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林太傅亲自来请
“圣女也是这么说?”
安昌帝毫不掩饰惊讶的声音在宫殿内响起,站在下方的占星院右使始终低头垂手,答道:“是,九月二十的确有雷雨,且皇宫北面有凶兆。”
“圣女都只说有凶兆……为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一口咬定凌天门会起火?”皇帝怒不可遏,狠狠往桌上一拍,震得旁边对高的奏折哗啦啦倒了下来,内侍手忙脚乱的去捡。
“这不过是故弄玄虚,只要占卜出来北面有凶兆,再结合雷雨天气,便能联想到凌天门遭遇雷劈起火,她也说了,可能。”占星院右使不卑不亢,不急不忙,但安昌帝的情绪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太子见状立即道:“父皇,儿臣以为白都联肯定是找到了会占卜能预测天气的能人,这才让他们使出这样的奸计来。”
狡诈!
安昌帝一口牙几乎要咬出血腥味来!
会占卜的,能预测天气的能人,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吗?!如今占星院总共也不过寥寥十来人,还是从怀安各地提拔上来的,竟然简简单单就让白都联找到了一个,来了个绝地反击!
开什么玩笑!
令人心弦紧绷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见安昌帝气得憋红了一张脸,总算能缓了语气来说话了。
他问:“日食,确定是九月三十没错吧。”
帝王的声音低沉,便是习惯了不跪的占星院右使,此时也差点忍不住要扑通一声跪下去。
陛下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实在是令人心惊。
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竟然让陛下对占星院,对圣女产生了怀疑!
占星院右使恭敬作揖,语气郑重的道:“圣女御言,九月三十,不会有误。”
“那好,朕就等九月三十那天再来收拾他们。”安昌帝神情阴鸷的靠在龙椅上,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像极了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太子心中一凛,不由得垂下视线。
但愿九月三十之前不要再出什么变数……
……
……
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二十。
正如楚玥所说,这一天从夜里便开始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天还未亮,皇宫的凌天门便被雷电击中,起了火势。
护城河那边的水位也在半夜的时候涨了起来,住在护城河边上的农户们大部分都提前做好了措施,比如将刚收获的粮食放在高处,这便避免了水渗进来将粮食泡烂。刚刚秋收完,一家人都指望着这些口粮卖钱过冬的,若是没有安国郡主的那一句提醒,说不定晚上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损失惨重了。
当然,后来朝廷也来人通知了他们,说圣女也是如此御言,但不管怎么样,第二个说的总比不过第一个。甚至有些农家开始猜测,是不是圣女听安国郡主这么说,害怕了,才跟着来放马后炮的。
不知不觉当中,圣女在民间的威信开始崩析瓦解。
对于朝廷来说,这真的算不上一个好消息,若说之前的形势一片大好,那么现在安昌帝就是如履薄冰了。
——又有两个坏消息砸来。
其一,白都联真的断了供给北疆的马苗。
其二,赤军又挥兵南下了。
……
“老师,听说陛下下了朝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午膳也没用。”卢郎中坐在议事堂靠边的位置,眉目难掩担忧之色。
此时太傅府里坐了好几名官员,年纪最轻的也已三十五六,他们都是林太傅的学生。其中以刑部尚书徐大人为首,一个个都面色凝重。
“事情果然还是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林太傅很是疲惫的揉着额角。“陛下倒是变聪明了,也不知是听了谁的主意,竟学会了煽动民众,借力打力。”
这些天的事情,从表面上看一直都是占星院在与白都联较劲,安昌帝只不过是听从于圣女的意思下了一道圣旨,把楚昀带了回来。但造成这个局势,绝对少不了安昌帝暗地里的推手。
做得这般隐蔽,便是林太傅想上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如林太傅一开始所想,白祈天的确有手段让他手里的“楚玥”变成真正的楚玥。
马苗断了的消息,从北疆传来至少要三天,并且这还是御马司等了好几天没有等到说好的马苗,去找白都联质问才知道的,这意味着,从一开始白祈天就下了命令,他早就料到了,陛下会选择跟白都联作对,并且他根本没有放过怀安的打算!
前些日子白都联的步步退让,看似弱势,实际上是在引诱着陛下一步步走进陷阱,深陷其中。
而赤军挥兵南下这一件事也并不出人意料。陛下竟然天真到传消息给各国,挑起各国与白都联相抗。各国皇帝都不是傻子,此时顺水推舟稍微为难一下白都联,卖怀安一个人情,当然是赚了,可是趁怀安与白都联斗得正火热趁虚而入,更赚啊!
林太傅辅佐陛下这么多年,这一次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失望透顶的滋味。
有这么一个愚蠢又自以为是的君王,才当真是要有大祸了。
“老师失望归失望,此事还得老师出面,才能把陛下请出来主持大局啊。”徐尚书没有看漏林太傅眼底浓浓的失望之色,的确,作为一个君王,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赶紧拿出个决策来,反而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严。但此事只有林太傅才能出面,徐尚书只得这般劝道。
“是啊,如今北疆断了马苗,要是跟赤军这一仗长久打下去,后续没有马匹接应,只怕会万分艰难啊。”葛翰林接着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林太傅就怒气更胜。
楚彦青在北疆替安昌帝抵挡外地,他倒好,要把人家的儿子送上祭台!此时为了稳定军心,再怎么着也得先把楚昀好好供起来再说吧!
糊涂!
愚蠢!
