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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四姓小侯待救援


  一番询问,伏泉得知,这徐福之所以和那板蛮兵争斗,却是因为两人赌博,那板蛮兵输了太多钱,口出不逊,言语之中,辱及徐福母亲。

  徐福父亲早丧,如今唯有寡母一人,因此事母极孝,当即便含怒拔剑,势必要和这言语辱母的板蛮兵,一决生死,这才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听了之后,伏泉也不由感慨,徐福后来会杀人改名徐庶,也并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像他这样不考虑家人便动刀的游侠风气,为友人报仇明显就是平常事了。不过,也正是因此,本来出身就不太好的他,杀人改名后,去求学进取,能被那些高门大族瞧的起才怪了!

  而对两人私斗这事情,伏泉一时间也是难以决断,实在是这二人,其实各自都有过错。

  两汉以孝治国,孩童识字后,读的第一本书就是《孝经》。老母受辱,徐福如果不生气,才是怪事,而此时复仇之风兴盛,盖因《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也。

  当世去上古未远,民风质朴,复仇之风盛行,复仇不止局限在血亲之间,乃至为老师、为朋友报仇杀人的事例,都屡见不鲜。

  百余年前,历经两汉兴衰的大名士桓谭曾有疏称:“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结怨雠,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於灭户殄业,而俗称豪健,故虽怯弱,犹勉而行之。”

  著名的襄公大仇,九世报之,对此更是影响深远,因此常有辱及父母长辈亲友者,被对方寻机仇杀。虽然至本朝时,复仇之风虽减,不复先前,但仍盛行,不说伏泉自己当年就因为曹破石辱伏完之事,怒杀其人,就是伏泉所认识苏不韦、阳球等人,哪个不是因父母之仇,而动刀杀人的?

  而且加之社会对复仇者的同情与支持,官吏如果给复仇者减刑甚至释放,会得到百姓赞赏,所以导致复仇者甚少惩罚,故而因私仇而刀剑相向者,可谓是有恃无恐。即使有人没能逃过官署的处罚,这些人逃脱之后,也会有不少百姓之家,会因为对方的事迹,而主动庇护。

  以鉴于此,一方是自己麾下兵马,另一方又是自己想要的能臣,伏泉自然不好偏袒谁,否则偏袒任何一方都会令他难堪,最终,伏泉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两方皆受罚。

  毕竟,仅仅只罚了板蛮兵的话,无疑会让麾下兵卒有怨言,终究他们是跟随伏泉南征百战的老兵了,而仅仅只罚徐福的话,也会让这孝子对伏泉有怨恨,让伏泉想要收纳他的想法功亏一篑。

  伏泉让那板蛮兵,先与徐福道歉,随后又令军士以杖二十来惩罚他,不过念及大战在即,此罪战后再罚。至于徐福,其既已被征召入军,自然得服从军法,如今在军中私斗,固然情有可原的,但不可不免罚,其罪比板蛮兵更重,已经到了出刀剑的地步,伏泉量情叛其杖五十,不过和那板蛮兵一样,一样在大战之后,再追其责。

  两人对此皆无异议,那板蛮兵久在军旅,自然明白伏泉的意思,而徐福也不是傻子,也听出了伏泉这话的中的深意。

  终究,伏泉只是说了大战以后,再行清算,但并没有说是那场大战,颍川平定波才是大战,可是汉军可并不是只平定波才一人,还有全天下的黄巾蛾贼需要平定。因此,伏泉这话就相当于明面上给双方一个台阶,而那板蛮兵给徐福道歉,也就相当于和解此事,让两人在此事上和平解决。

  所以,经过一番明面上的和解,徐福和那板蛮兵尽皆领罪,那板蛮兵随后回自己军列。而徐福,却是被伏泉召来,以“君至孝之人,吾甚敬之”招到身边,得知其也是读书之人,只是平时好游侠风气后,便临时给他按了个军吏的身份,让他在自己身边相随。

