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娘

　　他拉着一步三回头的青茵，离开了老李头的房子，青茵不太喜欢离开，可是让轻尘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也是他不能接受的。这里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和外界的联系，就象生活在原始社会。把青茵独自留下，他又不放心，青茵现在已然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了。

　　走在路上，轻尘再次想了脑海里的书册，不出意外的，意识又到了那片灰蒙蒙的空间，书册仍然在，他停了一下就离开了，接着又试了几次，只要他想到书册，意识就会去到那片空间，走路也不耽误他进进出出脑海那片空间，他放下心来，看来书册不会丢了。

　　那片灰蒙蒙的空间，应该是自己的意识世界，不过除了书册之外，只是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走出山坳，轻尘和青茵在村里搭了一辆开往镇上的三轮车。到了镇里之后，又买了两张去县城的汽车票，他与世隔绝了几年的心，变得激动热切起来，看着车里各色人等，听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车外高高低低的建筑，偶尔飘来的各种气味，他都觉得新鲜有趣。青茵不能说话，老李头又不见了，这一阵儿可是把他憋坏了。

　　青茵跟着轻尘在县城下了车，紧紧拉住了他的手，显示出有些小心的神色，可能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吧。他注意到青茵坐车还有走路的时候，刻意不和身边的人触碰，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些小水坑和随地乱扔的垃圾，他忽然觉得自己把青茵带到大城市去的想法，是不是对青茵有些勉强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如果一直生活在老李头的房子里，青茵会很喜欢，但轻尘会觉得受不了。去大城市生活，自己会很适应，但对于青茵，会不会也觉得受不了呢？青茵生性好洁，适应了乡下恬淡安静的生活，被他带出山坳，已经是为了他妥协了。轻尘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了，没考虑到青茵的感受。

　　如果是得病前的轻尘，是不会有这种照顾他人的想法的，从来都是别人在照顾他。和青茵相处了几年，经历了生死，他变得心胸宽广、敏感细心起来。当初如果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多和小雯沟通，小雯也不至于出事了。

　　打量了一下县城的环境，轻尘决定就在县城里找机会了，不再带着她去大城市。大城市有的东西，县城里也有，能看书，有网络，可以工作，就足够了。

　　更何况，他兜里就剩下了几块钱了，根本没有去大城市的路费。一场大病，把他弄的一贫如洗，这几块钱还是在一件衣服的兜里翻出来的十几块钱，买了两个人到县城的车票剩下的。

　　到县城已经是中午了，他俩还没吃饭，他肚子咕咕叫，青茵站在一边，还是那波澜不惊的表情。

　　单独面对青茵时，轻尘没觉得她有多出众，而一路出来，又站在县城的街头，身边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女人，有老有少，有乡下的有城里的，他渐渐感觉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韵。好象任何一个女人和她比，都有非常明显的面容上的缺点，要么胖，要么瘦，要么太白，要么太黑。

　　青茵是那种越和人对比，越显得出色的女子，不惊艳，但耐看，尤其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不受凡尘玷污一样，明亮而饱含神采。

　　轻尘满含歉意的拉着她，找了个街边小摊，用仅有的几块钱买了一碗素面，又跟服务员要了一个小碗，分了一半给她。青茵满带笑容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碗面，又把自己碗里的面拨了大半给他。他不肯吃，青茵嘟着嘴巴假装生气，他才慢慢的吃了起来。青茵充满怜爱的看着他，轻尘和她的眼光碰到一起，脸不自禁的红了，她抿嘴笑了笑。

　　吃了面，刚好旁边有公共电话，他打通了工厂门卫的号码，五年多了，难得他没忘了。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根本不是老李头。问起来，轻尘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没问过老李头的名字，只知道他姓李。

　　接电话那人很不耐烦，说根本没有什么老李头在这里工作，他已经在那里工作两年多了。放下电话，轻尘望着地面发了一会儿呆，老李头自从他重生后就没再露过面，也没回单位，他能去哪儿呢？那个木盒难不成是他留下的，不是青茵的？他是什么人，青茵是什么人？

