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痛莫死别生离

　　月光下，那身影如堕天的仙子，长发飞扬着下坠而来。

　　尽管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但陆羽从其身姿便断定，那是他的妻子李梦宁。

　　“阿宁，你跳下来做什么啊？”陆羽在心底狂呼。但当他想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却连阿宁的名字都没能喊全，便被呛入口中的冰冷河水，打断了言语。

　　片刻间，阿宁与他相距已不足一丈。

　　陆羽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懊恼、半点怨怼，反而显得十分平静、十分安然。

　　嘴角带着笑意，阿宁“扑通”一声落入流水。他落水的位置把握得极准，刚好落在了陆羽身旁。

　　双臂合拢，阿宁将陆羽的右臂揽入怀中，柔声道：“要死就一起死吧！”

　　说完这句话，她便与陆羽一同陷入了激流的起伏跌宕之中。

　　水流疾逾奔马，两人顺流而下，眨眼间便被冲出了数里，再也瞧不见坠落处的断崖。

　　两人内力均至真境，闭气功夫都不算弱。但被这水流从四周不断冲击着胸腹，终究是逐渐到了极限。

　　而想向岸边靠拢，更是难比登天。

　　一陆羽与阿宁的实力，一掌之力便足以裂石开碑，断金折铁。但在这自然之力造就的洪流中，两人竟连一尺的距离都难以跨越，又如何谈得上登岸？

　　即便有时运气好，被水流冲到了岸边，但两岸均是滑不溜手的岩壁，阿宁几次力贯五指戳上去，结果都是被岩壁光滑的表面滑开，然后又在水流的冲击下再度远离岸边。

　　眼见着两人气力将竭，逃生的可能性便也越发渺茫了。

　　而就在这时，两人眼前的景象豁然开阔起来。那湍急的水面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空旷的夜空。

　　这一刻，两人都明白了此地水流如此湍急的原因。原来水流的尽头，是一条直坠而下的瀑布！

　　以陆羽和阿宁的能力，若是这瀑布不高，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个绝佳的逃生之处。但若瀑布的高度超过二十丈，即便是金铁都会断折，两人的武功再如何高强，也始终是肉体凡胎。

　　而与瀑布同时出现的，还有岸边的一小块平地。那块平地约有车盖大小，上面杂乱地生长着青苔，模样甚是丑陋。

　　但在两人眼中，那块平地简直就是仙境！

　　两人手挽着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向那块平地靠拢。但与之前一般，两人的力气根本无法与水流相抗，用尽全力也只是移动了尺余，距离岸边还有不短的距离。

　　而尽头的瀑布，已经近在眼前了。

　　从水波中探出头，陆羽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笑容里尽是无奈之色。

　　而阿宁的神情则与入水时区别不大，依旧是平静从容。

　　但突然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而后她将搂着陆羽胳膊的双臂放平，拉开了与陆羽的距离。

　　陆羽一片茫然，不知阿宁要做什么。

　　对视中，阿宁的脸上骤然绽起了灿烂的笑容。下一刻，她一脚踢上了陆羽的后臀，将他从水下踢上半空，向着那块平地遥遥落去。

　　而阿宁自己，则被反震之力推动，更加迅速地向瀑布的方向冲去。

　　“阿宁！阿宁！”陆羽连声呼喊。他将手伸向阿宁的方向，但双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遥望着陆羽，阿宁樱唇轻启，可声音却被水流声尽数淹没。

　　但幻觉般的，陆羽的耳边响起了阿宁的声音：“傻瓜，比起陪你一起死，我更愿意让你活着呢！”

　　“阿宁！”伴随着陆羽的嘶吼，阿宁那纤细的身躯被水流裹挟，化作了飞流直下的瀑布。

　　而陆羽的头则撞上了那块平地旁边的岩壁。

　　嘶吼声戛然而止，跌到平地上的陆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朦胧中，陆羽只觉自己被人挟在肋下，身体悬空，宛若腾云驾雾一般。过了许久，又被人平放到了地上。

　　陆羽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这时，一股甘甜的清水倾入了他的口中，清凉之感直入肺腑，陆羽神智一清，立刻便想起了那消失在瀑布中的身影。

　　“阿宁！”陆羽惊叫着睁开眼，只见程华正蹲在他身前，手中拿着一只水囊。他们所在之处是断崖之上，那熟悉的水流声正从身前不远处的崖下传来。

　　“阿宁！阿宁！”陆羽双目无神地呼唤着阿宁的名字，摇晃着起身走到崖边。俯身望去，崖下的水流反射着烈日的光芒，如同一道无暇的白练，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再往下看，那瀑布高近三十丈，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可供抓握之物，无论是谁从那里掉下去，都是绝无生机。

　　“阿宁！”陆羽长啸一声，颓然跪倒在崖边，顷刻间便泪流满面。

　　过了许久，他气息不继，悲声渐渐低了下去。

　　“好了，”程华拍了拍陆羽的肩头，“人死不能复生，阿宁若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她哭坏了身体。”

　　陆羽将满是泪痕的脸转向她，不甘地喊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之前他与李冶等人出府之后，李冶提到了她在府中见过程华。想起阿宁对自己说的话，又怕对方再下杀手，陆羽便让李冶秘密折回府中，去寻程华。吴道子那时伤势稳定了些，便也随李冶一同前往。

　　显然，程华出现在此地，是被他们找来的。

　　但她出现的已经太晚了。

　　“抱歉！之前李亨说过他不会杀你，我错信了他。不过你又为何要来？智积的死难道对你的警告还不够吗？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复仇？”程华目中含泪地道。

　　而陆羽却似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是自己在那里喃喃自语：“阿宁说，她是我的妻子，任何事情都想要与我分担，但为什么要让我独自活着呢？”

　　“阿宁说，她本来不想答应我来复仇，但她为了不让我终生活在后悔中，所以才答应了我，她当初真的不该答应我的。”

　　“阿宁还说，此事结束后，她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但现在她已经没办法告诉我了。”

　　陆羽涣散的目光凝聚到了程华的身上。

　　“所以现在我只能直接来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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