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节 自己的神

　　黄馨从未将神祗视作依靠，无论是哪位，包括她自己。

　　但是她的信徒们呢？

　　黄馨一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她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经验矫正信徒的信仰的。

　　一旦信徒们将“理想”二字当作了什么万世不易的“真理”，当作了所谓的“正义”、“勇敢”、“善良”等等类似的极其朴素的感情、定义。

　　这些东西便不再如往日那般——不会提供显著的力量。

　　如今的大自然中，它们全部都是可以“显圣”的存在，能够作为力量源泉，支撑一小部分走上歧途且绝不回头的人生存下去，甚至生存得很好！

　　那么且不论会对她本人的封神道路有什么不良影响，单单是那些信徒本身就会陷入无可救药的堕落中，那个时候，她还能守护谁？

　　又或者她黄馨可以为了传播真正“理想”而选择遭受信仰反噬，乃至殒落，可问题在于那些信徒们完全可以重新选出一个符合他们思路的神祗！

　　黄馨只是一个代表，一个具体符号！或许打造这么一个符号不容易，令人舍不得放弃，但若这符号始终不听话，那么毁了也就毁了，对于那些寄望于一劳永逸、不劳永逸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不能忍受的损失。

　　黄馨始终不肯积极传播“信仰”，甚至有意压制，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如今好了，绝大部分人类离开，离得越远，那些人对黄馨的影响越小，同时她看到的也是她所希望的，更多的人在困难面前选择自我奋斗，事情并没有走向她所不希望的境况。

　　这就足够了，或许信徒少、信仰收拢不起，神火难以点燃，但这又算得上什么损失呢？

　　曾理久久不语，他没办法干涉妻子的选择，也不愿意干涉，只要不影响两个人在一起：“可是你自己怎么办？大家都自己保护自己，还会需要你吗？”

　　“每个人的神都是自己，我也只是自己的神。”黄馨语速不疾不徐，既没有压迫感，也没有柔弱感，似乎语言是否足以说服他人，已经不是她所需要关注的了。

　　曾理点头，他倒是很认可最后这句话，比如他自己，哪怕是黄馨，也不可能令他真心信仰，更别提其它神祗了，在他眼里，所有神祗都是实验素材，只不过那些素材暂时不属于他罢了。

　　“对了，你刚刚说依诺娃，怎么回事？我这里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啊！”曾理一直在关注着戚远那个方向附近的所有堡垒级和突破级。

　　依诺维绅也在其中，属于开路先锋队伍的一员。

　　“她没有用微粒子穿刺传送术，是通过祈祷告诉我的。”黄馨怅然回答。

　　“这……”曾理第一次知道，那位半精灵吟游诗人竟然是妻子的信徒：“她怎么说？”

　　“她接到你们的通知，决定去接应戚远，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黄馨眼角有水光，昏暗中被空气光屏的散光照得很显眼。

　　“维塔利耶知道了吗？”曾理边说边摇头：“知道也没用，太远了。”

　　维塔利耶是吟游诗人的老师，同是半精灵，她们一个是木精灵与金精灵的混血，一个是金精灵和人类的混血。

　　被划入半精灵，出现在地球上，而这里她们的同族非常少，木精灵们文化排外，并不接纳她们。

　　“对啊，我还担心维塔利耶知道了也冲动，她们的感情……”黄馨没有说下去。

　　或许半精灵因为混血原因太多，既不被精灵们接受，也不被另一半血缘所属的种族看重，他们被单独归类，却又要面对彼此间复杂的血缘矛盾……

　　但是那些真的将对方视作亲人的半精灵之间，感情会坚固得令外人难以理解。

　　“我再和她……”曾理说着就要通知守在次元空间的欧斯彭，让他联系依诺维绅，面对埃盖马尼不是闹着玩儿的，她作为吟游诗人，即便也是史诗施法者了，奥术方面都不会比得上戚远十分之一。

　　“不必了，我说都不听的。”黄馨轻叹口气，世上能令虔信徒忤逆神谕的，可能也就只有黄馨了。

　　更关键的是，依诺维绅即便不听黄馨的话，也不影响她的信仰坚定！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还有一件事，圆石和闪灵没走。”黄馨继续说，不过这事情本身并不出乎意料之外，两个侏儒武僧虽然一个加入了军队，一个这么多年都留在修道院，但是执拗的脾气越发严重了。

　　闪灵把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尽数赶走，就像他和圆石当初一样，不过这回他不用担心传承断绝，毕竟徒弟那么多，各个种族的都有。

　　只有他们俩，因为侏儒身体的先天制约，堪堪攀上传奇的门槛，难以再有寸进。

　　“他们……罢了，你不是也没走。”曾理眼角一耷：“也来不及了，从戚远发送遗书到现在，至少一年过去，埃盖马尼来的话，大约也差不多了。”

　　“是啊，你们什么时候出发？”黄馨正色逼视。

　　“他们月底走，最后一批。”曾理嘴唇一动，幅度很小，毫不相让地望回去。

　　“你呢？”

　　曾理不答，好一会儿之后，还是在黄馨的从容不迫中败下阵来：“我想走，埃盖马尼留不住。”

　　“你跟他们一起走！”黄馨神态依旧。

　　曾理忽然笑起来：“你连自家信徒都管不住……”

　　这一笑不打紧，从一句戏谑开始，到前仰后合，着实令黄馨无奈起来。

　　“你呀，咱们也是浪费表情，月底、活不活得到还不一定！”曾理笑够了：“心里话，活到哪天算哪天吧，没死总是要活下去的，想多少也没用，该死了的时候，谁还逃得过？”

　　曾理运气不错，有机会把自己的洒脱说给人听，戚远就很可怜了，他只能在心里数数。

　　一开始，他是想死的，引开了埃盖马尼，死了也是英雄；接着他就不想死了，千古艰难唯一死，到了眼前，谁不挣扎一下？

　　再后来，死或者活着，好像他这个生命的主人说了不算数啦！

　　突破号已经装甲消散，骨架化开，如不一头闯进褐红色的巨口，便须与这看不到、摸不着的异空间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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