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遗物
不可思议。
被魔力束缚在原地的奥莉薇加看到一幕难以想象的画面，在摩拉进入钟表构成的领域空间时，她手中的怀表指针便一直转动着，每一次的方向都未必相同，怀表发出的咔咔咔的转动声始终响彻在房间中。
与此同时，摩拉的身体也在不停地变化。
她走出了十七步。
就变化了十七次身形。
风烛残年的老妪。
青春靓丽的少女。
似要成熟，却又差那么一线，含苞待放的女郎。
体态婀娜，举手投足都遍满女性诱惑的成熟妇人。
皱纹渐生，眉眼间笼罩着严肃的中年女性。
……
更关键的在于奥莉薇加看出来，虽然摩拉的体态一直在发生变化，但却不是变成其他人。
这十七种形态，应该都是摩拉自己。
这是，她在不同年龄、不同时间段的自己。
啪！
当摩拉迈出最后一步时，靴子的长根重重地踩踏在地砖上，她回头看向两侧的钟表，不解地凝皱起眉头。
“门的锁扣没有被破坏，钟表空间也运转正常，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咔咔咔。
怀表再次转动，摩拉又恢复了讲课时的幼女模样。
她轻轻地甩动马尾，靴子踏在地砖上走近倒下的莱耶斯身边，蹲下来察看他的伤势。
“这种伤口，是被后座力给撞破了肩膀。”
摩拉扭头看向掉落在旁边的漆黑圆筒步枪。
“居然让他组装好了这把枪……可这里应该没有子弹，门上的凹陷处也没有弹头的痕迹，即便扣下扳机应该也不会有伤害才对。”
她再度看向莱耶斯，用手指拨开他肩膀处倒翻出来的皮肤，以及肌腱和骨骼，这一次她察看得比先前要更加仔细。
“咦？”
她这次又有了完全不同的发现。
“竟然没有伤到骨头？骨骼甚至连错位都是轻微伤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肌腱也并没有太大的损伤，虽然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只是表层皮肉被撞破了，失血到一定程度也止住了。只是因为失血症以及魔力池干涸才导致的昏迷？”
她愕然，这把圆筒枪械的后座力没人比她更加清楚了，即便是三、四阶的格斗家来握持这把枪械，在空弹情况下扣下扳机，枪托产生的后座力足以将他们的臂膀直接震得与身体断裂开，三小时内不能完成接合手术的话能把他们的手臂直接给废掉。
然而一个魔导科的新生，在使用这柄枪后，居然只受到了轻微伤？
“是运气好刚巧卸下了大部分的力，还是？莱耶斯……”
摩拉想起了他的名字，虽然教导处给的名单上将他与路易、温彻尔等人一同划入了重点关注对象，但事实上以她的性格也只会粗略地扫过一眼，并不会太过在意，何况在那上面除了几个自己认识的名门后裔外，并没有特意将每个重点对象的特殊之处写出来。
她现在对这个体内拥有魔力池却无法施法，又能够驾驭这柄黑枪恐怖的后座力的学生有了些兴趣。
何况……
她看向不远处的奥莉薇加，人偶小姐仍然被自己的魔力束缚在原地，不过看样子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焦急，想来是看出了莱耶斯并没有大碍的缘故。
这名能够自行释放魔法的人偶，也属于他。
“得好好地问问小费尔南有关这名学生的情况了。”
她将莱耶斯的身体搭在自己的肩上，慢慢地将他扶起来，嘴唇轻轻地动着，祝唱出一个简单而有效的魔法式。
愈合。
虽然只是初级的愈合术，效果却很明显，至少现在看起来莱耶斯的伤口没那么恐怖了，即便稍微触碰到也不会忽然裂开。
这只是应急而已，毕竟不是专攻治愈系的魔法师，更没有修道会一脉的疗效加成，她能做到的程度仅此而已，接下来的事情就应噶归安南医生来处理了。
“放心吧，你的小主人没什么大碍。”
她对奥莉薇加提了一句，看到对方放松之后，立刻撤掉了对她的魔力束缚，奥莉薇加的身体性能相当出色，想要完全压制住她还是有些消耗魔力的。
在准备将莱耶斯送出去前，摩拉以食指尖触碰到他的太阳穴，指间溢出一道白光，随后一道发光的细丝从莱耶斯的身体里被抽出来。
“别紧张。”
摩拉感受到奥莉薇加骤然生起的敌意，安慰道：“这只是一段有关于这里的记忆，不会对他的大脑造成损害，并且我希望你也将这段记忆封存，千万不要告诉他，知道这里……对你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啪嗒。
光丝啵的一声断掉，摩拉取出一个小瓶，将光丝放进去，中间玻璃的部分瞬间凝出一滴像是水银的东西。
“等到合适的时间，我会把这段记忆还给他。”
……………………
