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绝宝
“就象我刚才说的,来到中国的这半截木头在后来的时光中若隐若现,如果抛开世上有没有这么大的紫檀这个论点,那么这一切现象确实很不好解释,比如在明代的《北迁纪》中,这本书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史书,它只是永历年间的一个小官,兵部职方司主事邹衡显写的,书中主要是记载他在永历年间都城从南京迁往北京的经过,据他所说,当年永历帝迁都北京的时候专门用一辆四轮马车拉着一段木头,此事非常神秘,‘车帷重之,侍卫朋绕’,他记载这件事也许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皇帝迁都千里,居然带着一段木头上路,而且还这么重视,不但遮得严严实实,还派了侍卫保护。再后来的《京师杂记》中也记载着一个故事,这本书就完全就是一本杂书了,神神鬼鬼的故事很多,三教九流、娱乐八卦之类的事儿无所不包,其中说到这样一件事,说明代的武宗皇帝朱厚照,这家伙是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之一,贪酒好色,他的好色也很有特色,结过婚的娘们也不放过,曾经有一次竟然将怀孕的妇女带进宫中豹房,书中记载的就是这个女人进宫见朱厚照的见闻,这位怀了孕的女子进得宫中,见武宗皇帝坐在一张奇怪的木床上,床上并无其他的床上用品,书中形容此床‘莹如玉,纹若水,长六尺,高三尺’,这东西看起来就是一段实心的大木头,说它象床可能是因为它的形状只能用床来形容了,不过书中还有一句话,这段木头‘采至海外仙山’,这东西很可能就是那半截神奇的木头。
“然后这半截木头就在历史上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一直到了明代末年,中国上下几千年,出了无数的皇帝,这些皇帝的爱好也千奇百怪,喜欢画画的、喜欢写字的、喜欢吟诗谱曲的、甚至还有喜欢斗蛐蛐的,不过所有的这些皇家爱好都比不上这一位古怪,他就是明代的天启皇帝,这位大爷啥也不好,就喜欢做木工,据史书记载,天启的木工活‘凡自操斧锯凿削,即巧工不能及也’,这说明他是一个手艺精巧的木匠,作为一个皇帝,他填补了一项历代中国皇帝在手工业制作上的空白。
“到了这里,那半截木头又冒了出来,据明末的《抚珍录》一书记载,‘慈宁宫中立一木,为永年年间爪哇国所贡,质坚如玉,为木中至圣也,上命置之后园,亲解之,不数日,成一梳柜,立一镜,为西洋玻璃镜焉,并一凳,晶润古朴,左右咸赞’,书中明确说到,这段木头是永乐年间从爪哇国来的,这应该无疑就是那半截传奇木头了,作为一个至高无上的木匠,他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世上仅有的材料呢?它被天启皇帝命人抬到后园,然后亲手锯开,做成了一个梳妆台和一张凳子。”
考古学家果是博学,谈到这些野史杂记,他如数家珍。
陈浊星接着道:“《抚珍录》一书,作者依然不详,书中甚至根本没有作者名号,这才是真的无巧不成书,凡是明确记载有这半截木头的书籍作者都隐藏在远去的历史中,完全无法考证,这本书的成书年代应该在明末清初,与《绝宝》一书类似,书中记载了十一件所谓绝世宝物,不过这些宝物并不是甚么珍珠宝贝、古书名画,全是手工艺品,什么石雕木刻之类的,大多数史学家并不认可这本书,因为书中所说的十一件宝物没有一件现在能看到实物,甚至有学者认为这本书完全是杜撰而成,当然一般这样做是为了出名或是骗钱,可这书根本找不到谁是作者,而且就算在当时此书流传也不广,现在留存在世也只有一部残本,似乎作者写它并不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书中记载的第一件宝物依旧就是这套梳妆用的家俱,这也许是因为这是用世上最大的檀香紫檀做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位皇帝亲手制作的,与《绝宝》一书不同,《绝宝》只描写了宝物的来历和形状,《抚珍录》却还记叙了这套家俱的去向,据书中记载,这套绝世的梳妆家俱出世后,天启帝并没有给他的皇后爱妃使用,而是赐给了一个叫客印月的女人,此人也是一个在明代历史上大出风头的人,她就是天启皇帝的乳母,明末皇宫中鼎鼎大名的客氏,权奸魏忠贤的‘对食’,这半截被皇帝改造过的木头最后到了客氏的手里,再之后它去了哪里?从此无人知道,这是它在世上最后的踪迹。”
陈浊星的故事讲完了,听故事的三个人默然不语,胖店主用小壶给大家的茶盅续着水,陈浊星道:“对于这套家俱,我曾经也认为它们不会存在,就象我刚才说的,我没有见到实物,而且我也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这么粗大的檀香紫檀,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事是真的,真的有这么一段木头,有这么一套家俱,客氏后来被崇祯皇帝棒杀抄家,加上明末战乱频仍,一套木制家俱怎么会保存到今天呢?”龙承辉突然道:“现在文物界上保存下来的明代家俱也很多啊。”陈浊星道:“不错,现在确实有很多人收藏着明代的家俱,那大多是民间留存下来的,可这套梳妆家俱不同,它是由皇帝亲手制作的,而根据史料记载,天启死后,继位的崇祯皇帝将他所制作的精美玩好器具全都撤出了他的办公室,这也算是痛定思痛吧,在崇祯皇帝的那个年代,明朝已经彻底腐烂了,在他的心里,摆在他眼前的这一个烂摊子就是因为他的哥哥玩物丧志弄出来的,再到后来,李自成的大顺军攻进北京,将皇宫三大殿付之一炬,天启所制作的那些东西也被烧了个精光。”
陈浊星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昨天看了你的照片,照片虽然并不清晰,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面镜子和这只凳子是檀香紫檀制作的,我几乎立刻断定这就是它,这就是那半截在史海里沉没的传奇木头,世上再无另一段如此粗大的檀香紫檀,而且镜、凳的直径也和传说中的那段木头吻和,可照片终归只是照片,不能只凭几张模糊的照片就确定一段历史,我此次赶来,只盼能一睹实物,如果能考证出它们就是当年由皇帝亲手制作的那套梳妆台和梳妆椅,这样不但解开了史学界的一个谜题,而且这会是轰动世界考古界的大事。”说完陈浊星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高远声和龙承辉,高远声想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道:“陈老师,照片上的镜子和凳子会不会是后人仿照的?”
