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有缘总是能相会
田原瞅准一个一人多高的草丛,几个起落到了它面前,往前卧倒,爬进草丛里躲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透过细密的草缝朝外看着。
小道上急急地走来三个人,他们手里提着的刀在月光里一闪一闪的,三个人行动异常迅疾,一看就知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一边走一边用目光在两边搜寻,等他们快走近田原躲着的草丛时他才看清,这三个都是丐帮弟子,中间一个年长的,赫然竟是丐帮四个红布弟子之一的帅独缺。
三个人走到草丛前面站住了,帅独缺悄声问另俩人中的一个。
帅独缺道:“你真的看清楚了?”
那人道:“是的,没错,我看到他抱着个人往这边来的,我跟到前面路口,才回去报信,这里面是条死路”
另一个突然伸手一指远处满地的狼群:“帅长老,你看!”
三人朝那边走去,田原躲在草丛里暗暗惊诧,自己先前一时焦虑,只顾赶路,却没注意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
丐帮为什么要跟踪自己,田原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在威远镖局,那天似乎也有丐帮弟子在场。
公孙望虽没有杀了他们,但丐帮号称武林正道的第一大帮,自己在他们眼前撒野,他们当然要兴师动众,捉拿自己问罪。
只是,他们的消息来得好快啊,自己刚离开陈记当铺,就被他们盯上了。
帅独缺仔细察看了地上的死狼,他站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不用找了。”
“怎么?”手下问道。
“落花门主刚刚离去,田原肯定被她捉走了。”
三个人又走回来,顺着原路往桐庐县城方向走去。
经过草丛的时候,田原听到一个人问帅独缺:
“帅长老,莫帮主为何还是不肯现身?他为甚又要传令本帮弟子遍寻田原,莫帮主到底长啥模样?”
帅独缺摇摇头:“我也和你们一般不知晓,好在帮主终于有了音讯,而且终于肯插手武林中事了,我们丐帮,此番怕是有救了。”
帅独缺言语中甚是欣喜,另一个人插问:
“这传令会不会有假?”
“不会,我亲眼看到的帮主令牌,也还会假?那天我们在重新整治的杭州公所,隔着窗户,帮主把令牌递进来,下了号令,他吩咐完这事还和我交待,让我们的人盯着桐庐城里的陈记当铺,说田原可能会在那里出现,还说,他随时会和我联络,我打开门追出去时,帮主已不见踪影。”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疾走,不一会就走得无影无踪。
田原爬出草丛,这一惊可吃得不小,落花门主也来过这里?怎么自己竟毫无察觉?
他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帅独缺只是根据死狼下的判断,狼群所中的毒是落花门的,落后门主根本没来过这里。
田原和倪道周跃出井口时梦天娇早已挟着依依走了,是以他对炳叔怎么受伤一无所知。
现在看来,炳叔说的抢走依依的那个女人就是梦天娇,炳叔不是江湖人士,所以也不知道什么落花门,更不知道什么梦天娇。
他只知道是个女人,而使炳叔丧命的,看来也是梦天娇。
一股凉气掠过田原的心头,他不敢再想下去,救自己命的是炳叔,害死炳叔的是梦天娇。
自己要为炳叔报仇的话就要杀死梦天娇,而梦天娇又是多多的亲娘,只要一想到梦天娇是多多的亲娘,梦天娇似乎也没那么十恶不赦了。
老天,田原一时觉得这整个天都要塌下来,多多,多多,我怎么能杀了她的亲娘呢,而不杀她的娘,炳叔岂不白白死了?
田原头疼得就像要炸开一样,但愿帅独缺的判断是错的,炳叔所中的毒是出自天道教陆乘金凤之手。
对陆乘金凤,自己手下可不会留情,即使没有炳叔这笔账,他和天道教的家仇也是要清算的。
田原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忒看得起自己了,杀这杀那,你能杀得过谁?以你的武功,恐怕能不被依依那个小丫头欺负就不错了,还要杀落花门主?
