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雾隐澜山寒泉来客（6）
斐桥不在意苏青璃的语气，却对寒泉居的摆设十分鄙视。他彬彬有礼，越过众人，走进前堂，选了又选，才停在一张空桌边，点着其中一把椅子。老仆人立马跑来，放下食盒，佝偻着身子，用白色娟巾，把竹椅前后内外拂拭得一尘不染。
站在竹椅旁边，他一脸笑容。这个位置，恰好在三排桌子中间，卡在去前院后堂的道上。
一碟熏鱼，一碟烧肉，一碟水晶肘子，一碟白切羊肉，最后上桌的，是一个天青色的酒壶。全是蔺泉城八珍楼的拿手菜式，就不知道壶里的酒，是何处佳酿。老仆人布菜完毕，拎起食盒，就退到堂中烛光之外。
“小阁主，在下不请自来，实在冒昧，望您见谅。至于您问，天下楼有什么指教？恐怕是误会了。在下带来的不是天下楼的意思，而是天下人的意思。”看着众人，从外院返回后，斐桥才像主人一样坐下，语调不紧不慢，答了之前小狐狸的问话。
“这里是谁都可来的寒泉居，你不用人请，也能来。我只是想不到，斐大先生竟然可以代表天下人，呵呵，难道天下间，最喜欢藏头露尾的天下楼楼主，坐上了紫极煅天宫的那把椅子？先生说话可真是风趣！我没有听错吧？”苏青璃语气清淡，心却沉了沉。堂中气势的变化，尽收在她眼底。斐桥一进门，那边所有人的气息，隐隐凝成一片，全然不像刚才的一盘散沙。今夜恐怕，还是免不了要动手。
“是，您没有听错。我是来请小阁主和青木贵人，不要进京。这是天下人的意思。傅楼主，恒先生，申屠族长，还有朵朵姑娘，我说的对不对？哦，我还忘记了，聂先生伉俪，还有小公子，一同出来做个见证吧！”斐桥的点名，前堂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寒泉居女掌柜和二蛋，随着一位汉子来到前堂。苏青璃狐眼眯起，笑道：“寒泉居真是个好地方。想来，这位就是寒泉居的大当家了。原来不姓林，姓聂。南海幽龙族，伯夷氏的内堂大管家，聂听浪，聂先生。苏青璃有礼了。”
被称作聂听浪的汉子，神色木讷，体型干瘦，与他妻子牛翠花恰成正比。他包着黑色裹头布，晚秋季节，只穿一件对襟无领短褂，下身是玄色木棉长裤，但膝盖以下的绑腿，却似绸缎一样光滑。他冲苏青璃拱手，三人来到斐桥对面，靠近梯口的桌边坐下。
苏青璃神情越发明艳，转头对着傅云崖，“你还是这么无耻，狗屁还有一声响，你说的话却是拉出来的。”
“青璃姐，请你先听斐桥说完，如果青璃姐不愿意，云崖定会履行先前的承诺。”傅云崖这辈子，唯一不想得罪的，就是苏青璃，这刻他只能仰面无语。
“斐先生，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好！小阁主，自八年前，吉龙城一战后，天下太平。其余三国默契了，九璃开疆扩土的事实。四国重新互通有无，妖凡繁衍生息，这天下民心，是刚安定下来。所谓和气生财，好日子谁都想，过得长久一点。不过青萝贵人进京后，这个局面恐怕难以维持。所以中京城内，多位老大人和其余三国使者商议，请小阁主和青木贵人暂时不要进京。至于这里面所涉及的纠葛，相信您会比斐桥，更加清楚。”斐桥说到这里，起身，对苏青璃和萝儿，躬身折腰。
“青木小主人，虽然已是晚秋，但连腾大草原，还是值得一看。况且有佳人陪伴，你更可以去守古山脉寻幽探胜，何必一定要进那座城。望您和小阁主三思。”申屠濮存语气低沉，但话里话外充满着诚意。
苏青璃垂目不语，萝儿看了她一会，转头对古山朵朵，晃了晃冲天髻。姑娘眼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是左手，用力的攥着那颗青果。
“青璃姐，西陆冰天雪地，你们不如去南海小住一阵子，再重长计议。”傅云崖紧跟着开口劝导。
