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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重要


  港口离罗马城只剩二十五公里,一旦上岸,谁也拦不住这个女人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正在擦拭自己那把已经清洁过无数次的剑。

  “那和我们成为朋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白淼沉默,半晌才抬起头,以向来平板的音调说道:“谢谢你,格奈,谢谢你肯来接我。”

  说完,扣上面纱,只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她不想上岸后因为自己太过迥异的容貌引来关注。

  “还有,请帮我转告夜展堂,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就到不了罗马国。”

  当在船身上感到一下撞击,她就知道,罗马,终于到了。

  即将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以大理石为主体,线条刚劲有力,气势恢宏的帝国城市。

  岸边是远远迎出罗马城的雀跃人群,不停的向船投掷着鲜花。

  白淼转头望去,那些人炽热的目光无一不是投在刚刚走上甲板的夜展堂的身上。

  只见平日的冷峻全然不见,而是微笑着,接住一朵抛来的花,又向岸上扔去,正好砸在一个十六七岁,身材修长的姑娘身上。

  那个姑娘白皙的脸上兴奋得涌起一阵红晕,更加卖力的挥动着双手:“夜展堂,你终于回来了!”

  白淼裹紧面纱,在这个时候,她站在这里是多么不明智。

  虽然自己穿着一袭最平常不过的亚麻衣服,可谁又能保证在人群里没有别有用心之人在留意夜展堂身边的一切。

  她想着,慢慢的向后退去,试图离开万众瞩目的甲板,回到船舱,等人群散去再自行离开。

  可是周围,实在是太拥挤了,除了层层的侍卫,就是前来迎接的官员,整个甲板上,被围得水泄不通,她根本无法下脚。

  如果这时候,踩着那些人的肩膀,跃上岸去,应该不是很困难的吧?

  她仰起头,目光掠过甲板和岸上的人山人海。

  冷不防手腕被一只手钳住:“你想死的话就跳上岸去试试。”

  白淼顺着那只手望去,竟是夜展堂。

  他脸上仍然挂着礼节性的笑意,另一只手不时向岸上挥手致意。

  白淼动了动手腕,她虽然武艺高强,可是终究力气还是不及男人。

  夜展堂拽过她,一把往身后的空隙塞去。

  感到身后女人的身体滞了一下,随即拼命地甩着手。

  他侧过脸低声说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反对派的探子在岸上监视着,你以为从这艘船上下去,还可以在罗马畅行无阻?”

  白淼愕然,抬头看去,他整个人背对着她,不断向人群挥手的身影却更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宁静的大海。

  她孑然一身,无意卷入权力的纷争,但自从遇到这个所谓的元帅,原本不严重的伤势却一再反复,到底是她自己越来越不长进,还是这个男人实在是一个克星?

  岸上人潮涌动,视线都集中在这里,他的声音再度在头顶响起:“跟着我。”

  大概是觉察到她的不自在,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动了一下,仿佛还要说什么,却被侍卫护卫着,挡开汹涌的人群,向船下等候的礼车走去。

  礼车前,站立着一群白色长袍,神情肃穆而又高傲的人。夜展堂的目光扫过,三百,到场不过三分之一。

  他们连袍角都一尘不染,高洁的如同天神可是,对于风尘仆仆的他来说,却什么也不是。

  但这样的怠慢,让他心生怒意。

  “元帅,欢迎凯旋,提贝里.奥雷利乌斯代表院前来迎接您。”站在最前排,身材瘦高的男人行了个礼。

  他的白袍和其他人略有不同,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镶着紫红色的边也仅此而已。

  夜展堂将左手握拳靠着心脏的位置,轻轻颔首,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揶揄的笑容:“我的荣幸。”

  他长着奥雷利乌斯家族特有的鹰钩鼻,深深下陷的眼窝亦有一圈乌黑,这样孱弱阴翳的样子让他有足够的理由鄙视。

  在崇尚武力的罗马,这样的人是怎样混入院的,并且还爬上了具有座椅资格长官的位置。

  觉察到提贝里探寻的目光落到身后那人身上,夜展堂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宽厚的身躯让逼得他退后一步。

