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人都去哪去了

　　如果愿意，蛙泳的换气模式，让选手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去看看对面看台上的漂亮女孩，或者，去关注其它道次的对手。

　　建立起的优势被蚕食，而前面又是未知的自由泳“陷阱”，华冲锋或多或少有点着急。这不，看完左边看右边，他竟然两次回头，全然不顾自己的节奏有没有自乱，划水的姿势有没有走形，前进的路线有没有变化。

　　程云朋从事了一辈子的游泳教学，还从没见过这种只应该在业余比赛中出现的场景。很多观众看了这么多次游泳比赛，现场的，直播的，录播的，也从来没见过华冲锋这种左顾右盼的二货选手。

　　麻思谋状态出色，在250米折返点奋力蹬壁，出水后已经和司徒晓正平起平坐。黄石超越况凌剑率先触壁，而郭栗熙和第一道选手，还在为谁是倒数第一、谁是倒数第二激烈搏杀，目前难分伯仲。

　　华冲锋老毛病又犯，越是想用力，越是用不了力。划水效率不高，严重滞后了他的游进速度，眼看还有7、8米就到边，可还是没法子摆脱麻思谋的冲击。

　　蹬腿效果不好，不是因为躯干、胳膊、手掌和水分子之间缺乏最有诚意的沟通，而是没有找到最适合身体条件、技术特点的泳技。距离一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运动员，华冲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冲刺的速度起不来，空有一个“霸海”的冲刺技能无法施展。在他的手臂刚够到触摸板时，麻思谋已经追到只差半个身位。

　　从一百米前的一枝独秀，到现在的并驾齐驱，有形而无力的蛙泳技术，让华冲锋吃尽苦头受尽憋屈。程云朋站在观众席大摇其头，怎么办？突然间，他想到二十多年前出访澳洲时遇到的一个老外。

　　那人叫什么来着？

　　丹尼斯·罗德曼？不对，不是那个花大虫。丹尼尔……对，丹尼尔·库柏，曾经的世界第一蛙泳教头。华冲锋要是能得到他的点拨，划水技术肯定会突飞猛进。

　　受违禁药品的牵连，程云朋淡出国字号游泳圈子很多年了。他刻意保持低调，无论国内国外，以前交往过的那些大咖们已是少有联系。不对，岂止是少有联系，根本就是天各一方鸿雁难通！现在倒好，为了一个将来不知会走到哪一步的华冲锋，厚着脸皮去求爹爹告奶奶，人家会怎么看？再说了，老库珀的年纪比他程云朋还大，现在人还不在都是未知数，怎么求？

　　不管了！又不是没丢过老脸，多丢一次又何妨？程云朋下定决心，在国内这些专家、那些功勋教练靠不住的前提下，必须替华冲锋找到一条“通天之路”。

　　有关华冲锋在自由泳的失常，程云朋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尽管华冲锋极力反对，可还是拗不过老头子的顽固。连续两天，一吃过晚饭，锋之队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主城区内有名的老中医、神经科大夫、脑外科专家，挨个问了过遍，就差妇科没去看了。

　　结果当然是查不出来的。

　　成功与否，就在最后这100米结束时见分晓。

　　蹬壁入水潜游的间隙，不知是不是被即将到来的“僵硬”吓疯了，华冲锋嘴里含了一口水，趁浮出水面时，噗的一下吐回池子里。恰好监控镜头给一个近景，他抬头吐水的一瞬被镜头捕捉到，见到的人都相视一笑，心说亏你小子还有闲情逸致弄这些，后面的就快追上来了，还不赶快往前划拉？

　　按惯例，“僵硬”对自由泳的伤害，几次都出现在快接近转身的位置。现在离那边还有三十多米，先使劲游，一旦“僵硬”出现，即使狗刨，也要使劲的刨、忘我的刨！复赛出线、半决赛能拿第一，不也是这样刨出来的？

　　万一大家都在比赛中留力了呢？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再懒得理睬这些！

　　啪……华冲锋左臂探出去，吹响了自己最后一项比赛的冲锋号。

　　憋了上一个百米，他的自由泳游得力度十足。手臂划水的频率算不上很快，但在四次腿向六次腿的转换中，速度很快起来了，躯干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部位浮在水线上。

　　不管田径的径赛项目还是游泳项目，变速跑、变速游对选手的体能要求非常高，而且经常改变速度，也会使选手的体力直线下降。为什么刚才在蛙泳上华冲锋游不起来？那就是因为体力出现瓶颈，心有余而力不逮的缘故！

　　年轻选手麻思谋，全程体力分配合理，别人领先时他不眼红，自己领先后也不浮躁，稳扎稳打按照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游进。

　　一过300米的折返点，司徒晓正、况凌剑开始最后的发力，同时加到四次腿。黄石更是不顾一切，出水就是六次腿，如果能在350米来临前缩短与华冲锋的差距，预赛战胜华冲锋的一幕也许可以重现。而在第五道，曾经的国字号选手郭栗熙状态奇差，进入最后的泳姿，他越游越慢，渐渐表出现放弃的心态。

　　刚加到六次腿，华冲锋也是心跳加速，力不从心的疲惫感，像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咬牙坚持着，游过大概十米左右，状态稍稍有所好转，战斗的血液慢慢在体内复活。

