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故人

　　陆又生清楚的记得冷冬冬跟冰美人的对话，说是林再若是被关上二三十天，就必死无疑。

　　不清楚冰美人说的“先关几天再说”是要关几天。

　　藏娇苑里冷冷清清的，先前守在外面的那两个侍女，似乎成了陆又生的专职守卫。如果没有冰美人跟着，陆又生走到哪里，那两个侍女，都会紧随左右。

　　陆又生倒也不常出门，大多时间，都会窝在房间里修炼。只是总是挂念着林再，修炼的进度十分缓慢。

　　一天一天过去了，陆又生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

　　冰美人似乎不仅把林再给忘了，甚至像是也把自己给忘了。

　　自从那天从冰烛殿里出来，就再也不见冰美人的踪影了。陆又生问过身边的两个侍女，侍女却表示不知。作为两个在冰宫之中最为常见的普通侍女，宫主冰美人去了哪，又做了什么，当然没必要让她们知道。

　　“宫人若是想见宫主，我可以去找冷侍官，她是可以跟宫主说上话的。”

　　冷侍官？陆又生愣了愣，说道，“好啊，你去吧。”

　　那侍女随即告退，陆又生又折返回了房间里。

　　冰美人到底有没有诚意放掉林再？陆又生心里没谱，大概不能指望她大发善心吧。毕竟，对于修真者而言，对魔族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修真十域公认的观点。

　　陆又生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找到了那一股被冷冬冬打在自己身上的灵力。很诡异的灵力，看起来飘忽不定，也没什么威胁，偏偏就能压制自己的“天璇”。而且，有它的存在，陆又生走路都有些费劲。那种莫名其妙的压迫力，十分不适。

　　陆又生试着想要将那股力量抹杀，可自己的元神一旦开始反击，那力量就会莫名的消失无踪，总也寻觅不见，直到自己收敛了心神，压制了杀意，那力量，才会重新出现。

　　“冷冬冬这般所谓的‘侍官’，都可以轻松的压制自己的天璇，想来那冰美人，手段更是高明了。”陆又生心中思量着，最终还是放弃了偷偷的潜入冰烛殿，救出林再的想法。更何况，他并没有发现找到那隐匿阵法的办法。

　　强抢和智取，显然都不好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指望冰美人的善心了。

　　心思转了转，陆又生走出房间，一直来到院门口，看着那侍女，道，“说起来，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那侍女浅浅一笑，道，“回宫人的话，我叫嫣红。去找冷侍官的，叫绿荫。”

　　陆又生愣了愣，道，“名字取得还真是随意。”

　　嫣红笑道，“是宫主给我们取的。”

　　“哦，宫主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不敢背后议论宫主。”嫣红吓得连连摆手。

　　“又不是要你说宫主的坏话，你瞧你吓的。”陆又生一脸的轻松惬意，“你可以夸夸宫主的好啊。还是说，你有什么坏话想说？”

　　“呃……”嫣红虽是侍女，可到底是金丹修为，不是那种容易被哄骗的小女孩儿，上下打量了陆又生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宫人说笑了，宫主是个好人，我怎么会说宫主的坏话。”

　　“怎么个好法？”

　　“把雪域的每一个生灵，都用心去守护。”嫣红道，“这样的宫主，还不够好吗？我相信，修真十域之中，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君主，可以像宫主这样受人尊敬和爱戴了。”

　　“这样啊，举个例子说说。”陆又生道。

　　嫣红打开了话匣子，还是跟陆又生说起关于冰美人的一些往事。不知不觉间，竟是聊了半个多时辰，直到绿荫回来。

　　绿荫道，“宫人等急了吧。我寻了冷侍官许久也不见她，本打算回来，又担心事情没办成，会让宫人不高兴。索性就直接去了北极殿找到了宫主的侍女沫沫，沫沫又去禀告了宫主。”说到这里，绿荫脸上带上了笑意。

　　陆又生心里跟着一喜，道，“怎么？宫主要过来？”

　　“那倒不是。”绿荫忍着笑，说道，“宫主说她最近有些繁忙，让宫人独守空房，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命人备了一桌冰宴，请宫人享用。”

　　陆又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道，“好吧。”看看嫣红和绿荫，陆又生有些无趣，随即转身回了房间里。

　　待陆又生离开，绿荫才传音问及嫣红，“跟宫人说什么呢？聊得很开心啊。”

　　嫣红回道，“宫人问我关于宫主的事情。”

　　绿荫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撇嘴笑笑，又传音道，“宫人有没有问你宫主的性格喜好？”

　　嫣红跟着笑了笑，没有回答绿茵的问题，反而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听闻，北域狼王的那些侍妾，对于狼王的喜好，都是极为了解的。”

　　绿荫轻声笑笑，说道，“可以理解。虽说我们宫主只有宫人这么一个……一个……”一时间，绿荫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只好略过去，道，“但了解一下宫主的喜好，让她开心，也是很有必要的。”

　　嫣红感慨道，“是啊。人生漫漫，不像世俗人那样，守得百年，也便圆满。在修真界，开始恩恩爱爱，几百年后因爱生恨的夫妻，比比皆是。宫人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嗯，很有前途。”