“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尔南刚接到督查送到的信息，得知魔导科的一名新生在校内受伤，正准备去看看情况，就被摩拉强行拉到了钟楼顶层的办公室，他们共同的老师努恩校长已经在屋内等候着。
回想起督查们递呈的消息，他忍不住问道：“是那名叫莱耶斯的新生受伤了？我听说送他去安南医生那儿的人就是学姐你，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在哪儿，又怎么被重创的？”
“不是重创。”
摩拉咳嗽一声：“轻伤，这名新生的身体强度有些不可思议的强悍。”
“这不是我问题的重点。”费尔南一甩手，“学姐，你是在哪儿发现的他？”
摩拉转头看向努恩，似乎在征求老校长的意见，见到对方点头后，才转过头来，平日里的调侃玩闹的情绪已经消失，此刻的摩拉意料之外的严肃。
费尔南神色一凛，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双脚并拢，乖乖地坐直了身体。
就像是那时候一样，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学姐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游走于学院中。
“小费尔南，接下来你听到的内容必须严格保密，这事关伊斯殿……不，是整个芙拉王国的安危，属于王国第一保密等级，本来按理说你还不够资格知道这件事，不过老师为你破例开放了临时权限，所以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严重？
费尔南有些不能理解，只是一个新生受伤，怎么会上升到王国层面？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
摩拉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关于那名叫莱耶斯的新生受伤的地点，是在第九教学楼四层左侧走廊的417室。”
“417室？”费尔南觉得有些耳熟，转念间回忆起来，“是不是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屋子？还入选了学院的九大神秘事件，被称为「看不见的房间」的那间教室？”
“看不见的房间？”
摩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看向努恩校长时，老人佝偻着背重咳几声，微笑地说道。
“现在不是你们那个时代，学生的想象力都比较丰富。”
“好吧。”摩拉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应该就是你说的这间教室，莱耶斯就是在那儿被发现。之所以这间教室不对外开放，因为它本来就不是被设计成使用状态，而是一个藏宝屋。”
“藏宝屋？”
“登记代号：FR-003，物品形式：步枪，物品类型……”
摩拉停顿片刻后，嘴唇微动，吐露出真实的情况。
“遗物”
“什么！”
费尔南少有地失态惊呼出声，显然摩拉所说的对他造成了极大冲击：“遗物不是向来都有王国进行保管吗，学院怎么可能有收藏遗物的权利。”
关于遗物的描述从不存在于任何纸质文档中，在这个世界上共计也只有那么一小撮人知道遗物的存在。
遗物的形式多种多样，但它们都拥有一种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难以想象的力量，类似于魔力，却又比任何现存的魔法更加强大，魔法师无法对其进行解析，任何妄图揣测遗物运行原理的蠢货都已变成墓碑上的名字。
遗物的力量只开放给它选中的人。
正因为其特殊性，每一件遗物几乎都拥有左右世界格局的力量，衡量国家强盛的标准，军力与财政是其一，但更关键的却是魔法师与遗物的数量。
芙拉王国目前共计拥有五件遗物，按照女王对外公布的说法，五件遗物都保管在王国密库中，包括她在内的任何人都无法接触。
然而现在摩拉却告诉他，伊斯殿竟然自行保管了一件遗物？
“因为它是特殊的。”
摩拉的脸色忽然变得黯淡下来：“它是由我与贝雷奥在十七年前共同发现。“
贝雷奥·西撒。
或许现在的学生已经记不清这个名字，但在他那个时代，这个名字和佩特拉拉摩蒂雅同样闪耀，是所有芙拉学子最憧憬的对象。
摩拉深呼吸一下，继续说道：“学院与王国达成过协议，将这件遗物交由我们伊斯殿保管，为了确保遗物的万无一失，417室门锁是由卓娅大师亲自设计，并且在室内，也布下了第二道保障，这道屏障是由我亲自布置，理论上来说除我以外即便是老师也没有办法强行通过。”
那间教室两侧的钟表实际上是摩拉布下的使魔，十七块钟表将短短十几米长的空间进行切分隔离，每一个单独的区域中，时间都是不同的，或许是几十年后，也可能是数年之前。
