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季疵(2)
午时将至,龙盖寺中负责炊事的师兄们已开始准备饭食了。但季疵这时候满肚子都是气,自然什么都吃不下,于是他连寺院的大门都没看一眼,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养着牛的后山。
后山有片平缓的荒地,方圆几里的范围内因为土质的原因只长着稀疏的杂草。一根根粗壮的木桩被牢牢地钉在地上,木桩上拴着或新或旧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一头头健硕的耕牛正在太阳下慵懒地挥着尾巴。
“来!吃草!”恶狠狠地说着话,季疵顺手拿起放在一旁,割好了的牧草,来到左边第一头牛的面前,将草一股脑儿地塞进它的嘴里……这些耕牛大多是附近村子里养来耕地的。因为龙盖寺距离农田较近,而且寺中的僧人们又都有武功在身。因此村民们便将这些牛放到寺院来寄养。所谓放牛的任务,就是每天早晨把它们从寺院里牵到这里晒晒太阳,喂喂草,每天晚上再将它们牵回去。至于偷窃的风险,在智积那笼罩全山的天耳通神通之下,根本就不是问题。
将村民们的牛喂好,季疵来到了拴在最后的那头大黑牛面前。这头牛比起其他的牛明显要高出一头,硕大的牛眼也更明亮些。站在他的面前,季疵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他一边将草喂给黑牛吃,一边摸着黑牛宽阔的脊背说:“唉!大黑,整座山上就属你最可爱,老和尚他们简直烦死了!你说他们为什么就不许我下山找爹娘和季兰姐呢?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季兰姐是不是没有我长得高了,真是气人!”
说着话的功夫,季疵手中的草已经被黑牛吃光了,季疵拍了拍手,将手掌搭在黑牛的脊背上,轻轻一按,身体便借力腾空而起,平稳而无声的落在了黑牛的背上。
“走大黑!咱们散散步!”说着季疵探出手来,熟稔地解开了拴着黑牛的绳结,跟着轻轻地拍了拍黑牛的脖颈。黑牛“哞——”了一声,抬起柱子似的蹄子,缓慢而有力的迈开脚步,背着龙盖寺的方向开始前行。
季疵双手扶住了黑牛的脖子,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自言自语的开了口:“智积那个臭和尚真可恶,四年前刚上山那阵跟我说练成般若功第一层的海底轮就让我下山,可等我练成了之后,又一句也不提这事了!现在又改成了接他三招或者挑战慧忍!看来老和尚是想把我一辈子留在山上了!”说着说着,他低下头瞧向胯下的黑牛,轻拍着它的后背说:“大黑!你说他是不是赖皮?”
黑牛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仍旧自顾自地走着。但季疵在山前受的气还没消,于是拿黑牛撒起了气。他手掌向上一抬,般若功内力自海底轮升起,又随着他手掌的下劈,击在了黑牛的脊背之上。
季疵修炼的般若功,是源自天竺的一门内功,与中原武林修炼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的内功大相径庭,这门内功所修炼的是以尾椎到头顶一线为中心的七个脉轮,由下至上分别是:海底轮、本我轮、太阳轮、心轮、喉轮、眉心轮、顶轮。上山的第一年,季疵就练成了般若功的第一层,在体内构建了以海底轮为中枢的内力核心。自那之后的三年,季疵也始终用功不辍,但以内力贯通本我轮,依旧还遥遥无期。这也是季疵讨厌智积的原因之一。
此时,季疵的这一掌运上了七八成功力,尽管他的般若功只练到第一层,但好歹也有四年的功夫了。这一掌拍下去,黑牛顿时被打的向下一跌,险些跪倒在地上。但紧跟着,大黑牛突然疯了似的吼叫了起来,同时撒开四蹄,没命地跑了起来。季疵顿时愣住了,他下手还是有所保留的,而且以他的功力,就算是全力出手,也不太可能把牛打的疼成这样。
季疵有点懵了,等他回过神,黑牛早已带着他出了这片荒地,沿着山道跑向山下。“大黑!停下!停下!”季疵扯着嗓子喊,同时弯下腰,双手用力搂住牛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而在他身后,一个人从正对着他的林子里钻了出来,他朝着季疵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想要追,只见一道灰色的身影宛若狂龙般从天门山顶呼啸而下,向着这片荒地飞驰。
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刚一看到那由远至近的灰色,那人立刻沿着原路钻了回去。而那灰色的身影宛如一条狂龙,裹挟着风雷之声,沿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转眼间,两道身影便先后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这时候,黑牛已经驮着季疵冲下了山,沿着古木夹着的山间小路继续向前冲着。一路上季疵不断地用力拍打它,可黑牛根本不听他的,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冲,眼看着就要冲到绕山而过的官道上了。
官道比山路平坦的多,季疵打算着到了官道上找机会从牛背上下来,站在地面上再想办法。但在他计划着的时候,只见一列车队突然冒了出来,出现在从山路尽头与之交叉的官道上。而这时季疵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五丈远了。
“闪开!快闪开!”季疵高声喊着。但车队实在太过庞大,一些听到季疵喊话反应过来的人,也都被前后簇拥着的车马限制住了躲避的空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山一样的黑牛撞过来。
“啊——”季疵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时,一团鲜艳的海棠红在他的眼前像花朵般绽放,穿着这华丽衣袍的人挡在黑牛的正前方,伸手在黑牛的额头轻轻一按。
下一刻,黑牛就像撞在了一座高山上一般,前冲的脚步戛然而止。季疵的身体则从牛背上弹了起来,继续着之前的路线笔直地撞向马车。但那裹着海棠色衣袍的另一只手掌轻轻一环,就将他拦腰抱住,继而缓缓地放在了地上。
惊魂未定的季疵抬头望去,只见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高高梳起的鬓角已经有些灰白了,但容貌却还不甚显老,鹅蛋形的脸红润光滑,皱纹也就只有眼角的几丝。那一身海棠红色的衣袍极其鲜艳,但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
“孩子,你没事吧?”女人依旧用手顶住黑牛,低下头关切地对季疵说。季疵摇摇头:“没事儿!”接着他转头去瞧那头牛,黑牛依旧痛苦地嘶吼着,但脚下却连一步也迈不动了。将气喘匀了些,季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夫人!这大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像疯了似的,我是打了它一下,但我也没那么大力气呀!”