　　绿荫忍不住想要大笑，一手捂着嘴巴，回头看了看陆又生的房间，嗤嗤的笑了一声，才继续传音道，“不过，说起来，你看宫人那一头白发，啧啧……”

　　“看起来像是生机不多的缘故。”嫣红道，“不过也没什么吧，有宫主在，总能帮着宫人修炼的。再者，听闻那探花郎研制出来的生气丹，已经被丹王仔细研究了很久，炼制出效果更好的生气丹，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不是说这个。”绿荫道，“男人早生华发，据说……可能是因为肾……那个，你懂吧？”

　　嫣红怔了一下，顿时恍惚。“呃……你是说……”

　　绿荫又道，“告诉你个秘密，千万别告诉旁人。”

　　“你说。”

　　“沫沫跟我关系是极好的。”绿荫道，“她偷偷跟我说，前两天，宫主让她去药库拿了许多大日果。”

　　大日果，是一种圆圆的好似天上的太阳一般的果子，其中蕴含着极为浓郁的精气，食用之，可以补充精元。

　　嫣红给了绿荫一个了然的神情，又有些担忧的传音道，“普通病症，倒还好说，我就是担心，宫人的这个病症……万一不是普通的肾病，可就麻烦了。你发现没有？宫人虽然也是金丹修为，可走路时候，明显脚步有些沉重，再加上这一头发白……而且，大日果虽然有补充精元之效，可药性十分霸道，是非急症而不用的药材啊。”

　　绿荫叹着气，又回头看了看陆又生的房间，才一脸古怪的看着嫣红，传音道，“你看到过吧？”

　　“呃……”嫣红脸色一红，赶紧摇头，“没有！只是听帮宫人洗精伐髓的那些丫头说起过。”

　　绿荫道，“嗯，银样枪头，中看不中用。”

　　嫣红翻了翻白眼，道，“别乱说。”

　　绿荫嘻嘻一笑，用手肘捅了嫣红一下，问道，“你家那位……”

　　“滚开！”嫣红红着脸，推开绿荫，干咳一声，道，“说正经的，你听说了没有？八荒那边，似乎又有什么变故了。”

　　“什么？”

　　“你不知道？我听一个姐妹说，原本遍布八荒的天绝弟子，忽然全部消失无踪。有人猜测，他们极有可能是回了天绝之地。啧，那天绝之地，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听说最擅长追踪的无相帅亲自出手了。”

　　听嫣红提及无相帅，绿荫拧起了眉头，“无相帅那个老混蛋，最好能死在天绝宗的手里。”说到这里，绿荫又想起了冰美人为了保护探花郎，被无相帅重伤的事情，叹气道，“希望宫人不要像探花郎那般薄情寡义。不然……”

　　嫣红点了点头，也是一脸唏嘘。

　　两人正说着，几个侍女走了过来。

　　她们是来送冰宴的。

　　绿荫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托盘上用大日果做出来的食物。心照不宣的跟嫣红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遗憾之色。

　　陆又生倒是不认得大日果。

　　他前生倒是见多识广，可记忆缺失，大日果又是稀有的东西，在苍凉域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不过，他到底有天魔眼，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大日果做出来的食物的妙处。

　　端起那盘大日果做出来的食物，陆又生仔细看了好大一会儿，不由感慨，“当真是好手段啊。以这种富含精元的药材，融入跟生气丹原理相似的食物之中，食之虽然不能夸张的延年益寿，但却能把生气丹的效用发挥到极致，甚至还能让生机的消耗变得缓慢……嘶……生机消耗变慢，不就等于……或许还真的能让人多活一些时间。”

　　在天棺中时的五百年，虽然因为天诛的存在而不计，但他生机本就所剩无几，虽然努力修炼，依然可以在生机耗尽之前提高修为，可有了这种大日果做成的食物，来稍微延缓一下生命，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最近一直折腾来折腾去，又因为林再的事情而没有专心修炼，已经浪费了太多光阴了。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真该好好修炼了！

　　只是……

　　想到被困在冰烛殿里的林再，陆又生又有些心烦意乱。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二三十天，林再会死。七八天的话，会受伤吗？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见见冰美人，至少也该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林再。

　　不过，对于一个“陌生”的囚徒，自己如此关心她的死活，会不会引起冰美人的怀疑？又或者她其实早就怀疑了？只等着自己不打自招？

　　太过的顾虑也无济于事，在冰美人这般实力强大的人物面前，似乎也没有什么手段可用。

　　先想办法尽快见到她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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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宫，北极殿。

　　丹室内。

　　冰美人仔细查看了一下新炼制出来的一堆药粉，颇为满意的笑了一声。

　　这次从大日果中提取的精元，效果更好，想来可以让那家伙再多活几年吧。把这些药粉收起，冰美人有些疲惫的呼出了一口气。

　　把大日果和生气丹融合在一起，耗费了冰美人不少的精力。生气丹的品阶太低，而大日果的品阶又太高。高低之间，想要融合，绝非易事。

　　冰美人休息了片刻，才走出丹室，将药粉交给了侍女沫沫，“交给厨房，明日再做一桌冰宴，送去藏娇苑。”