林太傅枯皱的大手在旁边的木几上重重一拍。
听见这声动静,原本要走进议事堂的人影脚步一顿。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探了个头进来,道:“太傅好大的火气。”
林太傅一愣,见来人是太后身边的季公公,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季公公来了也无人通报一声。”林太傅呵斥着外头的下人,又对季公公道:“季公公来了,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季公公捻着兰花指摆了摆,表示无妨,道:“咱家来得急,便没让他们通报。太后娘娘吩咐咱家来请太傅进宫一趟,陛下那儿,还得请太傅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劝诫一二才是。”
听见先帝二字,林太傅立即垂首作揖道:“臣遵旨。”
“那么太傅就请随咱家进宫吧。”季公公侧身做请。
林太傅却有些犹豫:“这...似乎对太后不好,臣拿了自己的牌子进宫就是。”
按理说后宫不可干政,太后虽是皇帝的母亲,但当今太后与陛下并非亲生母子,而是嫡母与庶子,陛下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太后这般明目张胆的派了人来太傅府,还让季公公领着林太傅入宫,落在陛下眼里,说不定就是在干政了。
“唉,太傅。”季公公叹了一口气。“太后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啊,都是先帝留下来的基业,您说是吧?”
“是,我这就随公公入宫。”
……
……
九月二十一,林太傅跪在宫门外劝了两个时辰,终于请出安昌帝,同日,几道调兵的急令发了出去,命北路军北上支援楚家军。
九月二十三,大雨刚歇,揽月庄有贵客来访。
林太傅站在待客的正厅里,环视四周。虽说这只是白都联的一个别庄,但里头的布置丝毫没有马虎,虽然气派,却丝毫没有商家的俗气,反倒像是钟鸣鼎食之家那般,光是站在里头便让人觉得底蕴不凡。
丫鬟上了茶没多久,便见一道少年人的身影走了进来。
白祈天身穿华服,银线暗绣的祥云纹锦衣裁剪得当,修长的腿只迈了几步就走到林太傅面前,虽然带着面具,但那弯腰行礼的样子很是得体,正是一副少年英气的样子。
“不知林太傅来访,晚辈有失远迎。”
他自称晚辈,态度恭敬得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林太傅不由得暗暗赞赏。
“少主何必多礼,老夫贸然上门,已经失了礼节,该老夫向少主赔罪才是。”
说着林太傅就要一揖,白祈天连忙扶了一把,道:“太傅亲自前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祈天仰慕太傅才学,断断不敢受太傅的礼。”
林太傅这才顺势道:“少主应当明白老夫的来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怀安要立足于强国之林,难处颇多,老夫也不提让少主放过怀安这类的浑话,只想跟少主商量商量,好让这件事圆满收场。”
“太傅。”白祈天似乎笑了笑,“我们白都联的要求早就告诉陛下了,我要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他说得简单,但这个交代,如果朝廷给了,就会付出动摇民心的代价。
当然,现在这个局面之下,民心已经动摇得岌岌可危了。
给与不给,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林太傅心里清楚这一点,他也没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便道:“少主如此聪明,当然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怀安再不济,也在东洲大陆与其他几国分庭抗礼,若真是将怀安逼到了绝路...”
林太傅并未说完,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祈天一眼。
“太傅这是在威胁我?”白祈天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自然不是。”林太傅很是温和的一笑,道:“老夫这是在求少主再给怀安一次机会。”
“求?”白祈天轻笑一声,“怕是太傅久居高位,已经忘了求人该有的态度了吧。”
林太傅垂眸站起来,老人干瘦的脸颊微微低着,阴影衬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看上去很是可怜的样子。
“老夫以为,少主无论如何都该顾及楚家。”他说。
“太傅当真以为白都联是为了楚家才如此的?”白祈天面具下的脸似乎挑起了眉。
“自然不是。”
林太傅才不会像陛下和太子那般,认为白都联与楚家沆瀣一气,他对黎晟这个人的脾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在黎晟眼里,那对双生子是他妹妹留下来的血脉,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护着,而楚家,是死是活都与黎晟无关。
“只是老夫觉得,少主雄才伟略,对于少主来说,一个有楚家守在北疆,内政安泰的怀安,总比一个陷入战乱,百姓颠沛流离的怀安要好得多。”
白祈天是个干大事的人,林太傅很肯定这一点,他虽然是黎晟的儿子,脾气却不像黎晟那么蛮不讲理,他这一次运筹帷幄,步步相逼,明明可以把怀安逼到绝境,却还是在最关键的地方给怀安留了一条活路。
——圣女中了邪祟。
百姓相信这句话,觉得恐惧,开始怀疑圣女,从而投奔到白都联麾下,寻求安国郡主的庇佑。
但在林太傅听来,却是一个信号,白都联愿意放过怀安的信号。
既然圣女只是中了邪祟,那么把邪祟驱走就是了。
以白都联的手段,要让百姓相信圣女犯了大忌与前朝勾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做还能更彻底的激起民愤,甚至造成天下大乱的后果。
林太傅相信,只要让白祈天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护住了楚昀和楚玥的性命,那么他就会想办法让民众相信,圣女身上的邪祟已经被驱走了,怀安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面对林太傅略显殷切的目光,白祈天忽的叹了一口气。
“太傅心系黎民百姓,当真辛苦太傅了。”
这话让林太傅一怔,随即眼眶一热,几乎就要老泪纵横。
白祈天这句话就像一场雨,淋在他心底溃烂不堪却又无人问津的伤口上。
林太傅辅佐安昌帝三十余年,为了保住先帝留下来的基业,让百姓安居乐业,他苦心孤诣,甚至不惜走上权臣的道路,旁人说他结党营私也好,说他目无君上也罢,林太傅都不在乎。
要想把陛下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蠢想法扭转过来,他必须具有与之抗衡的权利。所以林太傅如今花甲之年仍旧身居高位,不肯从权臣的位置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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