　　青茵拉了他一下，他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睛，充满疑惑的他，自信青茵绝无可能害他，冲她歉意的笑了笑。害他，没必要悉心照顾他，也没必要给他木盒，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可既然让自己重新修炼，干嘛不留个长点的信，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省得自己胡思乱想的。

　　或许是为了磨练自己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说不定有众多仙女、上千的老仙，等着自己去搭救呢。什么都跟自己说明白了，那就干脆恢复修为岂不省事？轻尘想了一会儿，心境豁达起来，眼前的任务是抓紧时间修炼，别的一概不理会。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决定去人才市场看看，这是最快把生活安定下来的法子。跟人打听了人才市场的方向，领着青茵一路走了过去，好在县城不大，走了三个街口就看到了人才市场的大门。

　　在大城市里，人才市场分几种，有针对大学生和海归的高端人才市场，也有招收一线工人的招聘市场，还有做劳务的招聘市场。

　　这个县城的人才市场就没那么讲究了，里面两百多个平方的大厅，嘈杂不堪。外面也支着很多招人的牌子，有招民工的，还有找保姆的，没看到有单位招聘的。门前人行道上就更乱了，挑扁担摆摊卖菜的、支起炉子卖小吃的、三轮车等着拉活儿的，把门口弄得象个菜市场。

　　轻尘手上拿着毕业证书，眼前的景象跟他想象的差距有点大。他长这么大，自己独立面对社会的机会并不多，小时候有爹妈，长大些有二叔二婶，然后是大学，和小雯一起也是两个大孩子一样。毕业了就直接到技术开发部上班，虽有些坎坷，却没独立面对社会的经验。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是青茵的依靠，什么情况都要勇敢的去面对，轻尘给自己打着气，拉着青茵，顺着人才市场大厅靠墙的一排排桌子看，慢慢找着工作的机会。中午吃了面，现在兜里是几乎没有钱了，晚饭都没有着落，得尽快找个能给钱的工作。

　　招聘的都是保姆，钟点工居多，虽然他不嫌弃这些工作，可人家一概都是要女的，何况他带着青茵，不可能安排他俩的住宿。转了大半圈，根本没有合适的工作，他也不能着急，拉着青茵继续看，还时时冲她笑笑。

　　一家建筑公司摊位前人头涌动，他挤上前看看手写的招聘启示，原来是招小工的，工资日结四个字尤其写得显眼，吸引了很多人上前询问，一个肥肥胖胖的经理模样的人，一边挑着人，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呵斥着涌上来的人群。

　　建筑工地小工，这个可以啊，工资日结，也就是说明天就可以拿工资了，最多今晚饿一顿就是了。建筑工地往往有很多空房间，那青茵跟着也能住下，说不定还能找个打杂、做饭的工作呢。青茵的手艺他可是吃了好几年，做大锅饭应该更不在话下。

　　轻尘挤到了胖经理面前，嘴里说着：“我也能干小工，老板。”

　　他干干净净的衣着和读书人特有的气质，引起了胖经理的注意，他斜睨了轻尘几眼，嘴里说道：“我们这工地可全是体力活，你这小白脸就不要瞎凑热闹了，你干不来。”说完拨开了轻尘的手臂，不耐烦的将他推到了一边。

　　轻尘不服气的说道：“别推别推，我怎么不能干了？我有力气，能吃苦。三餐都能在工地上吃吗？真的日结工资吗？有没有空房间？”胖经理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发蒙，又觉得有点好笑，这个瘦得跟电线杆似的小白脸，还挺倔。

　　“你不是吃这碗饭的材料，别添乱了，让开让开。”不等胖经理回答，他身后一个壮实的乡下汉子用粗壮的大手，一把将他拉开了，就象一尊铁塔站在了胖经理前面。

　　“老板，俺这身板才是干建筑工的材料，不信咱试试，可不是那种小白脸能比的，我一个人顶他三个，不，顶他五个人。”汉子手拍拍自己的胸膛，肌肉虬结的胸膛和手臂黑里透红，充满了力量。