“是吗?”女人明亮的杏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光芒,接着,她的目光将眼前的这头牛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眼神集中在牛的头部。右手依旧顶着牛头,左手像飞舞的蝴蝶般在牛眼珠上方一寸高的位置轻轻一挥,划了个半圆回到胸前。而这时,之前一直像疯了似的黑牛突然打了个哆嗦,安静了下来,浑身颤抖着跪了下来,瘫倒在地上。
“孩子,你这牛没疯。你过来看!”女人微笑着朝季疵说,但那笑容里却带了点异样。季疵向前走了几步,向着女人伸过来的手看去,只见一根长约三寸的金针正被女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瞧见这金针,季疵顿时呆住了,一张让他毛骨悚然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似乎正在对着他笑。站在一旁的女人瞧着季疵出神的模样,皱起了眉说:“这针要是再偏上几寸,这牛就死定了,不过能打出这针的人,应该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只为杀一头牛,孩子,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孩子?”
女人的最后两个字抬高了语调,季疵这才回过神,连连摇头说:“没!我没得罪过人!”他的神情漏洞百出,自然瞒不过成年人,女人笑了笑,正想再追问,就听两个此起彼伏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娘!您没事吧?”“奶奶!奶奶!”
伴着呼喊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拉着手跑了过来。大的是个年近三旬男人,略微有些发福。比起他称为娘的女人来,他的相貌就普通的多了。只是眉眼处带着些从女人那里继承来的神采。他手里牵着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女孩长了张和她奶奶一样的鹅蛋脸,乌黑明亮的双眸下,两个酒窝随着她说话在红扑扑的脸上若隐若现,显得很是可爱。
一路跑着来到女人面前,男人连气都没喘匀就急着问:“娘!您没事吧?没磕着碰着吧?”一旁的小女孩也跟着问:“奶奶!你没事吧?那牛把我吓坏了!”
瞧着他们的模样,女人笑了起来:“你们竟瞎操心!我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管好自己得了……”说着,女人似乎有些着凉,轻轻地咳了两声。一旁的男人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娘!您看,您都咳嗽了!赶紧回车里面坐着吧!要我说您就不该来,我也三十了,岭南赵家的这趟生意,我自己去就行,您非要跟着来干什么呀?我名气小可以拿钱补呀!五十万两不行六十万,六十万不行七十万,加到一百万,生意怎么也谈成了!”
“呦!这给你能的?还好意思说你三十了!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爹拿钱砸人?你爹为啥比别人生意做得都大?靠的还不是个‘情’字?岭南赵家是百年名门,最重身份,你一个小辈去就能谈成?要不是你爹忙着帮皇上去跟突厥做买卖,他就得亲自来!你懂不?”女人一边接过一个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懂!我懂!娘你赶紧上车吧!这外面冷!”男人很是紧张地说。“好好!这就上去了!”说着,妇人又将眼睛转向季疵:“孩子,我姓武,你就叫我武婆婆吧!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叫王暨,这是我孙女王蕙!孩子你怎么称呼?”
季疵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正式的方式问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姓李,名叫季疵,见过武婆婆、王叔叔,王蕙妹妹!”说着整了整衣襟,朝着几人做了个标准的抱拳礼。
王暨朝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王蕙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季疵哥哥!你这是什么礼节?教教我好不?”王暨瞪了他一眼:“抱拳礼是男人的礼节,你个小丫头学什么?都是你娘把你惯坏了!”他一说这话,武婆婆不乐意了:“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吗?小蕙!一会儿奶奶教你!”“还是奶奶好!”王蕙立刻乐得直拍手。
武婆婆很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瞧给你高兴的!”接着又说:“儿子你看一下有没有人员伤亡,再安排人检查下有没有车马出问题,我带着小蕙进车里坐着了!季疵,你要不要上车跟婆婆聊聊天?”
季疵这些年一直在寺庙里住着,满眼都是一群光头和尚,此时瞧见旁人自然很想多聊几句,再加上武婆婆对他始终颇为和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跟着这衣着华丽的女人走上官道,踏上了一辆宽近丈余的高大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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