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奴奴不是吊死鬼
“叮。”
“叮咣咣。”
“啊。”
“…嘿诶诶,一见风紧就扯呼喽,没有脚的小财宝呀没骨头,呀咦咯呦。”
“去你妈的,你个挖煤的侏儒!”
一听兵刃交击与惨叫声疾速拉远,刚松了一口气的李轩,一听身后山歌声又起,脑袋嗡的一下,心脏骤然又被揪紧,抓狂的大骂。
他也不管会不会摔下马,俯身紧紧攥住缰绳,一个劲的打马催马:“小毛驴抓你来了,快快快,大黑,你貌美如花,青葱年华,可不敢让那头公驴追上,回头我给你打听打听赤兔在哪,就在前方,你赶紧跑……”
“贤弟,你马术不精。”
身后的刘备发现了什么,急急道,“直道驰健马,反甩不开那黑厮的小毛驴。”
“那…那那咋办?”
山歌在后时不时扬起,李轩紧张的额头挂汗,被迎面的风一吹,浑身都凉飕飕的,一听身后揽着他腰的刘备招呼,赶忙发问。
“右拐入林。”刘备大声道,“穿林朝东,绕桑结村后,敲钟聚拢乡兵,再来拿蛾贼。”
“好好好。”
李轩对拿蛾贼没兴趣,只是不想听山歌,一听刘备指点,赶忙又拉缰脱离驰道,带马冲上一道土坡,钻入路旁疏林。
林地马速更是快不了,越入林深,树木越茂密,树与树的间隔越小。
林中地面是枯枝落叶,积叶之下还有水洼,时不时马蹄下就溅起一篷积水,一脚深一脚浅。
更难受的是迎面的树杈斜枝,打在脸上生疼,一挂就是一条血痕,大黑都被挂的不耐烦,时不时气闷的甩头嘶鸣。
“穿过这片枫松林就好了。”
刘备惬意的贴在李轩背后,树杈挂不到他,听到李轩被挂的一个劲哼唧,赶忙出声安慰。
“这是枫树么?”
入眼飘飘红叶,萤火绚烂,朗朗长枫摇曳,恰似天地多情,马上趴着的李轩,抬头望着眼前一片人间飞火,神情略是疑惑,“怎么还有粉红色的枫叶呢?”
“那是桃树。”
身后传来刘备的声音,“前面有处野桃林,此时恰桃花盛开。那黑厮怕是被甩开了,那处桃林中有一衣冠冢,生古泉一口,泉水甘美,村中酿酒皆取此泉水。你我兄弟,不妨在那处歇歇。”
“正合我意。”
让刘备一说,李轩方觉口津发干,咽了口吐沫,想到甘冽泉水在望,精神复又抖擞起来。
二人一马,穿枫林,径入野桃林。
斜伸的桃树枝头,挂满了姹紫嫣红,漫天的粉红色之下,堆积的桃花落叶之中,掩映着一个略显破败的插地小石碑。
冢边不远有一青石半砌的小潭,泉水是突水,盈地而出,顺地势自高朝低处流,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小溪。
母马大黑低头自顾饮水,旁边就是跪在积叶之上,双手捧水牛饮的李轩。
倒是刘备,不紧不慢的把随身水葫芦倒空,又重新把葫芦按在泉溪中,旧水走,新水流。
“这就是衣冠冢?”
喝撑了的李轩又洗了把脸,站起来胳膊肘一甩,用袖把脸草草一擦,好奇的走到小石碑面前,低头看了看,三行大篆只认出三个字,不由随口发问:“这下面埋的谁的衣冠?”
“卢医。”
刘备拎起半满的葫芦,起身喝了一口,嘴一抹,随口道,“秦缓,秦越人。”
“谁?”
李轩一愣,没听过,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就又听刘备续道:“扁鹊。”
“喔,这我倒是知道。”
李轩闻声一喜,颇有些与博古通今沾边的成就感,“扁鹊见蔡桓公嘛,却不知是不是韩非子编出来的寓言故事。”
“那却无妨。”刘备呵呵一笑,“有寓义就好,吹毛求疵,寻章摘句,反是背离了大义。”
“嘿,这我倒是知道,也是出自韩非子啊。”
李轩摇头晃脑,“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之难。用人用长不看短呀,甚合吾意。”
说着,又请教刘备,“你说韩非如此本事,为何说不过李斯呢?”
“业不及斯,资不及斯,位不及斯?”刘备半答半反问。
“不对。”
李轩得意洋洋,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样子,“因为韩非是个结巴。”
“因为结…结巴?”刘备瞠目,结舌。
“对,就…就…就…是…”李轩无意一转头,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愣,缓缓再把头转过去,立马眼神发滞,嘴角发抽。
“贤弟。”
刘备不知李轩怎么突然也结巴起来了,担心的走过来,晃了晃李轩的肩膀。
“是…不是…那那那…那是什么?”
