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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新开始。

  “死者名叫周碧莲,女,50岁。死者的儿子苏志明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母亲躺在卧室的床上,就拨打了急救电话,但人早就已经死亡。”徐大队说到这里,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围观后,他压低声音接着道:“医生说,死者颈部有明显的淤痕,他们怀疑是他杀。”

  干净、整洁是我站在门口玄关处的第一印象,我把高强度足迹勘查灯平放在地面上,在匀光灯覆盖下,客厅的大部分鞋印都清晰地显现在我们的眼中。“屋子里铺的是强化木地板,这种地面的反光度很高,鞋印看得也十分清楚。那问题就来了,已知的进入室内的所有人的鞋印我刚才都看了一遍,这些鞋印排除以后,整个现场就剩下一种鞋印——死者家中的拖鞋鞋印。”

  “什么?你是说嫌疑人进入室内换了拖鞋?”胖磊惊呼道。

  “刚才我在楼下已经观察了整个外围现场,死者居住的是低层楼房,嫌疑人有从窗户攀爬入室的可能性。但小区的承建商在建房的时候可能考虑到了这一点,小区楼外的排雨管都没有裸露在外,嫌疑人没有攀爬的条件。小区的保安告诉我,通往楼顶的入口也是锁死的,钥匙只有他们有,嫌疑人坠落入室的情况也不存在。那剩下的只有从门进入,但房门的门锁没有任何的撬别痕迹。那剩下的就只有‘软叫门’,嫌疑人或者有钥匙,或者是让死者给他开的门,或者尾随死者进入,也就是说,嫌疑人和死者熟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客厅勘查结束,我和胖磊来到了脚印最为凌乱的一个房间——死者的卧室。卧室的白色木门朝东,呈开启状,屋内并没有太多的摆设,进门靠北墙是一个棕色的大衣柜,死者周碧莲此时头朝西、脚朝东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粉色被褥,她青紫色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死的时候很安详。

  明哥习惯性地拉了拉乳胶手套,接着掰开了死者紧闭的双眼,“眼球、舌尖突出,眼结膜出血点数量多,相互融合成斑片状,结膜见水肿。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颈部压痕明显。尸斑沉积于背部,这是死后长时间平躺形成的,死者应该是被嫌疑人活活掐死的。”

  “尸体解剖证实了嫌疑人的作案手法,跟我在现场分析的一致,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在当天晚上的七点半左右,剩下没有什么发现。”明哥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领域的结论,“小龙,接下来你说。”

  “好。正如我在现场分析的那样,嫌疑人进入室内换了双拖鞋。而且我注意到,门口鞋架上的拖鞋分为男女式两款,遗留在现场的鞋印为女士鞋印。再加上我对现场提取的大量成趟鞋印的数据分析,这几串鞋印的步幅较短、步宽较宽、步角偏小,我基本上可以判定嫌疑人是一名女性。”

  “而且室内拖鞋的鞋底花纹无变形,说明嫌疑人穿鞋时鞋底受力均匀,由此可以分析出,她的脚码应该正好和鞋码一样,在39码左右。鞋印前脚掌的压力面花纹清晰,落脚有力,分析她应该是一名青年女性,身高可以确定在一米七上下,身体素质很好。说到这儿,我需要解决一个问题,就是嫌疑人的进门方式。喊门和尾随两种方式是死者自行开门,嫌疑人直接进入,如果是这样,那两人进门之后,地面上会出现两种女士鞋印交叉重叠的现象,但现场并没有这一特征,所以我更倾向于最后一种,用钥匙开门。”

  我接着翻开了现场勘查记录本,“此外通过鞋印的分布,我分析出嫌疑人应该是杀人之后,直接翻动了卧室内中间的衣柜,接着又去厨房打开了冰箱。翻动冰箱有可能是找吃的,但翻动衣柜的目的很明确,她打开的这个衣柜内藏有一个绿色的铁皮保险箱。嫌疑人有死者家中的钥匙,又知道她家中财物摆放的位置,看来她跟死者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老贤接过了话:“我在厨房的闭合式垃圾桶中提取到了一种淡黄色黏稠液体,量很大,伴有玻璃碎片。通过数据我分析出,这种液体应该是蜂王浆。而且垃圾桶内的玻璃碎片上有水珠悬浮,液化现象很明显。”也就是说这一大罐蜂王浆是从冰箱中取出摔在了垃圾桶内。就目前来看,这瓶蜂王浆可能是嫌疑人摔在垃圾桶内的,泄愤现象很明显,这从另外一方面说明,嫌疑人和死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仇恨。

  “你母亲有没有跟谁有过过节?”

