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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齐发


  两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离开客栈,踏上入蜀的旅程。沈牧为徐子陵斟满一盅茶,欣然道:“请陵少用茶,天气这么冷,趁热喝啊!”

  徐子陵讶道:“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客气?”

  两人黄昏时完成蜀道之旅,踏入蜀境。以他们的体能也感不支,就在入蜀境后的一个驿站的简陋旅舍投宿,梳洗换衣后到食堂用饭。食堂只得他们一台客人,伙计奉上饭菜后不知溜到哪里去,寒风呼呼从门缝窗隙吹进来,故沈牧有天气寒冷之言。

  沈牧摸摸再吃不下任何东西的鼓胀肚子,笑道:“我是感激你走蜀道的提议,使我乐在其中,暂忘战争之苦,另一方面是借你来练习谦虚,免致小胜而骄,变成妄自尊大的无知之徒。唉!不知是否得不到的东西最珍贵这道理可照搬过来用在做皇帝上,我真的愈来愈不想做皇帝,那怎及得上与陵少无拘无束、游山玩水的乐趣,当坐上那龙座时只是盖章画押已忙得乌烟障气。”

  徐子陵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是势成骑虎,难道着玉致做别人的皇后吗?”

  沈牧重提道:“我真怕汉中已落入李渊之手,事情将难以善罢。咦!有人来!”

  蹄声自远而近,由官道传来,际此严寒天时,蜀道商旅绝迹,蹄声忽起,两人均有冲着他们来的感觉。

  徐子陵细听道:“七至八骑,赶得很急。”

  马嘶响叫,显是来骑收缰勒马,在旅馆外下马。

  有人低喝道:“你们在外面放风。”

  沈牧愕然道:“声音熟悉,究是何人?”

  徐子陵目光投往紧闭的大门,大门“嘎”一声被来者推开,寒风涌入,吹得食堂数盏风灯明灭不定。

  沈牧定神看去,一拍额头与徐子陵起立相迎,笑道:“难怪这么耳熟,原来是林朗兄!”

  林朗先把门掩上,施礼道:“林朗谨代表我们乌江帮老大沙明恭迎少帅和徐爷。”

  徐子陵想起当日从水路离开巴蜀,由侯希白安排坐上林朗的船,就是在那趟航程遇到韩泽南一家三口,还有雷九指,被赖朝贵骗掉身家的公良寄,他和沈牧、雷九指遂联手为公良寄讨回公道。

  眼前骤现故人,种种往事如刚在昨天发生,心中欢悦,笑道:“大家兄弟,说话为何这么见外,坐下说。”

  林朗哈哈一笑,欣然坐下,瞧着沈牧亲自为他取杯斟茶,道:“小弟适才是代表敝帮说话,当然要依足礼数。能认识两位,是我林朗一生最引以自豪的荣幸。”

  沈牧放下茶壶,微笑道:“我们还不是人一个,不会长出三头六臂,一时是兄弟,终生是兄弟,来喝一杯!”

  三人以茶当酒,尽胜尽兴。

  沈牧道:“何不把林兄的兄弟唤进来避风?”

  林朗道:“一点小苦头都吃不消,怎出来混?何况我们的话不宜入第四者之耳。”

  徐子陵问道:“林兄的时间拿捏得非常准确,像是和我们约定似的。”

  林朗道:“自雷大哥通知我们两位会来巴蜀,我们一直密切留意入蜀的水陆两道,还是我最有运道,只等两天,就碰上两位爷儿。”

  沈牧故作不耐烦道:“又来哩!什么爷前爷后、爷长爷短的?他叫小徐,我叫小寇,你叫小林。哈!小寇有点不安,像当小毛贼似的,还是小仲或阿仲吧!”

  林朗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感动的道:“能交到像徐兄和少帅两位的朋友,确是我的福气。”

  徐子陵道:“成都发生什么事?因何要在我们到成都前先一步截着我们?”

