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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0章 府邸


  夜展堂站直身体,微笑说:“真的是你身上发出来的味道。”说完用大拇指摸了摸鼻尖。

  是了,她昨晚伏在逼仄的小巷,闷热难当,身上的汗原本已经被体温捂干,但还来不及洗浴换衣,连夜便赶了回来,袍子被露水一浸,此刻的确是微微的散发出气味。

  卑*的舞女见他和颜悦色都并不畏惧,反而会上前,而她却只知道一味畏缩,看来她的勇气,也不过如此。

  ---两天之后,夜展堂携带白淼出现在梅提乌斯的府邸时,她依旧戴着一袭面纱遮住迥然不同的面孔,在一群高大的罗马男人中显得那样的不协调。

  所有人都暗自惊叹夜展堂的侍从怎么这样娇小,但其身上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冷淡和夜展堂的威势又叫人不能轻慢,只敢私下议论两句。

  “你看,这样的建筑,是不是和赛里斯的很相近?”夜展堂并不在乎那些人异样的目光侧身低声问身边一直静静站立着的女人。

  她今天穿着一件最简洁不过的亚麻色袍子,身上那些名贵珠宝在夜展堂的勒令下已经全部取下因为他承诺会给她更多。

  头发随意的绑在脑后,还没出门时,夜展堂看着她整个人少了几分沉郁而显得清清爽爽又明眸皓齿,心情便莫名的好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如果去郊外骑骑马,大概是不错的。

  “的确很相似。”白淼专注的看着墙壁,并没有注意他脸上愉快的神色。

  以泥土夯实的台基高约九尺,正中镌刻众神,但以云纹为景;屋顶均铺以为全圆瓦当,这真是难为那个人,烧制出这些东西来。

  “当年梅提乌斯返回罗马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夜展堂看了一眼远处和蔼慈善,正和人侃侃而谈的白袍老者。

  因为罗马人并不直接和赛里斯贸易,西方大陆流通的丝绸和瓷器是经过波斯,贵霜,身毒,月氏和其他小国辗转而来。

  即使是熟悉路途的商人,要达到东边尽头的赛里斯,也是遥不可及的一件事。

  而他一个吟游诗人,却在有生之年,携带一卷手稿返回了罗马城,在罗马和希腊连连进行演讲,成为了名动一时的学者。

  “赛里斯并不是没有罗马人。”白淼说道,当年的老维和阿加,便是在波斯登上商船,行至身毒,再阴错阳差继续向东而到达南越国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是做不出这样的东西的。”她的手指划过墙上的云纹图案。

  一路走来,越是靠近希腊罗马的地方,绘画和石刻的风格越是写实,而大汉,则更讲究意向。

  两者对待事物大相径庭的眼光,实在不是一个从未到过汉土的人可以凭空揣测出来的。

  “但他似乎不是你要找的人。”

  “是的。”白淼抽回手,忍受着身边人有意无意投来的好奇目光,十分不愿的低头往高大的夜展堂身后靠了一靠,俯首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口中却说:

  “当年在赛里斯逗留的西方人屈指可数,他即便不是我要找的人,也又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看着颀长清癯的老者,眼里的怨恨一闪即逝。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不要动他。”夜展堂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将面露恨意的女子挡在墙角。

  “怎么?”白淼以背抵墙,若不是在这样公众的场合,而罗马城的建筑不利于飞檐走壁,她早就给这个趁机靠近的男人一巴掌了。

  “梅提乌斯虽然是一个学者,但他的府邸的侍卫不会比我的少。”夜展堂看着她嘲讽的神色,心底升起一丝不悦:

  “你虽然敌得过男人,但也不能从那么多侍卫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元帅。”她脸上那种令人抓狂的表情越来越浓:“你和梅提乌斯走得这么近,是在拉拢他吧?”

  “是又怎么样?”夜展堂不可置否:“这和我不希望你以身犯险,有冲突吗?”

  白淼嗤的一下笑了出来,“不希望我以身犯险,何必那样冠冕堂皇……”

  “你每次笑的时候,怎么都是这样的表情?”

  夜展堂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随即轻托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眼底有像看着猎物一般的神采:“你的脾气就不能和你的外表搭一点吗?”