  “我……”被明哥这么一说,苏志明顿时语塞。其实在询问之前,明哥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苏志明没有正式工作,整天跟一些社会上所谓的哥们厮混,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母亲有多深的了解呢?

  “你家里的保险箱中放了多少钱,有谁知道这个保险箱放置的位置?”

  “我不知道有多少钱,保险箱放置的位置我知道,我妈知道,别的还有谁知道,我也不清楚。”

  “你母亲有喝蜂王浆的习惯?”

  “她没有,我有,都喝了六七年了。”苏志明想都没想,随口回了一句,“她不习惯那个味,从来不喝。”

  从现场勘查可以看出,嫌疑人与死者关系不一般,既然如此,那她不会不知道这个蜂王浆平时是谁在饮用。嫌疑人在杀害死者之后,又把愤怒发泄在了这瓶原本属于苏志明的蜂王浆上,很显然,她有可能跟死者以及死者的儿子都有仇恨。

  “你的女友或者前女友有没有你们家的钥匙?”明哥的思路异常清晰,“按照我们现在调查的结果,嫌疑人极有可能是用钥匙开门进入室内,将你母亲掐死在床上的。”“什么?难道是陈晓晓?”苏志明眼睛骨碌一转,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我们在一起两年多,本来是要结婚的……可是……”“她多高?”“不穿鞋有一米七二。”“她做什么工作?”

  “酒吧助演。我以前经常跟朋友去她工作的酒吧玩,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没过多久,她告诉我她怀孕了,要嫁给我。我以为她是在说笑,就没当回事,可后来她背着我去找了我妈。我妈总以为晓晓在酒吧里干的是不正当职业,坚决要让晓晓把孩子做掉。”这个陈晓晓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和条件,体貌特征也和嫌疑人出奇地一致,她顺理成章地被我们列在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但在调查了酒吧监控后发现,陈晓晓案发当天下午六点到凌晨四点都在酒吧上班,并没有作案时间。

  案件从发生到现在能够查实的线索基本全部断了,要想捋出新的破案方向,只能从原始案发现场去寻找。

  我再次站在玄关处,习惯性地把死者的鞋子翻过来,观察鞋底花纹。突然,泡沫鞋底上一条长长的印记让我愣在那里,“明哥,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这里是死者生活起居的地方,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死者的新鲜鞋印,可我在卧室并没有发现几枚,在死者的床头更是一枚新鲜的鞋印都没有发现。”我把手指向一组照片,“这是磊哥拍摄的死者卧室照片。”说完,我又把玄关的照片放在了这张照片的旁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死者卧室内没拖鞋,拖鞋全在玄关鞋架上!”叶茜惊呼。

  “没错,如果死者是活着走进屋内,就算不换拖鞋也会有穿袜足迹,可是现场并没有一点痕迹,也就是说,死者从门口进入卧室时双脚离开了地面。你们再看,”我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是死者卧室的原始照片。明哥已经分析出死者是被掐死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死者是在室内床上被掐死的,那她肯定会有本能的反抗,窒息最直接的抵抗方式就是双脚不停地做骑行运动,但是你们看,死者双脚位置的床单上竟然没有一点褶皱痕迹。”

  接着我拿出了尸体被运走后床铺的照片:“尸体躺卧后的床单上有灰尘拖拽痕迹,这说明一点,死者身上曾沾上了大量的灰尘,而嫌疑人为了掩盖这个事情,故意把死者的衣服脱去。殊不知她在脱衣服的时候,衣服上的灰尘在力的作用下,在床单上形成了这一道痕迹。”

  我把死者的两只鞋子举了起来接着说,“你们仔细看,死者的左鞋底前脚掌部是不是有一处半圆形擦划状痕迹?要想形成这种痕迹,死者应该在站立时以左脚为支点,躯体急速左转。”