李轩双眼直勾勾的略朝上看,全身僵硬,嘴唇发青,“那那不…不是鬼吧?”
“呃?”刘备循着李轩的目光看过去,一看之下,双眼猛地睁大,也滞住了。
十丈之外的桃林中,层层叠叠的枝头,一片片粉红色的桃花之中,掩映着一团火红,枝头桃花被风一刮离,就现出了形。
一个赤红色布包一样的物事,就吊死鬼一样的挂在一株老桃树上。
老桃树斜伸的粗大黑色枝头上,粉红色的桃叶之下,挂满了粉红色的桃儿。
可都没有这颗红桃肥。
肥桃儿细看不是桃儿,是个小胖妞。
小胖妞五六岁的样子,脑袋上梳着羊角辫,包子脸,凤眼桃腮,眼睛细长,嘴朝下勾,闭着眼都感觉一脸郁闷,生闷气的样子,却了无生息,被脖颈下一根上吊绳吊着,风吹不摇。
太胖了,风吹不动。
小胖妞一身火红,纹丝不动,就静静的吊在那里。
“这吊死鬼哪来的?”
李轩看的毛骨悚然,不知是怨咒女鬼,还是谁在拿小女孩练降头邪术。
“奴奴不是吊死鬼!”
刘备尚未回话,十丈外老桃树突然发话。
“谁在说话?”李轩咽了口吐沫,身体发直。
“我。”
李轩看到了,老桃树上吊着的小胖妞,嘴巴动了动。
“小姑娘,你怎么了?”李轩弱弱的问,还是怕胖妞是鬼。
“我上吊。”小胖妞闷闷的应了句。
“唔?”
李轩闻声挠了挠脸,心下却是一宽,原来是人找死,不是死找人啊,那就不怕不怕啦,“…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李轩被张黑驴感染起来的艺术细胞,尚处活跃状态,心到处随口就唱起了歌:“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
“旱鸭子,唱的啥,打扰我上吊,你让我先死好不好?”
吊着的小胖妞,闻歌眉头一皱,脸色更郁闷了,“奴奴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
“…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勇气当棉被,不怕不怕不怕啦。”
李轩没理会小胖妞,而是继续引吭高歌,“夜晚再黑,我就当看不见,太阳一定就快出现。”
唱完了,才笑嘻嘻的冲树上吊着的红衣胖妞喊,“小姑娘,世界的一半是黑暗,另一半是光明。你若只看到黑滴,只为烦心事烦心,你就会坠落黑暗,想把自己吊死。”
“可是,世界的另一半是光明呀。黑暗已经过去了,小姑娘,你是为过去发生的不开心,今天才要吊死自己的,不是么?黑夜实际已经过去了,你想想,对不对?”
李轩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昂声开解小胖妞,“你何不睁开眼,看看黑暗过去后的光明世界,看看光明的今天呢?”
说着,自信的大喊一声,“相信我,小姑娘,你一睁眼,就一定能够看到。”
“我一直就睁着眼呢。”小胖妞的声音更郁闷了。
“…呃?”
李轩闻声向前一伸头,睁大眼仔细看了看吊着的小胖妞,额前两条卧蚕眉下,只有两条长长的细缝。
“都笑奴奴是眯眯眼儿!”
小胖妞少丑自艾,此时被揭起伤疤,更是无语凝噎,“我本豆蔻年华,虽非貌美如花,却也知贩枣养家,世人怎能因老天给了奴奴一双丹凤眼,就嘲笑奴奴眯眯眼儿?奴奴不想活了,只愿了此残生,下辈子生的眼睛大一点,恰如你身边的哥哥那样。”
“你什么意思?我的眼睛也很大啊。”李轩生气道。
“那要看跟谁比了。”身旁的刘备一甩头,大眼睛眨了眨。
“嗯?”
李轩发现了古怪,这红衣小胖妞吊在桃树上这么久,怎么没事人一样,不由发声问道,“小姑娘,你吊了多久了?”
“三天了。”
小胖妞又是一哽咽,“奴奴好饿。”
“…嘶!”
李轩嘶了一声,确定眼前的红衣吊死鬼,也是个神奇娃娃,试探的问了句,“小姑娘,怎么称呼?”
“奴奴姓关,唤羽,闺字长生,见过哥哥。”
吊在树上的小胖妞知礼作答。
“啥,关二爷?二奶奶?哎呀我不行了。”
一听关羽报号,李轩就是眼前一黑,惨哼出声,整个人都不好了,手扶额头,身子跌跌撞撞的倒退着,被扁鹊衣冠冢前的藤蕨绊了下,一屁股坐倒在地。
“…嘿诶诶,小财宝呀藏猫猫呀,没有腿儿呀哪里跑呀,呀咦咯呦…呃?”
一阵销魂的山歌骤然又起,跟着就是一声暴亮的大嗓门,“…唉呦俺滴个亲娘啊,树上咋吊着个眯眯眼儿,差点吓死俺,俺滴个大眼睛啊,进虫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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