:“你是我们山门的护法,该由你动脑筋想办法。”

  徐子陵失声道:“我……”

  师妃暄探手以玉指按上他的嘴唇,制止他说下去,然后收回令徐子陵魂为之消魂的纤指,美目深深凝注地轻柔的道:“由乱归冶的道路并不易走,妃暄只能抱着不计成败得失的态度尽力而为,可是个人的力量有限,妃暄可争取的或能争取的只是和平的契机。当这情况出现时,子陵你须挺身而出,义不容辞,不要辜负人家对你的信赖和期望。”

  徐子陵隐隐感到她的话背后含有令人难明的深意,皱眉道:“妃暄可否说得清楚些儿?让我看可如何帮忙。”

  师妃暄容色平静的轻摇螓首道:“现在仍未是时候,但很快你会晓得,子陵珍重!”

  说罢再对他看上充盈着温柔缠绵意味的一眼,没入官道旁林木深处。

  徐子陵呆瞧她消失处,心底涌起的重重波涛久久不能平复。

  师妃暄今趟被情势发展迫降凡尘,修为更见精进,对“心”的驾驭似是挥洒自如,不再像以前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现在的她再不用压抑内心的感觉,大大减少修行的意味,变得更入世,可是徐子陵却感到她在心境上离世更远,龙泉城的动人日子一去不返,他该为此松一口气还是失落?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双方的心境均有微妙的变化。

  唉!

  想到这里,沈牧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无可否认我们的仙子对小弟是手下留情,如她把宝库有真假的事泄漏与李世民,以李小子一贯的手段定可教我们惨吃大亏。目下则是各退一步,巴蜀中立,我们则不碰关中。他娘的,小弟要和李世民在洛阳城的攻防战上见真章。”

  徐子陵苦笑道:“是我闯的祸!”

  沈牧探手搭着他肩头,摇头道:“不!该是你救了我才对。师妃暄可非像你我般是凡俗之人,哈!她是仙子嘛!事实上她早从蛛丝马迹猜到宝库另有玄虚,只是从你口中得到证实,再推想出为何得宝库可得天下的道理,而我们谋取巴蜀进一步肯定她的信念。哈!幸好你有份泄秘,故她瞧在陵少份上,一并把我放过,不会用这秘密来瓦解我们攻打长安再非奇兵的奇兵。”

  徐子陵心底一阵温暖,沈牧的分析大有道理,但总是以安慰他的成份占重。自己这位好兄弟正是这种心胸豁达的人,不会把得失放在心上。胜而不骄,败而不馁。

  道:“妃暄几句话令我袖手,你不怪我吗?”

  沈牧哑然失笑道:“你老哥肯助我渡过最艰苦的日子,且为此差点送掉小命,我沈牧早感激得涕泪交流。大家兄弟,怎会不明白对方心事,好好休息一下!唉!妃暄绝非虚言恫吓之人,她必有对付我的厉害手段。我担心的要立刻赶回彭梁见宋缺,向他报告最新的变化,偷袭长安的大计已告泡汤。劳烦陵少向雷大哥他们解释我的不辞而别。”

  徐子陵叹道:“我也在担心。”

  沈牧双目神光大盛,沉声道:“天下间再没有人可阻止我荡南扫北的坚定决心,刚才来此途上,我把自己的处境想通想透。师妃暄有她的立场,我有我的信念理想。为免天下沦入魔门或异族手上,个人的牺牲算他奶奶的什么一回事。我已狠下决心,抛开一切,全心全意为未来的统一和平奋战到底,愈艰难愈有意义,愈能显出生命的真采。长安事了后,立即回彭梁找我,说不定阴小纪早到那里寻到她的兄长。我去啦!”

  沈牧沿江全速飞驰,抛开一切担心和忧虑,再不去想师妃暄对付他的将会是什么手段,而只往好的方面着想。

  事实上他和宋缺心知肚明,纵使有杨公宝库的攻城奇着,要收拾李渊仍是非常艰巨和代价极高的一场血战。

  正如宋缺指出,杨坚是靠篡夺前朝得帝位,怎都会对手下防上一手,杨广更变本加厉,针对内部谋反的可能而加强城防,特别是着重于皇城反击的力量。即管沈牧能在城内设立坚强据点,从皇城来的反攻仍会很难捱挡。一天未能攻陷玄武门的禁卫所,一天长安仍在李渊手上。

  长安之战最后的胜利或属于他们,但伤亡必然惨重非常、元气大伤。此时他们将要面对再不受李渊制肘的李世民,对方不用仓猝反攻,可改向南、北扩张,以洛阳为中心建立强大的新帝国。在这种形势下,主动反落在李世民手上,演变为长期的对峙和连绵的战乱是可预知。

  这想法令沈牧心中释然,再没有受挫的感觉。何况巴蜀可保持和平,宋解两家不用正面冲突,致致必为此欣悦,对他的观感或会有少许改变。

  我沈牧是绝不会输的。

  一声长啸,沈牧加速朝泸川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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