  我口中说的这种痕迹其实很常见,它多数存在于交通事故当中。举个简单的例子,一辆车从你的身边经过,突然剐到了你的衣服,在惯性的作用下,你的身体就会急速地旋转。

  “而且你们看,这还有两条十分明显的线条状擦划痕迹,我怀疑嫌疑人曾驾驶某种交通工具撞击过死者,但由于速度不快,并没有将死者撞死,而在此过程中,死者身体发生了旋转,接着车辆可能拖住死者发生了位移,最后导致鞋底摩擦地面,才形成了这样的长条状划痕。”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尸体上为什么没有撞击伤?”叶茜有些纳闷。

  “夜晚气温较低,死者穿着的衣物较厚,在冲击力不强的情况下,没有撞击伤也说得通。”明哥解释道。

  “对了,贤哥,你有没有在室内发现死者的衣物?”明哥一说衣物,我突然张口问道。

  “没有!”

  在小区物业工作人员的配合下,我在小区外的垃圾车里找到了一包已经破烂不堪的运动衣,结合胖磊的视频监控判断,这套衣服正是死者当晚所穿,也就是说,死者很有可能是在去跳广场舞的路上被杀害的,于是我们沿着死者的行进路线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你看这是不是刹车痕迹?”胖磊指着地上的两条黑色印记说。

  “看样子是橡胶。”老贤拿出铲子从地上取了一些样本装入了物证袋。

  “是单边刹车痕迹没错。”我观察之后得出了结论。

  “案发已经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能确定这条痕迹是嫌疑人留下的?”叶茜张嘴问道。

  “单看痕迹是不能判断,”说着我起身走到马路牙旁,指着一堆已经被压得凹陷下去的草,“但是有这些痕迹佐证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条路平时无人问津,走的人也不多,但是你们看,这边的杂草有很明显的折断痕迹,从痕迹的凌乱程度看,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斗。”

  “小龙说得没错,从杂草断裂处的氧化程度看,基本上和案发时间段吻合。”老贤蹲在地上用放大镜观察之后说道。

  “小龙,能不能分析出嫌疑人驾驶的是什么车辆?”明哥看了一眼地面上呈“——”图案的两条单边痕迹又问道。

  现场勘查进行到这一步,我们基本上可以判断出,嫌疑人在此杀人之后移尸至死者家中。虽然这条小路人迹罕至没有监控,她也不可能胆大到自己扛着尸体步行回去,所以就牵涉到一个移尸工具。现场的刹车痕迹证明其驾驶的是机动车,如果我们能判断出嫌疑人驾驶的是何种车辆,便可以以车找人。“这条刹车痕迹反应并不明显,电瓶车、摩托车、汽车都可以形成这样的刹车痕迹,所以并不是很好判断。”

  “这个就交给我吧。”老贤胸有成竹,“我以前总认为所有车轮胎的化学成分都差不多,可实际上每种车的功能不同,这成分也相去甚远。拿最常见的汽车轮胎举例,为了使橡胶具有制造轮胎所要求的性能,必须要在橡胶中掺入各种不同的化学材料,即化学添加剂。我可以通过化学添加剂的成分得出刹车痕迹的车辆种类。”

  刚回到科室,老贤便一头钻进了实验室分析橡胶成分,最终结论——刹车痕迹属于紧凑型四轮汽车,据此胖磊开始有针对性地研究监控录像。“我这边有情况了。”胖磊伸手递给我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嫌疑人驾驶的应该是这辆没有牌照的白色本田车。视频上显示,这辆车的行车路线,不管是从案发时间段还是停车区域看,都和我们掌握的情况百分之百吻合。”

  死者的儿子再一次被传唤到我们科室。“这、这、这……”他的舌头像打了结一般,错愕地看着照片,“这是我姐单位的车,我开过。她叫苏祈男,是我亲姐,我是偷生的。家里想要男孩,所以……”

  “没错,是我杀了她。”苏祈男认得倒是很爽快,“既然是她让我生不如死,那她也绝对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1990年出生在一个思想极度封建的家庭,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希望我母亲能生个男孩,可不幸的是,第一胎的我却是个丫头鬼子,因此我从小就成了母亲的出气筒,只要看我不顺眼,她抬手就打、张嘴就骂。这些我都能忍,但是她不该害死阿华!”