  林朗道:“巴蜀现在的形势非常紧张,宋缺的水师在我离成都的前一天以压倒性优势兵不血刃的进占泸川郡,把解晖的人全体逐出,以后任何人想从水道离蜀,都要得宋家军点头才成。”

  沈牧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宋缺用兵确有鬼神莫测的本领,要知泸川位于成都之南,处于大江和绵水交处,从那处逆江发兵,两天可开至成都,紧扼成都咽喉。泸川失陷,解晖势被压至动弹不得。看似简单的行动,其中实包含长年的部署和计划,攻其不备,令泸川郡解晖方面的人马全无顽抗的机会。

  沈牧道:“解晖有什么反应?”

  林朗道:“当然是极为震怒,宣布绝不屈服。刻下正从各地调来人手,防卫成都。更在与四大族谈判决裂后,下令四大族的人离开成都,巴蜀内战一触即发。雷大哥和侯公子怕他引入唐军,又怕你们不明白情况冒然入城,所以着我们想办法先一步通知两位。”

  徐子陵大感头痛,难道沈牧一语成谶,巴蜀的事只能凭武力解决,看谁的拳头硬?

  沈牧沉声道:“解晖是否意图重夺泸川。”

  林朗露出不屑神色,冷哼道:“他能保着成都已相当不错,岂敢妄动?不过若唐军入蜀,形势却不敢乐观,成都虽位处平原,因城高墙厚仍不易攻破。”

  他显然站在沈牧的一方,从这身份角度看巴蜀的情况。

  沈牧道:“入蜀前,我们听到消息指李世民和西突厥的统叶护结盟,所以统叶护伙同党项助李世民保巴蜀,是否确有其事?”

  林朗道:“的确有这谣传,却无人能分辨真假。不过巴蜀四周崇山峻岭环绕,北有秦岭、巴山,东为巫山阻隔,西有屿山千秋积雪,南则武陵、乌蒙山脉绵互,成为隔绝的四险之地,惟只陆路的蜀道和三峡水道作交通往来,西塞外族即使有意沾手巴蜀,亦有心无力。”

  徐子陵道:“那是否有大批西突厥和党项的人出入独尊堡呢?”

  林朗道:“近日成都是多了一批西域人,但不清楚他们与解晖的关系,他们包下五门街的五门客栈,人数在五十人AAAA间,有男有女。”

  顿顿后冷哼道:“解晖不自量力,竟妄想对抗宋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以前还说李唐声势与日俱增,一时无两,宋阀偏处岭南,鞭长莫及。可是现在少帅军助守洛阳一战以寡抗众,虽败犹荣,且没有失去半分土地,宋缺更率大军出岭南支持少帅,杜伏威又公开宣布站在少帅一方,天下形势逆转,没有人能明白为何解晖仍投向杀李密、诛建德的李渊。”

  沈牧愕然道:“消息传播得这般快,你老哥好像比我更清楚情况。”

  林朗点头道:“确有点奇怪!以往有关蜀境外的战争情况,要经过颇长的一段时间事情才会逐渐清晰,但今趟有关少帅征南伐北的彪炳战绩,却是日日新鲜、源源不绝,最后证实非是谣言。”

  徐子陵暗赞石之轩掌握宋缺心意的精准,借消息的传播把天下人民潜移默化,种下沈牧仁义无敌的形象,盖过李世民的锋头,展露李渊的不仁不义,此正兵法最高境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精彩绝伦的运用,宋缺在这方面的手段出神入化,教人叹为观止。以往李世民所到处人人望风归附的日子,在沈牧冒起后,将一去不返。

  林朗续道:“尤其是杜伏威宣布江淮军投向少帅,令解晖阵脚大乱,羌族的‘猴王’奉振、瑶族的‘美姬’丝娜、苗族的‘鹰王’角罗风、彝族的‘狼王’川牟寻联合表态支持宋缺,导致与解晖关系破裂,到宋缺占领泸川,解晖不理儿子反对,一意孤行要把四族的人逐离成都,号召成都人支持他,当然是反应冷淡。听说他下面很多人不同意他的主张,认为巴蜀至少该维持中立。”

  沈牧不解道:“他有什么本钱?”