　　胖经理看看汉子没说话，冷不防冲他打了一拳，正中前胸，汉子稳稳的站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胖经理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不错，干小工让你委屈了这一身肌肉，跟我当个保镖吧。”汉子听说不用干小工，笑得愈加的谄媚，扭头冲轻尘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轻尘被推得身体一晃，见汉子轻易就得到了工作，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冲着汉子嚷道：“大家都是人，你能干我也能干。”人群顿时哄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没选上骂脏话的，也有说胖经理乱选人的，场面越发混乱不堪起来。

　　胖经理还没招够人，被轻尘搅和得场面混乱。“草，这小白脸还真几把烦人。”他嘀咕了一句，眼光一扫，看到门口有一个带孔的石墩，想来是过年过节插旗用的，掂量掂量份量，心里有了主意。

　　胖经理开口大声说道：“刚才挑过的人都去门口那，口说无凭，咱这行当凭力气吃饭，手底下见真章，谁能把那个石墩子抱起来，就算合格了，等会就跟我去工地，扛一袋水泥一块钱，推一车砖一块钱，给大师傅打下手一天一百块，保证当天结清。”

　　胖经理说完，专门的看了看轻尘，眼里的蔑视毫不遮掩。汉子朝地上吐口唾沫，也朝门口走去，还故意撞了下轻尘，把他撞得身体一趔趄，肩膀隐隐作痛。

　　人群哄闹着来到了门口，刚才那个汉子打头，第一个将石墩子用双臂抱了起来，还原地转了三圈，才撒手把石墩扔在地上，博得一片叫好的声音。

　　那石墩子估计得有两百斤，一众人挨个去抱，有稍稍抱离了地面的，也有抱到腰部的，还有几个压根没抱动的，一脸惭愧的躲进了人群里。

　　“怎么着啊，小白脸，你也试试，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胖经理点上一根烟，站在门口冲着轻尘喊道，周围的人低声哄笑着，准备看他出丑。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他先拉着青茵站得离开了一些距离，她一脸担忧的望着他，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草，小白脸找工作还带个相好的，要不你把她让给我，我让你当坐办公室的统计员，不用干活，咋样？”胖经理方才没留意到人群里的青茵，这会儿看见了，顿时眼前一亮，嘴里开始不干不净起来。

　　轻尘怒目看了看他，眼睛里几乎要喷火了，青茵可是他的逆鳞，要是他有修为在身，肯定一巴掌把胖子拍成肉泥。胖经理见他真生气了，也就住嘴不说了。而且他看向青茵时，那个漂亮小姑娘的眼睛，竟然让他觉得遍体寒意。算了吧，这种乡下土妞也就是看着新鲜，玩起来没什么意思。

　　轻尘挽起了袖子，扎了扎皮带，满心忐忑的走到石墩子跟前，心里默念着：老李头显灵吧。他抱着石墩，撅着屁股，脸色涨得通红，石墩子却象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他稍休息了一分钟，又尝试了一次，浑身都冒出汗了，石墩子依旧纹丝不动。刚刚寂静的人又嘈杂了起来，有人嘲笑，有人同情。

　　轻尘面红耳赤的退到一边，低着头显得很沮丧，胖经理倒也没再说什么，招呼着其他人继续测试。

　　“小伙子，你是读过书的吧？”正在垂头丧气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抬头一看，身前站着个面目慈祥的老者。老者个头中等，略显清减的身材，一头梳理得很是整齐的短发，头发半黑半白了，戴着一个黑边近视眼镜，穿着深蓝色的大衣，脚上是半旧的皮鞋，擦拭的很干净，一看就是个儒雅有文化的人。

　　“您好，我是读过大学的，我叫柳轻尘。”他一边介绍自己，一边从怀里掏出毕业证递了过去。

　　老者用手扶着眼睛，把毕业证仔细的看了半天，嘴里说着：“嗯，不错，不错，华大毕业的，咱们是校友啊！不过我比你早了三十多年，哈哈！”老者把毕业证还给他，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自我介绍道：“我叫华中严，是学历史的。我们那个小学校缺个代课老师，你有兴趣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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