  “我和阿华一直以来都很相爱,已经准备结婚了,但是母亲却提出订婚时阿华要拿出十万块的现金彩礼,阿华的父母都是农民,他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拿出十万块并不容易。我向母亲哀求,她最终答应彩礼在订婚时只是走个过场,之后还会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们。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反悔了。我觉得真的很对不起阿华,就提出不办酒席,去民政局领个证。可阿华却坚持要风风光光地把我娶回家。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一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警察找到我,我才知道阿华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赚到我们结婚的钱,心甘情愿给毒贩做了下线。”

  路嗣理这次来白龙村,就是为了查这两起离奇命案。

  白龙村距离市区不远,这些年仗着山青水秀,果实丰饶,发展的度假旅游很受欢迎。

  这次,路嗣理便先在网上订好房间,之后才和姜岩一起过来的。

  屋主王叔王婶,据说是白秀的远方亲戚,当年白秀的事情出了后,白父白母伤心了好几年,之后好不容易又添了个大胖小子,生活刚有了点盼头,不想又出了李慕白那件事,便索性搬家,离开这片伤心地了。

  路嗣理一进门,便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小楼的格局。

  正对大门的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房,二楼明显是后加的。左手边相连的两间房,头一间是厨房,后一间堆放着不少麻袋,应该是存放粮食、杂物之类的小仓库。右手边只有一个大间,里面停着一架石磨。

  与路嗣理同住在王叔王婶家的,还有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其中,解正扬和齐家珠是—对,霍明和李静是—对。

  他们四人在一个专门讨论全国各地灵异事件、凶宅鬼地的论坛上玩,这次来白龙村,是一个叫不买梨的人组织的。

  据李静说,这次的房间也是不买梨订的,他一口气订了一楼的三间房,说再拉上几个人来,结果连他自己都不见人影了,手机也打不通。

  六个人全是冲着白秀事件来的,于是客套了几句,便拐弯抹角地问起来当年的白秀自杀案。

  王叔一点儿也不介意,一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二是也被人问得多了,因此便耐心地讲起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当年,白父白母就白秀一个独生女,在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没几个上学读书的,更别说女孩子了。偏偏这白秀一路念到了高中,且成绩优异,总是前三名。あ鬼あ大あ爷

  事情就这么来了。

  一日,白母正在家里捡黄豆,突然,一个自称李慕白的男生跑进来,说他是白秀的同学,白秀上课时昏倒了,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老师特意叫他来通知白秀的家长一声。

  白母一听,立刻和白父上医院去了,幸好医生说只是贫血,没什么大事。可是白秀却对李慕白的态度很奇怪,不仅不理不踩,甚至可以说是恶言相向。

  这日,李慕白来送白秀的模拟考试成绩,白秀一见他,便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白母看李慕白也眼圈红红的,便问:“你……是不是在跟我家秀儿处明友?”李慕白脸色微微一变,过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年代,十八九岁找对象、结婚再正常不过了,所以白母非但没觉得不好,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自从李慕白走后,白秀就一天天好起来,但就是不想回学校了。白母去学校跟老师请假,没想到老师们倒很痛快地答应了,说白秀成绩那么好,就让她在家里复习吧,只要下个星期别忘了参加高考体检就行了。

  白母回到家里,把老师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秀,还以为白秀会松一口气了,谁知道她却倒抽了一口气,眼睛都直了,白母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当晚,大家都按时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父白母发现小仓库的门虚掩着,而女儿挂在房梁上,动也不动了。又急又痛的白父用两把凳子叠起来,才把女儿的尸体抱了下来……

  王叔道:“警察说,白秀应该是头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多死的,且仓库里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路嗣理提议去仓库实地看一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仓库的横梁很高,从横梁到地面有三米,扣去绳索垂落的五十公分,和白秀一米六的身高(减去套入绳套、头部的二十多公分,实际是一米四不到的高度)。

  白秀吊死的那根绳子本来就不长,也就一米多一些。穿过横梁以后双起来,也就是五十公分左右。

  再考虑到可以踮起脚尖约十公分,白秀要想自己上吊还得解决一米的高度。更不用说,她要怎么将一米多长的绳子穿过横梁,再打好结?

  可如果是他杀的话,虽然不容易,也还是有可能的。

  白秀当年的那本日记还在证物库收着,路嗣理翻过好几遍,字迹十分清秀。与其说是日记,还不如说是写给某人的信。

  通篇都是我来你去,内容无非两个人一起在教室自习,或是一起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看小说……既没有出现白秀的名字,更没有出现李慕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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