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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陌生


  朱嫂定了定神,转身想要回前院,正好撞上朱小妹迎面过来。她笑着道:“嫂子,你怎么在厨房里墨迹这么久,小姐她说府里还有事,已经走了!”

  朱嫂疑惑的道:“先前怎么没听她说府里有事?”

  朱小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小姐先前来后院打水净手,回去就说府里还有要事,就匆匆走了。”

  “哦!”朱嫂微愕,随即想起自己先前与朱大哥的那段对话,花怜月忽然离去,莫不是将这些话都听进耳朵里了。她猛地一拍大腿,一叠声的叫苦道:“坏了,坏了,小姐这是听了不该听的话,心中不痛快了!”

  朱小妹诧异的道:“什么不该听的话?”

  朱嫂没好气的道:“小孩子家,少打听这些,玩你的去!”她一扭身,急匆匆的回厨房去寻朱大哥。

  朱小妹嘟着嘴,小声嘀咕道:“什么小孩子,人家明天就要出嫁了。”她忽然捂住嘴嘻嘻偷笑几声,而后蹦蹦跳跳回前院了。

  今日阳光甚好,风和日丽,在街上行走的人也颇多。除了本地的军户眷属,大多是做生意的游商,也有北冥的普通百姓。街面上除了人多,马车也多,熙熙攘攘的堵住了大半个街面。

  花怜月独自走在街面上,她没有急着回将军府,而是一转身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走了没多久,巷子尽头的一座小酒楼出现在她面前。

  酒楼门口有青竹空瓮,门上挂着蓝布酒旗,一个须发整齐的布衣老者,正翘着脚坐在门口的长条凳上,眯着昏花的眼睛一口一口啜着葫芦里的酒水。这酒楼虽然不起眼,却极为古朴素雅。

  老者一抬眼,恰好见着花怜月迎面而来。他砸砸嘴里的酒沫子,笑咪咪的道:“丫头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是呀!足足十三天没有尝到胡老丈的手艺了,所以今日特意前来解解馋。”

  老者点点头,又对着壶嘴大喝了一口,才收好了酒葫芦,笑道:“今日的鲫鱼很肥,春笋也是新挖的,算你这个丫头有口福。”

  花怜月微笑道:“那就清蒸鲫鱼,油焖春笋吧!其余的您看着办,最主要的是要一坛子您亲手酿的猴儿醉。”

  老者笑了起来,道:“丫头今日兴致颇高,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花怜月勾了勾唇角,道:“明日有个好姐妹出嫁,算不算喜事?”

  “算的,自然算的,朱家小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俩人一边闲聊,一边掀开门帘进了酒楼。

  “猴儿醉,猴儿醉是什么?”

  酒楼门口缓缓驶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里斜靠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她浓眉大眼,鼻高而挺,肌肤莹白如玉,又像是刚挤出来的牛奶,嘴唇略大了些却艳如玫瑰。

  她着了一身大红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繁复的海棠花,一条金色绣花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少女一颦一笑间充满了诱人的风情,言行举止又有一丝稚气,偏偏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此刻她正好奇的侧着头,向身边一位锦衣青年询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大概是这家店主自酿的酒。不过听这名字也知道,什么猴儿醉,虎儿醉的,定然没有咱们家的美酒够劲。”这位青年肌肤偏黑,琥珀色的眼眸精明犀利。他的五官颇有些英气,看上去比红衣少女的年纪要长上许多。

  “正好肚子有些饿了,咱们也去尝尝那猴儿醉!”少女显然兴致很高,她抓着青年的衣袖,一边轻摇一边撒娇道:“元哥儿,你说好不好!”

  元哥儿无奈的道:“好吧!”他掀开车帘倾身出去,对坐在外面戴着斗笠遮住了半张脸颊的车夫命令道:“停下,停下!”

  车夫猛地拉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元哥儿扶着红衣少女下了马,随即转头对那车夫吩咐道:“你就在这等着!”

  车夫点点头,他收了缰绳,取下腰间的皮囊,仰头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不经意的动作,却露出他满是胡渣却线条硬朗精致的下巴。

  酒楼里吃饭的人颇多,花怜月独自在角落里坐下,小二很快在她面前的四方桌上摆好了酒坛子与四样冒着热气的时令店菜,她正在慢慢的自斟自饮。红衣少女环顾了四周一圈,随即兴致勃勃的拉着元哥儿在花怜月对面最后一张空桌旁坐下。

  花怜月捏着酒杯一口一口慢慢抿着,思绪却已经飞远。她很久没有想起刘晖此人,也没有去刻意打听他的消息。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已经不在乎。可是毫无防备的听说他终于有了正妃时,她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她知道,如今除了喝酒,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花怜月一向喜欢清静,喜欢独自在这家不起眼的酒楼里,闲适的自斟自饮。可为何往日甘冽满是果香的猴儿醉,今日喝在嘴里却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还是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喝酒,居然寂寞难受。难道说,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中,对刘晖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只是听闻他的婚讯,就让她如此难以接受吗?

