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雨惊变

　　玄虚子趁彼此胶着，睨视一眼那双钩汉子，见他身量单薄，双臂奇长，又回想那双锤大汉虎体庞然，锤法刚猛，当即发问道：“你可是人称‘星月双雄’之一人的‘灵臂螳螂’董义？那个使锤之人可是你结拜兄弟‘直撞虎’李元彪？”

　　双钩汉子未想自己一身夜行装束却被认了出来。他既已身份败露，讲起话来索性全无顾忌，恨声道：“不错！我兄弟二人结义江湖，情逾骨肉。今日你害死我兄弟，我定要将你生吞活剥！”说话间他额头青筋暴起。

　　玄虚子本是故意示弱与他纠缠，以便伺机探明这群人虚实来历。这一问果叫他套出不少内容。原来这“星月双雄”是近年横行淮南的绿林强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非但民间百姓备受其害，就连官家驿站也曾被他们洗劫。各路州县衙门早就下令缉拿二人，怎奈“星月双雄”倚仗一身得意本领，多数捕快都拿他们不得。这两兄弟一人使破星双锤，一人使月刃双钩，自称“星月双雄”。而江湖侠义之士和官府衙门都称他们为“星月双凶”，以彰其作恶多端。

　　玄虚子既摸清这两个汉子来路，心道：“这两个大盗戕害百姓，遗祸武林，今日落入我手定教他们有来无回！如今那“双凶”之一已被我用剑重伤。余下这个我也要一并诛杀。”转念又想：“我前些年行走江湖的确杀了不少大盗蟊贼，却与这俩贼人从未谋面，他二人素来独行独往，今日伙同这么一帮来路不明之人屠我道观，不知是何缘故？”

　　思忖再三，玄虚子蓦地放声冷笑，道：“贫道听闻你曾在江湖豪言，自诩梁山好汉董平之后。若果真如此，当年你祖上位列梁山五虎将，也算行事磊落的豪杰人物，如何传至你辈竟成这般蝇营狗苟之徒，岂不愧于先祖？贫道劝你悔过自新，到官府伏法认罪，来世再做一条好汉不迟！”

　　董义亲睹兄弟李元彪倒在玄虚子剑下，早已对他恨入骨髓，一心只想报仇，哪听得进这些套话。只是听到他夸耀自己祖上风光之处，倒还顾及一分颜面，冷哼一声道：“我今日是奉承官府之命而来。慢说你对我兄弟下如此重手，单凭你图谋不轨、忤逆作乱一节，我也定会替天行道，诛杀你这逆贼！”

　　玄虚子听这个江湖大盗反诬自己是“贼”颇觉滑稽，后又想到他说“奉承官府之命…图谋不轨…忤逆作乱”云云，不由一愣，细思自己与朝廷官府从无瓜葛，更无作奸犯科之举，更觉今日之事蹊跷异常。

　　他心念未已，这时又有两个黑衣汉子纵身攻来。玄虚子眼疾脚快，毫不迟疑，一记飞脚将两兵器分开。跟着倒掠一纵，形如鲲鹏展翅，轻松落在二人身后。这二人一人使朴刀，一人使长枪，连同董义合力一并来斗玄虚子，竟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玄虚子眼瞅三人抢攻，无意在此虚耗，便欲催发内力，甫一运气却觉丹田真空，连运数次竟而全身绵软百骸力微，一时惊措便再不敢发力抗衡，憀然以精妙剑招相守。三人则乘隙以内力相加，玄虚子便有渐落下风之势。

　　玄虚子寡不敌众，撒星剑阵却使那些黑衣汉子节节退败。众黑衣汉子一筹莫展之际，忽闻一声怪唳，人群外一道蓑衣黑影狂笑道：“盐帮号称江南第一大帮，却被区区几个道士困死，忒也好笑！”众人只顾相斗，佥然未觉院子当中何时闪进一人，纷纷惊愕。

　　俄而一个黑衣汉子冲那黑影叫道：“你们幽冥宗休要张狂！我盐帮只来了一个分舵，若是我们帮主亲自前来，眼前还会有这个道观么？”那汉子哼了一声，又愤愤言道：“幽冥宗号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今这剑阵挡在前面，倒要看看你们能否破了此阵！”又一黑衣汉子附和说道：“哼！若论行刺暗算，幽冥宗算是第一。但若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却未必是俺盐帮对手！”