  “不能。”白淼没有闪避,而是顺着他的手扬起光洁的面庞。

  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有一颗敏锐又强悍的心,实在是有些难以控制。

  她甚至连故乡的风土人情也没有多说过一个字,就那样将自己的过往包裹得密不透风,令人难以走近半步。

  而这样的姿态却将他更加的撩拨起来。

  他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她如黑色丝绸一般的头发,却被两只手肘狠狠抵住胸间:“再靠近一点,我就阉了你。”

  白袍女子飞扬入鬓的眼角忽的泛起软剑一样的银光,并非对着倾身的夜展堂,而是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敏锐的瞟向花园一角。

  一个有着红色头发的身影,在葡萄架下,一闪而过。

  她几乎就要飞身上去,却被眼明手快的夜展堂扯住双臂,动弹不得。

  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死命挣扎。

  “理智一点。”夜展堂低声呵斥,今天趁着梅提乌斯举行的辩论会,专程带她看一下有没有线索,却忘记和她说好,不能冲动。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在梅提乌斯的府邸让人血溅当场,那么在院的强大压力下,他也无法保全她。

  “你不能在这里暴露你的身手,否则赛尔维的人,马上就会闻讯赶来。”

  看着远处几个人因为这边的响动已经望了过来,他只得将白淼按在墙上,用背影挡住她奋力挣扎的身躯。

  “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白淼握着的拳头,因为挣扎的缘故,都开始泛白:“我一定能全身而退,不会连累你。”

  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夜展堂也有些恼怒起来,握住她手腕越发不肯松。

  白淼看着他,眼底似乎都要喷出火来,于是一低头,对准他裸露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她的身子绷直的如同一根弦,蓄势待发,不将怒意释放出来,只怕会焚心而死。

  血腥的气息更加激起白淼的心底最深的狠戾她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是十五岁。

  彼时母亲已死,她为南越王收归。一柄软剑,已练得行云流水,出神入化。

  而出师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个雨夜,潜出南越王宫,拦在陆寅马车前,将他一剑穿心。

  在奄奄一息的仇人面前,她一点一点的用舌头舔着剑锋的血,想着惨死的母亲,无比悲恸,却又无比快意。

  那夜赵弗心疼的将满身是血,衣衫尽湿的她清理干净,才责备道:“从今往后,有我在,不准你沾半点血。”

  可是那淡淡的咸味,再度顺着她的唇齿,缓缓流入喉间。

  不管前面有什么样的阻碍,她都绝不肯放过那些一次次将她置于炼狱的人,一直追击,至死方休。

  从今往后,有我在,不准你再沾半点血。

  鲜血顺着她唇角一滴滴的跌落下来,能感受到口中的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战栗,前尘往事,令她不忍卒读。

  “该死的女人……”

  夜展堂的牙关紧咬,额间青筋隐隐若现,终于松开一只手,一掌砍向她后脑勺。

  白淼哼了一声,口间一松,便靠着墙缓缓滑落下来。

  嘴唇染上他的血,像一朵开得正艳的蔷薇,凄艳绝伦。

  夜展堂抹了抹那瓣唇,将晕厥的女子拢在臂弯,示意随行的奴隶将她挪到马车里去。

  “元帅,您似乎对这个奴隶太过仁慈了。”出来送行的梅提乌斯不见了夜展堂随侍的小个子奴隶,便看似忧虑起来。

  “您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贵族们的效仿,这样一来,未来罗马城的奴隶就无法约束了。”

  夜展堂有些淡淡的说道:“她并非奴隶。”

  说完翻身上马,向梅提乌斯颔首示意后离去。

  “老师,那个东方女人,对我们而言,比夜展堂更加可怕。”身后的一个学生看着他们远去的车队,在梅提乌斯身后低声说。

  -

  当白淼醒来,只觉得后颈一阵酸痛。

  “该死的长毛鬼。”她用汉话咒骂了一句,却立即引来质问:“你说什么?”

  “是谁准许你进来的?”白淼伸手拽过毯子。

  看着站在窗前的夜展堂,眼里不无敌意,过了一瞬,她才想起,自己明明就是在梅提乌斯府邸,仿佛看见……

  “你居然把我打晕了?”白淼从床上一跃为而起,脚下一绊,却一头向地上栽了下去。

  他娘的,是谁在她手腕和脚踝锁上铁链的?