  “民众实在太过热情,还是回到宽广的院去吧。”夜展堂看向身边的格奈,目光又向城市西北方向扫了一眼。

  看着格奈会意的点头,便向提贝里说到:“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凯索长老了。”

  说完,看着以青铜狼头为首,两翼镌刻鹰图腾的礼车,身穿黑色铠甲的战士吹起号角,夜展堂扬起下颌,远处笼罩在薄雾中的巍峨建筑,肃穆得散发出一种凛然的气势。

  黄金的座椅,看起来价值连城,其实坐起来其实一点也不舒服,只不过它带来的荣耀,让他可以忽略它的生硬。

  而这样制式的车子,也只有立下不世功勋的人才能使用,甚至连他曾担任过执政官的叔父,还有死在战场上的父亲,都没有乘坐过。

  但凯索的所为,还是令他不悦,这样的挑衅,以为他还是在家族羽翼下的青涩小子吗?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罗马城的方向,挺拔伟岸的身躯,整齐划一的卫队和锋利的配剑,无一不是昭示着,罗马真正的王者归来了。

  在欢呼人群之外,白淼被带到城墙下一隅,看见格奈身后的那匹有着温润大眼睛的红马,第一眼就喜欢。

  而后格奈递上的一个布袋子却令她微微不解,只摸着马鬃毛侧头望着他。

  “元帅说,这些都是你的酬劳。”

  “如此就多谢了。”白淼想了一下,最终收下了那个袋子,放到耳朵边一摇,金石之音清脆悦耳,想必里面的东西也是价值不菲。

  她知道自己是帮了他们大忙,而夜展堂也不在乎这些钱财,再要推辞倒显得小气。

  于是她将袋子系好,翻身上马,扣上面纱,向格奈拱了拱手。

  格奈看不懂她的礼节,只是猜想这就是告别的意思了吧,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准备去哪里?”

  她正准备扯起缰绳,听格奈这样问,放下手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她看上去斯文秀气,却是心智顽强,这样的人不达目的就不会罢手。

  格奈勾起一如既往开朗的笑容:“如果没地方去,就来我府邸吧。”

  说完指了指罗马城的方向:“就在东北方的广场正对着东方,一直走到街的尽头,门口有维纳斯雕像,种着蔷薇的花园。”

  他说得这样详详细,生怕她找不到似的。

  白淼虽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回以是微笑:“等我办完事,就来请你喝酒。”

  说完扯直缰绳,双腿一夹,马儿扬撒开的蹄子,扬起一阵清风,黑色的袍角翻飞着,她转过头,一直看着站在城墙下的格奈渐渐变成一个黑点。

  忽然很想送一个礼物给格奈,白淼低头看着自己悬在马腹边的脚。

  以前在南越骑马时,脚下总会有一个马镫用来借力,可越往西走,这个小小的玩意儿便没有了。这令她好长时间内都没法安稳的骑上马背,虽然如今渐渐熟练,但到底觉得不如马镫来的那么方便。

  或许有一天,自己可以亲自打造一副送他。

  越是这样想着,却越是奋力的催着胯下的马,像要逃开似的。

  她仿佛这十年就是习惯了这样一个人,一丝半点的亲近都会令人加倍的不安。

  怕失去,才不会想得到。

  太过漫长的等待,太过执着的追击,已经让本身的柔软,如同油灯耗尽,而赵弗的离开,似乎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为自己干涸的灯芯里,注入新鲜的油料,维持光亮。

  这里的海风,都带着一股微热,在这样遥远温暖的国度埋葬自己的躯体,应该算很好的。

  她与汉土那些薄情的人,至死不相见。

  当马奔离港口约有十里处,一切喧嚣本该已沉寂下去,然而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她九岁习武之初,便跟着赵弗静思调息,因此耳聪目明,远胜一般人。此刻听到动静时,身后之人还未进入视线。

  拿不准那几个人是跟随自己或只是路过,白淼勒停了马儿,牵着它晃悠悠的钻入道路旁的树林里去了。

  棕红色的马儿,出了些汗,汗珠儿沾在毛上,将通体映照成了鲜艳的枣色,像流出的血。

  这莫非就是传说与匈奴人的白登之战中才出现过的汗血宝马?她也只是听陆贾无意提到过而已,并没有亲眼所见。

  好奇的将手拂过马脖颈,马儿侧过头来,打着响鼻,拿温柔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爱怜的摸着马头,早知道这是匹神驹,就不该停下来,就算一直跑下去,那些人也未必赶得上。