当侵入者破解掉门锁闯入后，在踏进钟表空间时会被直接拉扯成碎片。
不同的时间，会造成空间上的断层，这样形成的空间是相斥的，物体没有办法以同样的形态出现在两个不同时间的空间中，结果就是物体会在空间与空间的交合处，断掉。
这样的力量远比任何切割的魔法都更加锋利，没有东西都能在错乱的空间撕扯中仍然保持原状。
不过前三道空间的撕扯力度不大，只是让处于空间中的物体进入该时间的状态中，因此奥莉薇加手臂的螺丝才会完全锈蚀掉，这是因为人偶的构造中，连结的螺丝并不是炼金金属，而是单纯的铁。
“我就是在那里发现受伤的莱耶斯。”
费尔南疑惑地说：“他是怎么进入的那里？”
“我猜测在他进入时，门与钟表空间都暂时性地失效了，原因还不清楚，但能够肯定的一点是他接触到了遗物，并且使用了它，而且我在那间教室里发现了墨切拉反应痕迹。”摩拉说道。
“墨切拉反应？这意味着……”费尔南瞳孔渐渐缩紧。
墨切拉反应，一个极其晦涩的学术名词，只出现在相当少的几本研究手册中，这是一种不易观测的波束反应，只有在遗物发挥作用时才会产生。
“是的。”摩拉说道：“遗物回应了他。”
“这不可能，据记载的资料能得到遗物选择的至少是六星以上的魔法师，那小子甚至连入门的魔法都使用不了，遗物怎么可能回应他？”
“但事实如此，墨切拉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费尔南仔细地考虑着，世界诸国拥有的遗物总数大约有百来件，而现存的遗物使用者仅有三人，每个人都已成为七星以上的魔法师，由此可以推敲出遗物选择宿主的条件有多么苛刻。
而莱耶斯才十六岁，并且对魔法一窍不通，要是让其他人得知了这个消息，恐怕会迫不及待地将他劫掠出学院，扔进实验里切成一片片的组织研究他的身体结构。
毕竟这是第一次，遗物选择了一个「无魔者」
“我在第一时间封闭了房间，进入过房间的只有我、莱耶斯和他的那名人偶，莱耶斯的记忆我已经修改过，至于人偶，应该没什么问题。而知道遗物的，在伊斯殿本来只有我与老师，现在多了你。”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费尔南立刻做出自己的判断。
“嗯。”摩拉点头，“一旦让王国知道，伊斯殿将丧失对FR-003的保管权，这件东西对学院的意义尤其重要，我与老师都不可能容忍它被王国取走。”
“明白了。”
费尔南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来：“那么莱耶斯我们该怎么处理，让他尝试着继续接触遗物吗？”
“不，他还太年轻，根本没有做好接受遗物力量的准备。”
摩拉歪着头，继续说：“还有，关于这名新生，我了解的太少，只从老师那儿听说他是劳伦斯大师的弟子？还有更详细的资料么，我想要深入了解。”
“这倒并不难。”
费尔南离开了一会儿，取来了自从莱耶斯来到伊斯殿所在的城市后详细的生活记录。
“刚进入伊斯殿就遭遇学位掠夺，重伤到险些死亡？“
摩拉皱起眉头，不满地看向两人：“既然他是劳伦斯大师的弟子，你们为什么不干涉这场决斗？”
“那天我们两人刚好都有事外出，教导处的督查没有被告知过他的身份，那场决斗符合章程所以没被干涉，等到我们回来得到消息时，已经是他醒过来，主动发起第二次学位掠夺，抢回魔导科入学资格的时候。”努恩叹了口气。
“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
摩拉冷笑着：“是我离开得太久了么，竟然都有人敢把手伸到伊斯殿来了。”
“这小子很不错，临时组装起一堆破铜烂铁夺回入学资格，我喜欢。”
摩拉满意地看着莱耶斯的对战记录，转头问道：“你想直接让这小男孩从三年级的炼金课程学起？”
“嗯，他在炼金和工程学上的天赋很高，没必要再从底层认知学起。”费尔南说。
“毕竟是劳伦斯大师的弟子。”
摩拉点点头，又想起了那柄FR-003，作为主要保管人，她很清楚那柄造型古怪的枪是被拆分成零件存放，而这意味着莱耶斯顺利地组装了它。
“不过，起点还是太低，让他从四年级学起吧。”
“四年级？”费尔南有些吃惊，“四年级可是直接接触到枪械方面了，对一名新生而言也有些太超前了吧。”
“没关系，年轻人就该多逼一逼，压力越大动力越足，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事我熟悉。”
摩拉拍拍胸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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