“你师父是什么意思？”苏青璃睁眼，盯着古山朵朵。
“师傅说，小阁主您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让我必须听您的意思。”古山朵朵说完低下脑袋，她当然希望萝儿去西陆，但胭脂冷的吩咐，朵朵是半点都不会违背的。
小狐狸心中一喜，胭脂姐姐果然没令她失望，那边的八位刀客，已是分作两派。她冷笑，“好一顶大帽子，好一个天下人的意思。南海伯夷，广海公孙，怀云盘氏，再加上东极，北溟，西陆的使者，你们就可以代表天下人？斐大先生，我数的对不对，没有漏吧？”
斐桥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壶中竟然是白水。一饮而尽后，他迎上苏青璃的目光，说道：“见笑了，我年少好酒，闯下大祸后，至今滴酒不沾。小阁主，您漏了一个人，这种大事怎能少了苏老大人，您说是吧？”转眼，斐桥就把势态扳了回来。
苏青璃脸色，有些发白，上身一晃，她怎么也没料到，苏天弃也参与当中。那自己父亲呢？他有没有参与？
“小姐！”她身后，墨衣、清欢叫着上前一步，身旁的萝儿，握住她右手。
压住心头的凌乱，目光逐一在众人面上掠过，最后停在聂听浪这一桌，苏青璃道：“怪不得，伯夷墨韵走的如此干脆，他是猜测，我最终都会屈服的，是吧？”
“小阁主，大公子吩咐，这件事最后要听小阁主的意思。”聂听浪声音沙哑，意思却很明白。斐桥皱眉，右手敲敲桌面，站在堂边阴影里的老仆，身子倾侧，向前踏了半步。
“如果我一意孤行，不听劝。斐先生，你当如何？”小狐狸心中拿定了注意。聂听浪一家和西陆那两位，想来不会伤人。傅云崖是五五之数，真正要拿下的，只有斐桥和一个老仆，但外面的伏兵，是来挡我的，还是来帮我的？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万万不要如此，天下楼与苏老大人，已经定约，没有回旋的余地，斐桥请您为天下苍生着想，三思！”斐桥一听苏青璃语气，急忙起身，肃容看着苏青璃，一根长笛执在手中。
哈哈哈，小狐狸觉得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为什么有这么可笑之人，出现在她面前，金修寰，到现在的斐桥。咳咳，她忍下怒意，“天下楼和苏老大人已经定约，没有回旋余地，哈哈。斐先生，你身穿绫罗绸缎，在穷乡僻壤，也不落美酒佳肴，口中左一句天下楼，右一句天下人，你在嘚瑟什么？我告诉你，你什么意思都代表不了，老祖宗有他的考虑，我苏青璃有自己的心意。九璃，能代表天下人的只有陛下。”
斐桥面色阴沉，那位老仆人，也从暗处现身。小狐狸背后闪出九道昊光，口中接着道：“千年前，青木神萝族，为包括你们在内的天下人挣命，全族尽灭，只剩下这么一位孩子。你们私心孽欲，虚情假意，或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把所有牵连，挂到孩子身上，我呸。萝儿如果不进京，陛下会怎样，那才称了你们心意，那才真会天下大乱吧。到时，你们当然可以安坐高堂，可陛下、姑姑、太子哥哥、我、还有萝儿，就真没有回旋余地了。今天下午，某人还情真意切，要我想个明白，不忘初心？哼，他是巴不得，我被忽悠糊涂，可惜，我还是没有，随了你们的心意。”
她边说边扫过聂听浪，傅云崖、恆邈和申屠濮存，每人都垂下目光，避开苏青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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