　　玄虚子以一敌三忙得不可开交，耳朵却一字不落听进了这些对话，暗中揣摩道：“连盐帮和幽冥宗也来我这小地方凑热闹。这两股势力历来毫无相干，此间却颇有默契，不知是何人统领这样一群鱼龙混杂之徒？”

　　那黑影尚未答话，远处杳然又传来一阵咯咯荡笑：“好笑！好笑！”继而一个曼妙女子从墙头飘飘落下。这女子手擎白伞，一袭缟素，娇身偎在那黑影臂膀卖弄风情，扑哧一声笑道：“真是笑死奴家了！这些盐帮臭脚夫们当真有趣呢！只要杀死那个持旗道士，这剑阵自然就灰飞烟灭了。如此简单之理竟无一人能懂，真是一帮蠢货！”

　　盐帮众人原本被她的笑声钩摄一时怔楞，听了这话才回过神，那堪这般侮辱，便纷纷低声啐骂。只是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似人似鬼两道影子，却都不敢鲁莽冲撞。仅有一人不忿道：“原来是黑夜叉和白罗刹二位圣使。你们幽冥宗自恃武功高强便口出狂言。哼！我白德昌的淮南分舵却也不是吃素的！”

　　黑夜叉轻鄙道：“噢？既然白舵主豪气冲天，就请为我们先了结了那持旗道士如何？”

　　“是呀是呀，白舵主在盐帮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如且让奴家见识见识江南第一大帮舵主的手段。”白罗刹妖媚声道。

　　白德昌啐了一口，道：“不消你们激将，白某自有计较！”旋即低声对身边之人嘱咐了几句，跟着五、六名汉子跃身而起，自剑阵上方强攻而去。不料却被剑阵中的几名道士将长剑投射，刺穿身子惨死。眼瞅他们如此下场，剩余帮众霎时方寸大乱，疾退至数丈开外。

　　恰在此时，阵门忽地大开，圆形剑阵骤然向四周散去，方才那几名掷剑的道士速速拾回宝剑。持旗道士宋守一时暴露阵外，剑阵似乎变得杂乱无章。

　　白德昌相机立命手下向宋守掩杀过去。杀到半路剑阵却突生变化，恰如移星换斗，好似棋布错峙。不知怎的，阵中道士竟将这些人四面合围。既而阵门闭锁，宋守隐遁于阵中，几名帮众立时被乱剑绞杀。这一变化正是撒星剑阵的精髓，唤作“星撒长河”。盐帮众人愈发乱了阵脚，乱中生乱，一人失心疯似的冲入剑阵，不一时就听一声惨叫便没了响动。

　　“白舵主，若再这样下去，咱们全舵弟兄可都要葬死在这里，你老快想个法子呀！”一名盐帮子弟又急又怕说道。白德昌顿时失了方才的豪气，脸色煞是难看，道：“咱们盐帮是江南第一大帮，若论实力自然要胜过旁人不少。但这些臭道士诡计多端，眼下又折了这么多弟兄，依我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众人听舵主这么一说，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拍手叫好，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帮主让我们夺取宝物，但这宝物长什么样子咱们哪一个见过？更别提它有何用处了！为此枉送了弟兄们性命实在不值。如今这里有不少江湖豪杰，又来了幽冥宗二位圣使，即便我们拿到宝物，恐怕这头功之名他们也未必肯拱手相让。不如我们先行退去，回去就以宝物已被幽冥宗得到为由复命便是了。”白德昌一番合计给盐帮众人吃下了定心丸。众人依着舵主之言，竟和其他人招呼也不打，火速撤出了道观。

　　盐帮一散，黑压压的院子少了许多人，余下黑衣汉子气得口中大骂。“盐帮个个胆小如鼠，枉称江南第一帮！”“贼匹夫白德昌，不怕被同道耻笑？！”这些人虽一时逞了口舌之利，却谁也不敢再与剑阵过招，各自揣奸把猾，首鼠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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