  白淼在被夜展堂抓住手臂站稳,则十分不耐烦的将他的手甩开,举起双手放到他面前:“什么意思?”

  “锁住可能给我带来麻烦的女奴。”夜展堂俯下身,眼神在她脸上游移。

  白淼将头扭向一边,避开他的脸,依旧举着手:“解开,我不会私自去梅提乌斯府邸。”

  “不行。”他断然拒绝.

  她这几年很少这样低声下气的对人讲话,被他冷不防拒绝,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如果没记错,元帅应该是看中了我的身手才会答应帮我寻找仇人,可如今这样,对你而言,我就是一个累赘。”白淼说道。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思维,明明就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却常常做出负气的举动,就像上一次给她灌下那些……

  那是一种无法解读的目光,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噬。

  “作为报答,我愿意为你暗杀一切你的敌人。可是,”

  白淼竭力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我即便死了,都是属于赵弗的。你若敢毁我清白,我便有一百种自尽的方法,叫你做个赔本生意。”

  “我一放手,你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夜展堂抬起头,蓝得深不见底的眸子因为情欲更加深邃。

  可这个女人接下去的反应却令他手足无措,她居然轻自己的喉结,像猫儿那样轻呢。

  “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就呆在你身边,一辈子……”

  冰凉的链子就横在胸膛前,如果此刻她要将自己勒住,恐怕也是易如反掌的吧。

  夜展堂心中一动,无奈的起身,掀起了她手上的链子,有些手忙脚乱的插入了钥匙。

  白淼抬起嫣红的脸孔,向他笑了一下,像阿尔卑斯山脉上的积雪,耀目而又寒彻入骨。

  夜展堂的心一沉,胸前被一只纤手击了一下。如果是普通的女人,大概他只会一笑了之。

  可这女人的一掌,夹着疾风一扫而过,像千斤巨石压在心口,令他不禁退后了一步,还没明白为什么她有这样大的力气,口中就有一股腥气弥漫上来。

  妈的,他居然被一个女人打得吐血了。

  白淼看了一眼屋内,没什么可伤人的利器,转头恨恨的看了一眼捂住胸口呆立当场的男人,抓起枕边的白玉笛子,便冲出门去,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女人。”他强忍着胸中翻涌的鲜血,跟着追出去。

  却见白淼轻快的跳下廊柱,几乎在脚接触地面的同时一跃而起,踏着水池中央的雕像,握着白玉笛子,迎风而立。

  “毁约的是你。今日臭男人给我的凌辱,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飞扬的黑发和尚未褪去红潮的脸庞在夕阳下显出一股带着戾气的明艳。

  面对快速赶来的卫兵,她袍角一挥,带着怒意,脚下奋力一蹬,掠上高达十余丈的白色大理石穹顶,身影只是一闪,便隐入红霞中去了。

  身形轻灵干脆的仿佛从没有来过。

  他握紧了拳头,额间隐隐可见青筋,一股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再无法抑制排山倒海的怒意:“全军戒严,派人保护梅提乌斯,搜寻一切外来者下榻的旅店,将单身女人全部集中审问。”

  当带着雄鹰的旗帜出现在罗马城的街道时,民众再次沸腾起来,以为夜展堂即将再次出战迦太基,而这些黑甲骑士只是将梅提乌斯的府邸团团围住。而另一些城市守军,则对所有旅店和妓院进行盘查。

  这是一段混乱的日子,也许在他就任执政官的第二天,就会再次踏上战场,罗马民众不得不这样揣测他就是罗马的战神,罗马人铲除汉尼拔的唯一希望。

  面对院和赛尔维的质问,夜展堂似乎不以为意,从伊利帕战役归来,他的声望达到了顶点,六天后的全民表决几乎没有异议的通过。唯一剩下的,就是朱庇特神庙的占卜了。

  当夜展堂强忍着不适参加完例行的祭祀仪式回到府邸,就见到迪雅百无聊赖的坐在水池边,将自己的手指头翻过去,又翻过来。

  他不由得微蹙了眉头:“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斯普利的府邸参加宴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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