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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等等,小弟,我是伤员


  黄鬃马上的圆脸小孩,眼神一斗鸡,居高临下的盯着李轩,一脑门官司:“小盆友?咱俩有过一个盆吃饭的交情?你是?”

  “呃?”

  方才淋着漫天箭矢一路颠儿过来,心神一直绷着,一等到了黄巾军阵前,李轩才发现了古怪。

  身前八个刀盾壮汉,左右护着一匹黄鬃马,马上一员提枪的黄巾军小将,周遭一众黄巾军,对小将神色恭敬。

  这小将刚才好像还下令来着,那就真是将了?

  可这么小的将,有六岁么?拎着那么长的枪,老长的枪头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就不轻,他都不见得提的动,这小孩是怎么做到的?

  李轩搭眼再一细细打量,心里更是卧槽不已,脑子纠结的差点断片。

  圆圆的小脸,略带婴儿肥,小眼神郁郁,脑袋上顶着个茶壶盖儿发型,更神的茶壶盖上竖着仨红绳绑的小辫。

  这脑袋上插三炷香是什么意思?天地会的香主?

  茶壶盖圆脸小将,黄衣黄裤,颈系米白色骑兵小斗篷,风吹猎猎飘扬,手里一杆丈长的大枪,杀气昭彰。

  黑漆漆的玄色枪身,镀铬般的亮银枪头,抖动间红缨飘飘,小将端坐马上,睥睨的看着他,威风凛凛。

  威风的都让李轩在风中凌乱了,这是征战沙场的小将,还是过家家的熊孩子啊?

  “你是?”

  李轩的脸上同样挂满了狐疑,心中的不解越来越多了,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蔑视他的马上小将,赔笑道,“在下李轩,小朋友怎么称呼?”

  “‘恨天高’邓茂。”

  邓茂一抹茶壶盖脑袋,得意洋洋的一抖大枪,指着李轩,对左右吩咐道,“捆了。”

  “等等,小弟,我是伤员。”

  “捆紧点。”

  “哥,我血还没止呢。”

  “再加副铁镣。”

  “…果然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恨天高’邓茂,邓大将军,我当将军铁面无私是传闻,今日一试,方知闻名不如见面呀,佩服到心碎,崇拜到流泪啊。”

  李轩一脸钦佩,又眼睛眨啊眨的看着熊孩子,弱弱道,“将军可愿收义子?李轩不才,愿奉左右。”

  “…算了,不用捆了,这号怪鸟要是敢跑,癞蛤蟆都能咬死老天鹅。”

  端坐黄鬃马上的邓茂,脸上浮过一抹颓然之色,一拨缰,调转马头,百无聊赖的吩咐左右,“鸣金收兵吧,打不下去了,跟这怪鸟话不过几句,本帅战心皆无。”

  邓茂暗忖,若这厮在范阳城中,本帅或不必攻城?

  莫非这厮的法术,就是专为己方降低士气的?

  “邓将军果然慧眼识人。”

  李轩一听优待俘虏,喜滋滋的赞道,“法眼一开,就看出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没错,我就是传说中的和平使者,李轩,李小仙儿,将军可有表字?你我表字互称如何?”

  邓茂打马就走,片刻不敢稍留,八个刀盾护卫皆是一脸看上帝的表情,跟着闷头就颠儿。

  李轩尚不知邓茂怕了他,还一个劲儿的冲邓茂远去的背影挥手:“将军可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唏灰灰”一声马嘶,马上的邓茂身子一伏,似是醉了……