陈浊星笑了一下,他道:“这段木料和这套家俱,虽不见于正史,可它在历史上确实是极为有名,就因为它有名,所以后代不会去仿制,仿制的目的是为了蒙混,为了欺骗,此物出世,自会引来无数学者进行考证,不会的,没有人会如此笨!而且这样一套举世无双的家俱,它根本无法仿制,它的用材已经造就了它的独一无二!”
胖店主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他已经完全打消了将这两件东西弄到手的想法,如此的宝物,就算将自己碎割了卖肉,也是买不起的。
高远声依然是不动声色,似乎陈浊星的激动情绪并未影响到他,而龙承辉却是手心出汗,心头乱跳,难道自己手中的这面镜子和凳子来头竟是如此之大?不但是世上独一的紫檀巨木,而且竟是一位皇帝亲手所制?
“不过看照片上的镜凳,只因为它们是檀木所制就说它们是天启所制的那套家俱,还其中有一个最大的疑点,”陈浊星道,“天启皇帝的木工手艺如何,由于在现代一直没有看见过实物,这很不好说,历史上说他‘凡自操斧锯凿削,即巧工不能及也’,究竟这是说的实话,还是对皇帝的吹捧呢?而且这位天启皇帝,他虽然是一个好木匠,但他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文盲,那只鼓凳上书画飘逸,这肯定是一个有着多年艺术功底的人,以天启的水平怎么可能刻出上面的字画?还有,一般的紫檀家俱是不上漆的,因为紫檀本身的木纹很漂亮,而且会散发出一种香气,上了漆就失去了这种效果,天启作为一个资深木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看照片上的凳子上的光泽,表面应该还上着透明的漆……”龙承辉插口道:“是刷的桐油。”陈浊星的眼光一闪,他点头道:“确实,桐油既可以保护木面,而且非常防水,紫檀最怕的就是水,这是一种很聪明的作法。”考古学家端起茶盅,轻轻啜了一口,“看来龙先生是亲眼见过实物的。”
龙承辉一言既出,已是无法收回,他的心里极是后悔,可此时在陈浊星闪闪发亮的眼光凝视下他几乎已无法否认,毕竟考古学家是从千里之外连夜赶来,此时他又如此细致地讲述了镜凳的来历,如坚持不让陈浊星看到实物,确也说不过去,何况听完陈浊星的故事之后,他也盼这两件东西能得到一个明确的鉴定结果,可是卧室里的那个女人……,他不由得看了高远声一眼,高远声眉头微皱,他似乎在琢磨甚么,陈浊星的眼光随之转向高远声。
“陈老师猜得不错,”高远声作出了决定,他坦然道:“这几张照片是我们照的,而且实物确实是在我们手里。”陈浊星并不说话,知道了东西的去向,他反而平静了下来,而那胖店主却是一脸的激动和期盼神情。
高远声接着道:“只是这两件东西,它们现在纠缠在另一件十分奇特的事情里面,这件事情也许比它们的来历更加离奇。”陈浊星依然不说话,他已经听出高远声话里的潜意,“关于这件离奇的事,也许以后我们还需要两位帮忙,不过我想这两件东西也许并不是传说中的那套家俱,因为从上面雕刻的人物来看,它应该是制作于清代。”龙承辉轻轻舒了一口气,高远声十分滑头,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了回来。
陈浊星笑了一下,他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最大的疑点,当然至于这一点,并不成甚么问题,天启在文学造诣上肯定达不到如此之高的水平,别说在凳上镌刻字画,就算凳上那几句题诗,他肯定也是完全不懂其意,凳上的书画雕像是后人补上去的。”他悠然神往,“如果它们确属那世上独一的家俱,那么这次改造完全没有损坏这两件家俱的美丽,因为这些雕刻非常精美,可以说代表了清代书画雕塑的最高境界,不单如此,现在它们是明清两代手工制作的最完美的结合!是的,它们完美了。”
“就象我刚才说过的那个书名,除了这个名字,再也无法另找一个词形容它们了!”考古学家轻轻叹了一口气。
“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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