  过了这一小会儿,方才那队尾随的人已经赶到,白淼自树丛中望去,不过四个人,若是他们就这样奔过去倒还罢了,只可惜偏偏停了下来。

  四人围着原地检查一番,白淼几乎可以确定是尾随她而来,便牵着马儿,往密林更深处走去,如果没有正面的冲突,她其实也并不想杀人灭口。

  “跟着马蹄印找。”那四个人典型的地中海沿岸的装扮,罗马式的简洁袍子,只是手中都有武器。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极易在松软的泥土上留下脚印。

  眼前越来越幽深的丛林,阳光只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投下丝丝光亮,不知名的怪鸟时不时发出啾啾的叫声。

  她拔剑,一边扬手便斩下身畔毒蛇的头,一边不无忧虑四下张望。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和藤蔓,如果再深入,被逼进山里去了,遇到野兽可要怎么办……

  这样想着,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只慢慢的踱着。所以当四个人追上时,只看见一个黑袍人,牵着一匹红马,慢悠悠的走着。

  “跟着我做什么?”

  四个男人根本不屑回答女人的问题,只想早早的把她带回去交差。

  一个人见她身量瘦小细,手无寸铁,赤手空拳的就上前来捉。

  白淼展开脚步,避了开去,让来人扑了个空,面纱却冷不防被树枝勾到,露出半张脸来。

  面前的男人正在为眼前的人影闪现而有些疑惑,抬头看见白淼的脸,错愕之情更农,不由回头向同伴说:“这是个女巫!”

  白淼手上软剑未收,还沾染着毒蛇的汁液,眉角一抬,轻薄的剑身发出拨动弓弦时的声音。

  这一剑滑下去,力道用得浅,伤口也并不算深,纵然涌出来好些血,也不致会伤人性命。

  但却见那人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神色扭曲的倒在地上,即使用力掐住伤口,鲜血仍然不断汩汩的穿过指缝,像溪流一样流淌开来。

  余下三人见她弹指间便取了一个男人的性命,心里都揣测着这样诡异又迅速的身形和动作,背后必定有巫术的帮助。

  白淼看了看青绿色的剑尖,索性将挂在耳畔的面纱整个的扯下来:“我只是个路人是你们逼我的。”

  “是,明白。”其中一个棕色卷发的男人看着她手中闪闪发亮的剑刃,咽了口唾沫:“对不起,我想我们得到的消息有误,给您带来麻烦了。”

  “对对对……”其余两个人也忙不迭的点头。

  白淼冷冷的目光划过三人年轻的脸庞不过也就二十三四岁,高鼻深目,身材魁梧,想来也是受上头的差遣罢了。

  见她放下了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走,三人心中的石头瞬时落地,只觉心中大石骤然轻松。

  刚走出几步,又听她在身后喝道:“站住!”

  心惊的回头,只见她已重新覆好面纱,骑在马背上,手上的剑已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我最后说一次,我和这里任何人,没有任何干系,包括你们的夜展堂,明白?”

  “明白。”三人忙不迭的点头。

  “再有人跟着,那就是下场。”说完以手指向地上还在冒血,脸色青紫的尸体。

  阔别已久的故土,连空气似乎都是甜的,在这样的气氛下,他觉得自己很快就醉倒了,以致于从庆祝宴会出来,似乎已经站都站不稳了。

  夜展堂微醺,半靠在车子上,有些迷醉的仰着头,眼睛半眯着。

  在宴会上现任执政官赛尔维说起最近罗马城已经开始执行宵禁,目的是要追捕一个行踪诡秘,杀人不眨眼的女巫。

  女巫?呵呵,可真是给那个女人安了个恰当的名字。

  他没有见过女巫,但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到她却是个未知数。

  其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可惜,身手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能收归己用,拿来收拾那些暗中给自己带来障碍的人,对方只也只会有苦也说不出。

  已经是深夜,只有马蹄和卫兵铠甲发出的撞击声回响在夜空,这个季节的罗马,炎热而干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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