  林朗不屑道:“他哪来抗宋缺的本钱?现时在成都属他独尊堡系统的人马肯定不过万人,比起宋家军只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据传解晖派人往长安求援,但远水难救近火,李唐刚得洛阳,阵脚未稳,又要应付为窦建德起兵复仇的刘黑闼,自顾不暇,解晖选择忠于李渊,没人不认为是自寻死路。”

  沈牧讶道:“你老哥真有见地,把情况看得如此透彻。”

  林朗赧然道:“这消息是由长安方面传来的,故人人深信不疑。”

  沈牧拍桌道:“我的未来岳丈真厉害。”

  徐子陵点头同意,只有他明白沈牧有感而发的这句评语,林朗则听得一脸茫然。

  沈牧没有向林朗解释,只道:“成都现下情况如何?”

  林朗道:“解晖严密控制成都,门关紧张,受怀疑者不准入城,子时后实施宵禁直至天明。雷大哥、侯公子和蝶公子在我们安排下避往公良寄在成都的老宅,所以我必须先一步通知你们,我有办法把你们弄进城内去。”

  沈牧哈哈笑道:“多谢林兄好意,不过我两兄弟想堂堂正正的入城,愈轰动愈好。”

  林朗色变道:“可是解晖人多势众,我怕你们会吃亏。”

  沈牧瞧徐子陵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胆子立即大起来,压低声音道:“我们什么场面未见过,只要做足准备工夫,我有把握一举粉碎解晖的信心和斗志。”

  林朗皱眉道:“什么准备工夫?”

  沈牧欣然道:“这方面由你老哥负责,只需动口而不便动手,把我们要到成都与解晖面对面谈判的消息广为传播,愈多人晓得愈好。我们在这里逗留两天养精蓄锐后始上路,希望到达成都时,成都城内没有人不知此事。”

  徐子陵淡淡道:“何不由你寇少帅亲自执笔,修书一封,请人送予解晖,说你在某日某时到访,要面对面与他作友好的交谈,不是更有派头吗?”

  林朗赞许道:“我只要把投拜帖的事传开去,更有根有据。”

  沈牧抓头为难道:“可是白老夫子尚未传我如何写信的秘诀。”

  徐子陵忍俊不住笑起来道:“放着代笔操剑的高手侯公子不用,你当他奶奶的熊什么少帅,此叫用人之术,横竖巴蜀没人见过你画押,可一并请希白代劳。”

  沈牧大笑道:“我真糊涂,就这么决定。解晖啊!这将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不好好把握,定要后悔莫及。”

  ……

  与林朗在驿站碰头约两天后,沈牧和徐子陵动程往成都,为避人耳目,他们不走官道,攀山过岭的赶路。当成都在望,天仍未亮,城门紧闭。

  两人藏身在成都东面五里许外一处与林朗约定的密林中,静候城门开放的一刻。他们盘膝坐在树林边缘,感受着黎明前的清寒和寂静,默默瞧着天色由暗转明。

  沈牧像不敢惊扰四周庄严宁和的气氛,轻轻道:“我现在最害怕的事,是米已成炊,解晖引唐军入蜀,那就只余武力解决一途。”

  徐子陵摇头道:“我看解晖不会如此不智。宋缺兵镇泸川,是向他发出紧告,只要唐军入蜀,他立即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击成都,由于得四大族呼应,解晖确是不堪一击。成都若入宋缺手内,入蜀的唐军将陷进退维谷的劣局。”

  沈牧皱眉道:“唐军死守汉中又如何?”

  徐子陵淡淡道:“没有李世民,汉中何足惧哉?”