  ……

  范阳县城骤攻不下,黄巾军只得扎营。

  非是围三厥一,只在南门十二里范水之畔,临河扎下大营,左右分竖营垒,以为掎角。

  黄巾被称蛾贼,便是如蝗虫一般的流寇战法,说是扎营,实际就是窝棚与窝棚联营。

  莫说营垒营寨,望楼岗哨,鹿砦拒马皆无,壕沟都懒得挖。

  围绕黄巾军营盘的护栏,仅是把就地取材得来的木料,让妇孺搓树皮麻绳捆了,夯实在地,围成一圈。

  如此聊胜于无的护栏,防野兽都够呛,或许只是为了看起来有点正规军的模样,起个心理作用。

  倒是邓茂一方的八千黄巾军,除一千精壮与妇孺守营,大多老弱都散到周边剽掠去了。

  古三军,除前中后,就是正军,辎重之军,老弱之军。

  黄巾军连正军都没有,全是揭竿而起的农民与裹挟来的流民。

  精壮的汉子就是正军了,除了硬仗,剽掠是不舍得用的。

  让裹挟的流民老弱出去剽掠,见仗多了,去芜存菁,倒是对正军不无小补。

  范阳县城是没攻下,可大户的田庄都在县城之外呢。

  范阳卢氏望出范阳,郡望之在,简氏,邹氏与燕氏的堂号“范阳堂”,都在涿郡范阳县。城外桑田阡陌,田庄多有,浮财不少,皆是剽掠的对象。

  只不过大户田庄会修坞堡,远比黄巾军的营寨坚固。

  不少地势险要的坞堡,不是扼守山坳口,两山夹一河的险要,就是建在丘陵之上,吊桥护河之中。

  这类坞堡要仰攻不说,攻城器械都使不上,远比范阳城难打。

  除了依靠人多势众,一波波的用命填,把守坞堡的人磨疲,别无他法。

  由于是豪族私兵,坞堡内人人知底,内应都用不上。

  一看就难打的坞堡,黄巾军遇到多是敲诈,摇旗放炮,门前鼓噪,诈出钱粮牲畜则罢。

  真打的多是骑虎难下。

  威胁出口,对面嘲笑,这要灰溜溜的扭头就走,没法混了。

  一个大户不缴钱粮又不挨打,那就谁也不会老实缴钱纳粮了。

  杀鸡儆猴的意味更多些,只是铁公鸡的毛不好拔,一不小心就崩了牙。

  豪族家兵守土极其彪悍,黄巾军即便有选择的鸡蛋只捡软的捏,未至三旬,近月下来,还是伤亡了六百。

  好在多裹挟了近三千,又有涿郡各县贫农流民竞相投奔,八千黄巾军围城一月,伤亡两千,兵员反倒过万了。

  伤亡占比在缩小,伤亡人数却在增大。

  重伤等死轻伤熬,为怕伤号哀嚎惨状,影响全军士气,无户者多与妇孺合营,退居后营。

  后营就扎在范河边上,每日临河皆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妇孺在河沿一字排开,浆洗衣物的,无患子洗头的,剥鱼鳞去腮的,涮洗马桶经布的,取水洗菜做饭的,全在一条河上。

  由于皂角浆洗出来的衣物太硬,每天临河都是一阵“咚咚咚”的动静,一根根捣衣杵上下纷飞,妇孺或是神情黯淡,或是欢声笑语,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在围城打仗。

  “沈家阿嫂,洗衣呢?好勤快,沈家哥哥好福气。”

  金色的阳光下,一个吊儿郎当的半大小子,负手踱步沿河走过,身边叶柳轻曳,波光荡漾。

  河边的湿气,有股河边特有的淡淡泥腥,又夹杂着几许花草芬芳,让李轩非常惬意。时不时微微闭目浅嗅,神清意爽。

  他边走边拿着个痒痒挠挠痒痒,一路跟碰到的熟的不熟的打招呼。

  即便陌生的目光对上,他还是笑嘻嘻的点头。

  黄巾军不少老弱妇孺,近月相处下来,不少都熟悉了短毛妖的怪异做派,嘻嘻哈哈的也不当回事。

  “小仙儿,又去捡树叶啦?”

  被夸了句的沈家阿嫂,抬头见短毛妖晃了过来,和煦的一笑。

  蜡黄色的粗糙脸庞之上,笑容淳朴,恬静,有股震撼人心的美。

  “对呀,天一黑就让沈家哥哥来拿炸小鱼,晚了就皮了。”

  李轩得意的把背在背后的左手亮了出来,拿着一叠大树叶晃了晃,边挠着痒痒朝前走,边随口抱怨,“营里有虱子还是跳蚤啊,回头我把衣服换了抱来,你帮我热水烫一遍咋样?咬的我浑身痒痒。”

  “让俺家憨夫抱来便是。”沈家阿嫂哈哈一乐。

  “行。”李轩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脚步轻松的朝前晃。

  “牛叔,老当益壮啊,牛婶显怀了。听说肚尖儿为男,八成你要抱小子啦。”

  “嘿嘿,吾当沽酒三盏,酬尔吉言。”

  牛叔正在指挥百多个黄巾军,搭建可供木筏停靠的简易栈桥,被打趣只是嘿嘿一笑,抬臂举矛对李轩示意了一下,态度颇为亲近。

  “你拉倒吧,你那量我还得找你钱。”

  李轩不屑的一挥痒痒挠,脚步不停的朝前走,“我忙着呢,没空跟你喝。”

  老牛闻声,又是嘿嘿一乐。他是巨鹿郡都尉部曲出身的太平道老战兵,为三十六方之一,幽州方面军的小帅,渠帅为程远志,邓茂是副渠帅。

  黄巾军分散合聚,邓茂领了攻略涿郡的先锋差,一并营老牛领人就跟了过来,被一男子问候浑家,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乐的嘴都合不拢。

  李轩同样没把问候人老婆当回事,边走边与认识不认识的打趣笑闹,一点不把自己当俘虏。

  “李家哥哥,俺串了六条肥草鱼。”

  “小仙儿哥哥,甜菜,甜菜俺摘了十几筐呢。”

  “俺筐了一大筐小银鱼,泥鳅,黄鳝。渠底新拌了虾酱香油,旧网未收,俺要守株待兔。”

  “还有奴奴,奴奴帮小仙儿哥哥捡了好多软叶子,阿娘正在帮哥哥烤晒。”

  “好,小叶子首功,豆包冠军,加赏冰糖半斤。”

  三个半大小子,一个提着深裙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姑凉,李轩一看就乐了,一个顺势下蹲,等小姑凉跑过来,抱起来就香了一口,对仨小子道,“简承拾野不涉险,功在劳苦。范鲤摸鱼,贵在险渡,你二人同为季军,豆包管饱。

  以功以劳论,唯祖昭堪为表率,思虑长久,暂领亚军,多酥糖半斤。再端三屉豆包给你阿娘送去,以资鼓励。”

  说罢,拧了把小姑凉的小脸,大赞,“知我者小叶子呀,功劳再大,哪有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的功大?小叶子才是懂事的,知道哥屁股都快被木片刮出痔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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