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往事
我没有把握,但是我会有把握!
朱获真慢慢走在路上,他寻思着高远声的这句话,这句话似乎前后矛盾,但是朱获真知道高远声已经寻找到解决此事的方向,他对于高远声虽然并无过深了解,但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很深,这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高远声一旦确定自己找准了方向,那么就没有甚么能迷惑得了他的了,他会只冲着那个方向前进,这也许就是高远声的把握,天性给予他的自信,可是朱获真却完全看不出这件事应该如何解决,他赞同警长的说法,柳如烟正是那个被报复者转世,甚至他也认可了警长的建议,事到临头,只能捉住那只复仇的鬼魂,只是高远声并不同意这样做,他有会有把握?他凭甚么如此自信?朱获真回想他们的一切谈话,高远声肯定也是从这些谈话中选择了有用的线索,朱获真凝思半晌,他摇了摇头,他自知自己对于解决这些扑朔迷离的事件没有天份。
傍晚的小城华灯初上,初秋的夜晚让小城仍然笼罩在炎热的空气里,一抹红日撕破了天边的一层浓霾,这种颓然的景色让人略略产生一点悲凉感慨。高远声敲响柳蝶的门,拉开门的女人惊奇地看着他,高远声笑了一下:“我来看看您。”他看了看女人身后,房间里只有柳蝶一人,“赵太太和柳如烟呢?”他问道,对于答案他心中有数,他看着赵太太牵着柳蝶向河边走去,柳蝶道:“她带着如烟去散步了。”
柳蝶肃身让客,高远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忙碌泡茶的女人,女人一身宽松连身短袍,看上去柔丝辅背、纤腰一握,柳蝶将杯子放在高远声身前的茶几上,“请喝茶。”她微笑道,她看出高远声凝视她的目光,她的脸微微一红。
高远声蓦然一惊,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轻轻啜了一口,柳蝶道:“高先生,谢谢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这样对您频繁致谢,可是我仍要向您致谢,您对我给予得太多,让我真不敢想象我的生活竟然就此改变得象一个美好的梦。”高远声放下杯子,他道:“您说错了,我并不是一个理想中施恩不望报的圣人,或是一个博求声望的伪君子,我很喜欢我帮助过的人对我心存感激,我也希望我能帮助我所有的朋友,在这一点上,我也希望我的朋友能对我有所回报。”他看了一眼神情惶惑的柳蝶,接着道:“您的工作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当然还有一点,我把您当做了朋友,我希望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柳蝶侧过了头,她看着高远声,她不知道高远声的话意所指。
高远声抚摸着下巴,他看着柳蝶,他的眼神让柳蝶有些紧张,这眼神并不象那平时那样和蔼关切,而是带着一种寒意,竟然象一直看进了她的心里,柳蝶并不说话,高远声慢慢地道:“我一直想帮助您,但在这帮助的前提下,我想知道某些被隐没了的真相。”
柳蝶笑了起来,“您想知道甚么?”
高远声向她附过了身子,他的目光盯着这个漂亮的女人,“我想知道的是,当年您是如何杀害您的丈夫?”