  沈牧沉吟道:“巴蜀可说是关中的大后方,如入我之手,将开启从南面攻打长安的方便大门,李渊将门出身,该晓得汉中的重要性不在襄阳之下。虽没有李世民在主持大局,此仗也不容易打。”

  徐子陵道:“你是心中有鬼,所以生出李渊不得不护守汉中的瞧法。事实上李渊根本不怕你进军长安,还欢迎你去送死。当你因攻打长安伤亡惨重时,关中各城诸路唐军齐发,在正常情况下,少帅军势将全军覆没。若我是李渊,绝不会抽空长安兵力去守只有长安十分之一规模和防御力量的汉中城。”

  顿了顿续道:“李渊既是将帅之材,该着眼全局,先全力平定北方,荡平刘大哥的河北余党,待风雪过后,分兵南下,攻打彭梁和老爹,这才是正确的策略。谁想得到你有杨公宝库此一奇着。唉!”

  沈牧安慰道:“妃暄绝不是这种人,我有百分百的信心。”

  破风声起,自远而近。来的是雷九指、侯希白、阴显鹤和林朗,此时天色大明,城门大开,四人出城来迎接。沈牧、徐子陵起立迎接。

  雷九指入林后劈头道:“你们若不想由城门口直杀到蜀王府,最好由我们设法偷弄你们进去。”

  沈牧讶道:“解晖从独尊堡迁进蜀王府吗?”

  侯希白叹道:“解晖接信后,把独尊堡的妇孺和族内大部分子弟兵撤往城内的蜀王府,独尊堡现下只得数十人留守,只是这行动,可看出解晖不惜一战的决心。成都没人明白解晖怎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孤注一掷的投向李渊。”

  林朗道:“我们在东门交信后,一直留意解晖的动静,发觉他立即加强城防,还从附近调来人手,我怕他误会寇兄是向他下战书。”

  侯希白苦笑道:“我代少帅写的信用辞小心,给足他面子,他该不会看不懂我们求和之意。”

  雷九指闷哼道:“解晖冥顽不灵,任你在信内写得天花乱坠,他看不入眼又如何?”

  徐子陵问道:“泸川的宋家军有什么动静?”

  林朗道:“泸川宋家军由宋家后起一代著名大将宋法亮指挥,正不住集结物资兵力,又往四周城镇扩展,北攻成都的意图非常明确。我们把少帅向解晖投帖问路一事广为传播,四大族闻讯后宣布结成四族联盟,声称欢迎少帅来蜀,弄得成都形势更趋紧张。”

  沈牧皱眉道:“四族在城内仍有据点吗?”

  林朗道:“成都一向是诸族聚居之地,四族在城内势力根深蒂固,岂是解晖说赶就赶的。现时城内十多个里坊们控制在四族手上,少帅可说来得及时,令解晖暂缓向四族开战的危机。”

  雷九指道:“依我的意儿,你们最好从南门入城,先和四族首领交谈,然后设法与解晖坐下来把事情解决。”

  沈牧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摇头道:“这只会促成内战,我仍坚持从东门入城,解晖若然动粗,我会教他大吃苦头的。”

  徐子陵皱眉道:“你不是准备大开杀戒吧!一旦开始流血,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

  沈牧从容道:“陵少放心!我们是来求和,非是求战。说到底,由于四大族在旁虎视耽耽,解晖当不敢调动全城人马来围攻我们,更何况解晖内部不稳,顶多调派一些心腹手下来动手,我们则进可攻,退可逃。不是我自夸,凭我两兄弟现在的功力,解晖仍未有留下我们的资格。”

  一直沉默的阴显鹤插入道:“还有我阴显鹤。”

  沈牧笑道:“希望不用阴兄动手助拳,你们先回城内作旁观者,半个时辰后,我和陵少会堂而皇之的从东门入城,看解晖是否属明白事理的人。”

  沈牧和徐子陵谈笑自若的沿官道朝东门走,徐子陵固是没有武器,沈牧因把长剑和刺日弓藏在楚楚为他缝制、曾饱受劫难的羊皮外袍内,表面亦呈两手空空,没有丝毫杀伐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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