  就这样,徐福宛如得到一个天降大礼包一样,从一个在长社被汉军强制征募的游侠,成了一个汉军军吏。

  不过,内心里,徐福却是十分欣喜的,毕竟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寒门士人而已,他的家中不富裕,虽然有幸学过经书,而且才学也逐渐在郡县展露,然而无疑他这样的寒门士人,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不受待见。否则如果出身稍好一些,徐福也不会现在还不会过着半文半武的游侠生活,恐怕早就被郡县因为至孝,而举孝廉、茂才了,所以,如今能被伏泉提携自然万分欣喜,连心中对于那粗鲁板蛮兵的无礼和伏泉的惩罚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之后,伏泉害怕军中再出什么幺蛾子,便令全军收拾行装,整理兵器,出兵直趋阳翟,而此时的颍川郡治,早已是血色苍茫了。

  正值午时,颍川郡太守阴修站在城头,向城外窥视。经过数番攻城血战,阳翟县城外,全部都是无边无垠的黄,密密麻麻的黄色蚂蚁在移动,偶尔会有静止的红色,这些人都是黄巾蛾贼无疑。

  整个阳翟县城都被围住了,远处、近处,东边、西边,官道上、城外的旷地上,原野上、林木中,除了远处颍水那一面,其他地方除了死尸外,到处是大多衣衫褴褛、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黄巾蛾贼。

  有那么一瞬间,阴修觉得,如果城外那些黄巾蛾贼每人吐一口吐沫的话,恐怕整个阳翟县城,都会被他们吞没吧。

  “明公勿忧,长社来报,伏平寇已率平乱大军至,以平寇之能,加之前番波贼大败,吾等只需坚守数日,必可待伏平寇破贼也!”身边,五官掾张仲行礼说道,他乃是阴修心腹,自然明白自家郡守何故如此,毕竟,身为皇亲,自家郡守明显和现在大多数皇亲国戚一样,只通经学,不习兵事,被这城外密布的黄巾蛾贼给吓傻了。

  “善、善、善……城中诸事,皆托公也!”阴修语速急促,显得手足无措道,连忙又再次拜托张仲代他接管城中防务,这已经是自从波才围城后,阴修不知道的第几次拜托了。

  “诺!”张仲端正行礼应答,郡守乃其主,主有命,他自当领命。随后,他又再次观察城外的黄巾军说道:“妖贼虽众,然多散乱,无有军纪,不足畏惧。”

  眼见阴修稍安,张仲又道:“孙子云:‘教习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波贼之兵,皆无家无地流民,仓促骤聚,未习训练,兵甲不全、无有纪律、不识战阵之道,前番大战又败,何惧之有?”

  “孙膑有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故,如今之势,波贼已无天时。再则,阳翟乃颍川大城,城坚民众,兵甲不缺,纵城中兵少,然只需招募壮丁,分发兵器,誓死守城,波贼非有数万精兵,难克也!故,波贼无地利,而吾军得。”

  说到这里,张仲又指向城外,对着那些围城的黄巾蛾贼道:“明公请观,城外蛾贼多皆面带饥色,眼冒绿光,脚步虚浮无力,必为饥饿所致,应为前番贼败,兵甲粮草皆损之故。孙子云:‘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吾等此四点皆战,城中百姓深知贼毒,必不从贼,附吾军以击贼,此人和为吾军得也!”

  “如今形势,吾军坐守坚城,士卒饱食,兵器铠甲精良;彼等执锄、锨之属,冒天寒地冻,聚於野外,饥寒交迫。此乃天时、地利、人和,三者,贼军皆不得,波贼虽小有智谋,又奈吾何?故,此战,其兵必败。”

  听完张仲所言,阴修连连点头,欢喜说道:“甚是!甚是!”而他原本惊慌的脸色,也是好看了不少,他出身南阳阴氏,大汉顶级门阀,有名的“帝后之家”,四姓小侯之一,又不是阴氏支系,可以说从一出生便是享受着荣华富贵。只需要学习经学,等到成年,依靠家世,扶摇直上,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局面?