女人猛地吃了一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高远声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此时显得极是惊恐,高远声知道自己猜对了,他靠回沙发背,等待着女人的回答。
沉默中发出一声抽噎,女人用手按住脸,从指缝中溢出的泪水流过手背,高远声叹了一口气,他从茶几上拿过餐巾纸,递给哭泣的女人,他柔声道:“对不起,我知道您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凶手,当年的那个伤害也许是一场意外,或许是一个沉默中爆发的反抗。”女人抬起头,她接过餐巾纸,抹了抹眼角,“我并不是想隐瞒甚么,我只是不想我的女儿知道这件事,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甚么样的人。”
“酗酒、凶暴、无情无义、胆小等等,”高远声淡淡地道:“我虽未见过这个人,但我能猜得出来他的性格。”
柳蝶惊恐地看着他,高远声扬了扬眉,他道:“让我先说一说我推测出的情况,好么?”柳蝶茫然点头。
“六年前,您认识了您的第二任丈夫,”高远声道:“原谅我,我并不是想揭露您的人生经历,我知道这许多年的经历让您耿耿于怀,您想忘记,可是您忘不了。”女人的脸上一阵飞红,她垂头不语,高远声接着道:“你们是在你们工作的工地上认识的,他叫聂开泰……”女人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这是她心里最害怕又痛恨的一个名字。
“……婚后不到一年,你们有了孩子……”高远声接着道,女人突然打断他的话,她平静地道:“我和他并未结婚,我们其实只是一种同居关系,在我的第一任丈夫离开我后,他出现了,他对我表现得很是关心,于是……”
“于是您对他有了好感,”高远声道,“我懂得这种男人对女人的表现,他们会表现得很温柔很体贴,但是一旦有了那种事实婚姻之后,那么这个妻子,”他看了一眼柳蝶,“或者说这个同居者,会成为他自由生活或是游荡生活的阻碍,而这个女人,就会成为他对生活或是人生或是其它的甚么一切不适意的发泄者。”
柳蝶咬了咬牙,高远声说得不错,聂开泰在此后的同居生活中给她带来了一生也忘不了的痛和恨。
“这种发泄会演变成一种家庭施暴,”高远声接着道,“我相信在那婚后的日子里过得很不快乐,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匹配的事实婚姻,一个粗暴的男人和一个温文的女人,我还可以举一个例子,在您的小腿上有一道粗痕,这象是用甚么烙成的,我相信这就是那个男人给您留下的伤痛印迹之一。”
“是的,”女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她道:“这是他醉后回家,我数落他,那时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我觉得一个男人应该有家庭感,不该这样时时地烂醉了回家,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时我正在向炉子里添煤块,他顺手从炉子里抽出已经烧红的火钎,猛地一下抽在我的腿上,”她顿了一顿,眼睛里射出痛恨的目光,“那一下把了抽倒在了地上,这是大冬天,他慢慢用火钎烙我的腿,我吓呆了,裤子一层层地烧破,那种痛感一直痛进了我的心里。”
高远声默然,柳蝶的声音平静,“这是他第一次打我,当时我吓得爬着缩退到床底,这个男人此时就象是魔鬼,他揪住我的头发拖了出来,把火钎在我的脸上晃来晃去,‘你以后再多话,我就打死你!’,自此之后,他但凡醉后回家,我都不敢再吭一声,但他仍是放不过我,他若是在工地上受了气,或是赌输了钱,回到家来总是拿我泄气,到后来我一听到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就不自禁地打抖。”
“但您仍然留在了他的身边,是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么?”高远声道,“您难道不知道家庭施暴可以用法律途径来解决么?”女人凄然摇头,她道:“这有甚么用?就算把他关上几年,他出来仍然不会放过我,而且……而且我想我们的孩子出世后,看在孩子上,他会慢慢变好。”
高远声叹了一口气,他道:“您一直在这种痛楚生活中挣扎和期盼,直到五年前的一天……”女人吸了一口气,她看着高远声,但并没有说话,高远声摸出一支烟来点燃,接着道:“五年前的一天,您的丈夫……不,在我看来,这个男人根本不配做您的丈夫,这个聂开泰回到家来,他一身的泥土,也象往常那样一身的酒气,他向您要钱,因为他醉后惹发了一场车祸,他骑车撞倒了人……”
“您怎么知道?”柳蝶道,她一脸的惊奇和惊恐,高远声抖了抖烟灰,他道:“这场车祸影响了两个家庭,这个醉人导致了两个家庭一直延续至今的痛苦,让我们说回当年,这个胆小的家伙回到家来,他全身发抖,他害怕得要命,他想逃走,他回家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找您要钱。”
“是的,他害怕得全身打抖,他说他骑车撞了人,而且很可能把人撞死了,他要我的存折,从我们……我们结婚以来,他从没有给家里一分钱,他的钱都花在了喝酒和赌钱上,而我因为怀了孕不能用力,只好求人在工地上帮着记工和记账以此挣一点钱,而且这点钱我是留给生孩子要用的,我怎么会舍得给他,他威胁我,如果我不把存折拿出来,他就打死我,我一向都很害怕他,可是那天我却倔强着不给,这个男人若是从此从我的身边消失了我并不可惜,我甚至在盼望着这一天,他要逃走,我其实在心中窃喜,只是那唯一的一点点钱若是被他拿走了,我们娘俩怎么办?他怒骂了我几句,然后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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