　　沫沫应了一声，接过药粉离开。

　　冰美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冷冬冬，问道，“回来多久了？”

　　“刚回来。”冷冬冬道，“那林小舟……已经查探清楚了。”

　　冰美人没有吱声，只是缓步前行，朝着北极殿外走去。

　　冷冬冬跟在身侧，边走边道，“林小舟，还有一个名字，叫林再。五百多年前，曾经在苍凉域落烟山一带出现。而且……她……”

　　“有话直说。”

　　“她还是陆野的妻子。”

　　陆野，就是陆北斗，就是探花郎。

　　这一点，修真界无人不知。

　　冷冬冬继续说道，“后来，陆野和林再忽然消失无踪，数年后，林再忽然在平川域一带出没，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化名林小舟。”

　　冰美人拧起眉头，问，“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冷冬冬说道，“我在落烟山的石头镇上多方打听，还买通了一个大前门弟子。”

　　买通？

　　冰美人看了冷冬冬一眼，道，“委屈你了。”

　　冷冬冬讪讪一笑，道，“还好了，那大前门弟子，还是挺俊的。”

　　冰美人应了一声，道，“走，去冰烛殿看看那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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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凉域，落烟山。

　　百花上人一脸兴奋的跟周元生诉说着他培植的三叶草被丹王赏识的事情。周元生则一脸淡然的笑笑，似乎并不以为意。

　　百花有些急了，“你不兴奋吗？”

　　“兴奋？”周元生苍老的容颜上泛起笑意，摇头道，“有什么好兴奋的？”

　　“丹王啊！炼丹者最崇拜的人物！得到他的赏识，多幸运啊！而且，他说会来见见你呢！”

　　周元生道，“丹王……最近这些年，随着对炼丹的深入，我也了解了许多丹王的事情。呵，不得不说，炼丹的本事，丹王自然是当世第一。但是……对于炼丹的体悟，没有人能超过我师尊。”

　　百花拧了一下眉头，啐道，“在你眼里，你师尊就是天！”

　　“嗯。”周元生竟然也不否认，站起身来，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回家了。百花前辈，您自便，我就不陪你了。”

　　百花跟着站起身来，喊住了周元生，“喂！装傻有意思吗？！”

　　周元生的身子怔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苦笑道，“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真的不明白？”百花红了脸，咬着牙，低声说道，“我哪里比不上她？”

　　周元生叹了一口气，“是啊，你哪里都比得上她。你比她年轻，比她修为高，比她漂亮……”说话间，周元生看到，门外不远处，一个老妇，正缓缓走来。“所以，找个更好的吧。”说罢，快步走了出去，迎上那老妇，周元生笑道，“跑来干什么？”

　　老妇的视线掠过周元生，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陈百花，微微一笑，传音道，“我不介意的。”

　　周元生大笑，回道，“美女啊……我是不敢招惹的。可不能学我师尊，见了美女就乱来。”背负着手，转脸看看身边的老妇，周元生感慨道，“当年你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女。呵，那个时候，我只是个穷小子，喜欢你，都不敢跟你说，没想到，你我还有今日。虽然你我都垂垂老矣。”

　　老妇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的弟子，再看看驻地越来越大的大前门，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当年的穷小子，如今竟然成了整个苍凉域都仰望的炼丹宗师。还被百花上人这般炼丹宗师给看上了。真是想不通，那陈百花，是看上你这老头子哪一点了。”顿了顿，老妇又道，“对了，上午少堂匆匆的找你，你们俩神秘兮兮的聊了许久，所为何事？”

　　周元生拧了一下眉头，道，“有人跟少堂打听师娘的事情。”呼出一口气，周元生道，“当年师娘跟师尊一起在八荒失踪。现如今……师尊……”想到那个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师尊，周元生提了一口气，“值此乱世，师尊这般人物，一定会搅动一番风云的！”

　　老妇看着周元生，有些哭笑不得。

　　这老家伙，对他的那个混蛋师尊，有着谜一样的崇拜。

　　那个世人都骂做混蛋的探花郎，消失了五百年，再一次现世，想要干什么？

　　这个时候，忽然有名弟子急急的跑来。看到周元生，松了一口气，“师祖。”

　　周元生凝眉看去。

　　那弟子道，“师祖，掌门请您去承前殿，说是有要事。”

　　周元生应了一声，没有耽搁，让老妻先行回家，自己赶去了承前殿。

　　承前殿中，除了大前门掌门鸿翔，传功长老吴莲心，执法长老金少堂，还有山野哑夫陆老残，琴剑飘零苏琴，以及落烟宗的紫烟上人和陆媛凤。

　　看到周元生过来，鸿翔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有劳紫烟上人亲自跟踪那女子，查知此人来自雪域冰宫，乃是冰宫宫主冰美人座下弟子。”

　　金少堂看了陆紫烟一眼，神情有些古怪的说道，“就是那个新近大婚，娶了一个名叫陆又生的金丹修真者的冰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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