他还有一事不明,怎么连丐帮帮主莫无闻也终于出现了?
他记得这个莫无闻,连爹爹都没见过他,爹爹常说这任丐帮帮主,是神龙见不了尾,也见不了首,怎么他还亲自安排丐帮弟子追杀自己?
现在看来,公孙望在威远镖局的一番胡闹,祸闯大了,自己就是跳进前面的富春江里也洗不清。
丐帮弟子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要躲开他们的耳目,比躲过天道教还难,这桐庐县境已不可久留,得赶快离开才是。
田原绕过桐庐县城,又来到了桐君山下,月已中天,虽说早已过了三个月的期限,他还是带着侥幸的心理,想上山看看。
即使大哥不在,他会不会在这里给自己留下什么记号。
他在山脚坐着稍事休息,然后沿着上山的台阶一步步跌跌撞撞往上爬。
经过一天的激斗,田原早已疲惫不堪,右肩的伤口又疼得你厉害,他勉强支撑着踩不至于倒下。
到了半山腰,田原精神突然一震,脚下也有劲许多。
他听到从山顶的桐君阁里,隐隐传来肃杀的琴声,这时候,除了大哥,还有谁会到这荒僻的地方来?
他加快脚步上了山顶,推开阁门,不由得大喜,背对着大门弹琴的正是大哥。
大哥席地而坐,借着药王像前昏黄的烛火,面前是一张古琴,田原看到有三根琴弦已经断了,大哥神情专注,用剩下的四根琴弦继续弹着。
他左手按弦,右手在琴弦上托、擘、剔、勾,琴声越来越高亢,如山巅孤松撕裂飓风,然后在最高亢出,琴声突然停止。
过了良久,才在万籁俱寂中响起一个呜咽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右手一根琴弦“铮”地断裂。
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信手拨出一串散漫的声音,散漫的声音渐渐铺延成一段悲怆的节奏沉缓的旋律。
这一段乐曲,即便在田原这样完全不谙音律的人,也听出了萧瑟的寒风和如同弥天大雾般充塞着天地之间的雪霁。
在悲怆沉缓的旋律中时常跳出一串零零落落的粗犷的声音,仿佛一个人走走停停,他的身影在纷飞的雪中忽隐忽现。
琴声渐渐停了下来,大哥微仰着头苦苦想着,想了一会就低头弹出一段,又想了很长时间。
他用左手在琴额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手指按弦,右手手指顺着琴弦往外滑动,直到快接近龙龈处才停住,拇指有力地一挑,古琴发出一声沉闷而嘶哑的音响。
手指边弹边向中间的琴徵滑动,田原看到他的双肩尽力地往上耸着,身子猛然一震。
结结巴巴的琴声开始变得流畅,右手的手指越来越快,琴声却越来越低沉,如泣如诉、凄恻婉转,他的身子在乐曲声中,如同残留在树梢的一张树叶,在秋风里不停地颤动。
这悲凉的乐曲叩击着田原的心扉,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烟云,从他的脑海里袅袅飘过,他沉浸在这乐曲声中,黯然神伤,一时竟难以自拔。
“铮、铮”两声刺耳的声音把琴声突然打断,田原只觉得气血翻涌,摇晃了两下才站稳了。
大哥的身子几乎在弦绷断的同时往前一冲,差点摔在琴上。
此刻琴徵上只剩一根弦了。
田原听到大哥的踹息很急快,他挪了挪身子,退到离琴一尺远处,挺直腰板,把两手放在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悬息良久,才慢慢吐出来。
等到呼吸回复均匀时,他又往前挪挪身子,伸出左手放在琴头的岳山上,停了一下才伸出右手,用食指试探地轻抹唯一的琴弦,紧接着五个手指绚烂地飞动,发出一阵节奏很快的声响,没过多久,最后一根琴弦也“铮”地断了。
他的双手软绵无力地搭在桐木制作的琴身上,正襟危坐,仿佛一口罩在地上的大钟,久久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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