  其实在被任为兵曹椽后,荀贞一边调遣人手出城,砍伐近城的林木,凿开结冰的护城河,做守城的准备;一边下到军营,用了几天时间熟悉郡兵的情况。兵法云:“知己知彼”,就要迎来大战了,兵可以不知将,将不能不知兵。

  本郡共有郡兵三千余,因地处平原内地,不临北疆,也不临海,郡中亦无大河,故而没有骑兵,也没有楼船兵,全部是“材官”,也即步兵。

  通常来说,“材官”分为三类。一类是“甲士”,即重装步兵,士卒多健壮勇猛,盔甲齐全,装备重型锐利兵器如戟、戈、矛等。一类是轻装步兵,不着铠甲,使用矛、剑、盾等轻型短柄的武器。一类是“蹶张士”,即弓弩兵,使用弓、弩。

  颍川郡三千余郡兵里最多的是轻装步兵,占了一大半,一千七八百人。弓弩兵次之,约七八百人。甲士最少,只有四五百人。

  甲士和轻装步兵被混编在一起,两千多人编成了一个“部”。依照惯例,弓弩兵独立编制,编成了两个“曲”。

  荀贞亲自下到各部、曲,一个队、一个队的走过去,仔细核实兵员人数,并仔细检查士卒装备,同时仔细询问平日的训练情况。

  经过核实,人数倒是不错,各部、曲郡兵加在一块儿,共计三千一百余人,只是这三千一百余人并不是每一个都能上阵杀敌。荀贞在各曲、各队都发现了不少白发老卒,一问年龄,老的六十多岁,小一点的也五十多了,铠甲都穿不上、武器都拿不动了,还怎么上阵杀敌?

  有汉一代,特别本朝以来,“募兵”分为两类,一类是临时招募,战后解散;一类是长期在役的职业军人。乐府诗唱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说的就是后一种募兵,颍川郡兵里那些五六十的老兵也正是属於后者。

  不过两者又有不同之处。乐府诗里唱的是一个随军出征、身不由己、想回家而不能回的老卒故事,颍川郡的这些老兵却是因为家穷,为混口饭吃而留在军中的。“募兵”要给钱的,叫“雇值”,生民不易,与其饥一顿、饱一顿,不如待在军里,还能有个温饱。

  各曲都有这样的老卒,统计上来,一百多人。当此关头,不合适将之辞退,万一惹得其中有人生冤,反而不美。荀贞索性把他们编成了一个屯,负责后勤补给。

  颍川邻近京城,交通便利,经济好,人口多,是个富郡,郡兵们的装备不错,训练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自从光武皇帝罢免了郡国“都试”后,内地的郡国兵大多训练松弛。所谓“都试”,就是一年一度的军事演

  好在,有了张仲的一番介绍,知道不会死,形势也不危险后。阴修在数刻以后,也是恢复了以往的大族气度,令得他身边颍川小族出身的张仲看到,都不免惭愧,暗道自己太守虽然才智中庸之辈,但这份大世家出身,与生而来的气度就不是自己或者旁人可比的,果然,阴丽华的余荫,不是一般的厚啊!

  未几,阴修想到那前来救援自己的伏泉,不由叹道:“说来怪哉!那伏流川亦可称吾远亲,家中又乃大儒出身,却不知为何如此知兵?连番平定内乱,又征塞外,为大汉扩地数万里,真羡煞旁人也!”

  还不待阴修说完,城外便传来喧哗之声,却是蛾贼攻城了恍惚里,那无边无垠的白上无边无际的黄好似成了茫茫大海,而阳翟城则仿佛是一艘独自航行的小船,风云变色,暴雨将至。

  波才抽出佩剑,斜指城头,随意大呼了一句。

  立在他身后、左右的甲士、轻卒、骑士随之举起兵器,齐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城外一两万人同时舞动各色的兵器,嘶声狂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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