　　对于“爬泳”的理解，华冲锋自认为要比其它泳姿来得更深刻，只要稳住速度下限，持续的力量加持，会把即时速度迅速拉高。仗着力量过人，华冲锋的大长胳膊每划拉一下，效率几乎等于别人的1.5次划臂。

　　还剩不到十米，就是350米折返点，在这期间，鬼门关一定会再次降临！

　　1.5米、1.3米、1.6米……潜游出水到现在，从缩小又到重新被拉开，华冲锋对第二名麻思谋的优势再次回到2米开外。

　　赛场瞬息万变，你勉强维持现状，而对手却在不断加速，这就说明你的表现不及格，面临被淘汰的边缘。

　　325米前后，黄石、司徒晓正和况凌剑，三人蹭蹭直往前冲，随时威胁麻思谋第二名的位置。又过十余米，况凌剑在自由泳上的强势，随着水道的延伸而显露。有过国家队训练比赛的经历，受过专家级的心理医生和经验丰富的专项教练的点拨，黄石和司徒晓正都知道最后阶段该怎么办，何时加腿何时加力，全在他们脑子里装着，随用随取很方便。

　　除了做好自身工作，还要指望别人犯错，这样机会才会更大一点。

　　奇怪，都转身了，那个人咋就还没动静？说好的狗刨式呢？

　　那个人就是指华冲锋，那个人游得很顺，一下又一下，快得有点让人绝望。

　　“僵硬”伤害元素没来？！350米前没有出现，华冲锋有机会冲起来，把转身技能使得炉火纯青。前滚翻、蹬壁、打腿助推，然后出水划臂。完成转身后，华冲锋也在犯怵，但手脚丝毫没有因为心里的阴影稍有停滞。

　　说起来很不容易，既要和有血有肉的对手比赛，又要和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竞技王座殿堂”过招。想像一下，别人都专注于比赛，专注于名次，而你却只能把一个心脏剖成两半，一半比赛，另一半用来提防你永远不知道何时会在背后捅刀子的外挂。

　　“竞技王座殿堂”名字很威风，听上去也很高大上，实则全靠一步步激活。不能雪中送炭只能锦上添花，这样的外挂也是令人醉了。人家的外挂都是加血加能力的，他的外挂不加血不加能力，很大程度上只加伤害。

　　别害怕，技几要控技好技几哦！

　　加油，加油！

　　压力计时触摸板就在前面，夺冠近在咫尺，什么黄石、况凌剑、司徒晓正……远在五米开外，两个半人的身位。

　　来啊！星神老儿，快使出你的大招啊！

　　如你所愿！

　　华冲锋只觉手脚一硬，身上像是绑了一块巨石，手臂也慢下来了，腿脚也不听指挥了。全速前进的身体突然失去90%的动力，很让他差点被呛着。唯一的好处，是胳膊不再像狗刨般被困在胸前，勉强可以保持极慢的划行姿势。

　　星神算是很给面子，没把华冲锋变成一条狗，从而让更多人笑话他。

　　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又出现状况！程云朋、王一哲等人如芒在背，几乎同时大声叫着华冲锋的名字，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见。吃瓜群众当中，看过华冲锋比赛的还算镇定，没看过的顿觉新奇无比：什么情况？游累了？休息一下再接着来吗？

　　只差几米就到头，说不游就不游了，是在装逼？是在任性？

　　4米远，是况凌剑；4.8米远，是黄石；5.2米远，是被国家队除名的司徒晓正……前面2.753米，是冠军线！何去何从，华冲锋你自己看着办吧！

　　人家不呆不傻四肢发达头脑更发达，凭什么不拿这个冠军？一下、两下、三下，像初学者一样，华冲锋全身都在用力，不仅胳膊腿脚，就连脑袋肩膀也随着一起甩动。如果这里的水有型有状，相信他也会连牙齿一起用上的。

　　到了，触到了！

　　华冲锋狠狠地砸到触摸板，让无情流逝的时间为他停留。

　　4＇06＂07！新的国家纪录！没错，是国家纪录！不是国家青年纪录。

　　此前，创造百米跑国家纪录，刷新百米蝶泳国家青年纪录，都是铺垫，都是前戏，都是不经意。这一次，华冲锋真正把一项水上国家纪录踩在脚下，华国竞技游泳的历史账本上，终于有华掌柜立足之地。

　　乌啦！随着现场宣告员的宣布，全场起立，掌声送给华冲锋，也送给穷追不舍的黄石、况凌剑、司徒晓正，没有他们就没有国家纪录的诞生。

　　颁奖仪式随即开始。

　　这是第十七届国民竞技大会开幕以来的第一项国家纪录，所以，国家体育总局、潇湘省高官等重量级人物，将作为颁奖嘉宾出席颁奖仪式，亲手把金牌挂到华冲锋脖子上。

　　一切准备就绪，颁奖嘉宾、礼仪小姐以及亚军况凌剑、季军黄石，全都在等华冲锋一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主角出场。在场的锋之队成员、工作人员、志愿者全部出动，发疯了似的到处搜人，可是哪里找得到呢？

　　“好像连裁判长刘清波也找不到了！”——这消息在工作人员中快速地传递着。

　　望着空荡荡的冠军领奖台，高官们一脸茫然。

　　好不容易拿下这块金牌，竟然不参加仪式？这家伙会躲到哪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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