  花怜月苦笑着,又仰头喝下一大碗酒水,至于桌面上的菜色,她根本是一口未动。

  对面的红衣少女显然是第一次来这家小店,小二请她点菜时,她犹豫了良久,居然指着花怜月对小二道:“她点什么,咱们就点什么,还有那猴儿醉,也要一模一样的。”

  这种点菜的法子还颇为新鲜,小二挠了挠脑袋,才应承下来。

  不久,小二端来了清蒸鲫鱼,油焖春笋,还有一碟香椿煎蛋,一碟拌野山菌放在他们面前。红衣少女兴致勃勃的夹了一箸春笋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入口平淡,一咀嚼,只觉得新笋的鲜香甘咸,溢满口腔。而且每咀嚼一口,其中的滋味就多了几分。这美味纠缠齿颊,余味无穷。

  猴儿醉也上来了,酒色澄碧清亮,香味扑鼻。红衣少女兴致勃勃的浅尝了一口,果然芳醇清冽,还带着甜美的果香。她不知道该如何用华丽的辞藻赞美,只简简单单的道:“果然是好酒!”

  她正吃的开心,忽而耳边传来刺耳的“呸呸”声。她侧目望去,却见云哥儿正皱着眉头,往地上吐着笋渣滓。他呲牙咧嘴,忿忿的嘀咕道:“一股子怪味,这是给人吃的玩意吗?还有这酒,什么猴儿醉,淡的跟水一样。”

  此刻恰好是吃春笋的季节,这道油焖春笋又是这家店主的拿手菜,来此吃饭的食客,十桌中倒是有八桌点了这道菜。元哥儿不客气的吐槽,偏偏又中气足,嗓门大,就算不是用力吼,周遭的人也听的一清二楚,立刻引来无数责怪的怒视。

  红衣少女面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压下心头的火气,好言好语的道:“你若是不爱吃这些,就点些别的菜色。”

  云哥儿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沫子与油渍,傲慢的道:“不用了,这里的菜色酒水都不合我的胃口。还是大块羊肉,大块牛肉吃的带劲。”随即他又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快些吃,咱们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去。”

  红衣少女其实不爱与这个云哥儿打交道,每次俩人在一起时,她总是会被他不加掩饰的傲慢还有粗鄙败坏心情。此刻的她,望着他频繁吐渣的模样,心头一阵恶心。可惜父亲亲口下令,让自己讨好他,她就不得不强装笑脸与他周旋。

  在云哥儿的催促下,她情不自禁的默默叹了一口气。又用桌上的粗瓷杯倒了一杯猴儿醉,抿了两口,却发现似乎真的寡淡了许多。

  也许是云哥儿的呵斥影响了她的胃口,刚才明明还觉得这些菜色都是滋味十足,现在却如同嚼蜡,她居然连一根笋丝都不想吃了。举着竹箸,对着桌上的几只碗碟发了一会楞。红衣少女终于垂眉敛目的道:“我吃饱了。”只是她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不高兴。

  云哥儿皱皱眉,不客气的道:“才动了几口而已,你就吃饱了?”......

  “结账!”对面的花怜月已经将一坛子猴儿醉喝的干干净净,她喊完结账后,丢下一锭银子,站起身慢慢往门外走去。

  此刻的她依然心乱如麻,一坛子猴儿醉也只是让她徒增烦恼而已。站在酒家门口,她不经意的一抬眸,忽而浑身剧烈一震。就见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斜靠着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尽管他衣裳简陋,尽管他满脸胡渣,她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人不正是已经消失了几个月的刘晖吗?

  花怜月激动的踏前一步,刘晖也恰好抬眸望了过来。四眸相视,略一迟疑,他居然大步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花怜月呆呆的站着,心中却是大乱,脑子里嗡嗡乱响,不知该如何是好。理智告诉她,眼前之人已经是别人的夫君,她实在不该与之亲近。可情感上,明明他才是她的归宿,就像血脉相连,让她如何割舍。

  慌乱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花怜月已经无暇多想,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望着他。他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眸光淡淡的从她面上扫过,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她对他而言,似乎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花怜月彻底僵住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撞来。花怜月本来心神恍惚,毫无防备之下,她被这股大力撞倒在地。耳边传来刘晖那熟悉的声音:“你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的回头,却见刘晖正温柔的望着撞倒她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嘟着嘴,跺着脚,没好气的道:“当然有事,你没看见我的鞋弄脏了吗?”

  花怜月的眸光呆滞的下移,却见酒家门口有一小滩积水,红衣女子脚上那双漂亮的七彩绒布靴,正好踩在水洼中,溅起的水滴在她的布靴上留下了黯哑的痕迹。

  红衣少女黑亮水灵的眼眸似乎染上了一层水雾,她跺着脚,娇嗔着道:“这是我最喜欢的靴子,偏偏弄脏了......”她话音未落,刘晖接下来的动作,让花怜月全身都僵硬了。

  就见他迅速蹲下去,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拭去她鞋面上的水痕。

  花怜月艰难的眨眨泛红的眼睛,忽然心中升起一丝怀疑!眼前如此卑躬屈膝之人真的是那满身傲气的刘晖吗?

  云哥儿随后从酒楼中走了出来,原本还在跺脚噘嘴的红衣女子,立刻展开笑颜迎了上去。她挽着他的臂膀,甜甜的笑道:“云哥儿,你送我的七彩靴被这个女人给弄脏了。”她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直直的指向坐在地上,望着刘晖发呆的花怜月。

  “是吗!”云哥儿居高临下,注视着花怜月。他的嘴角一撇,淡漠的道:“那就赏她一顿鞭子好了!”

  红衣少女闻言,拍手笑道:“如此甚好,该让这个女人长长眼色,知道什么人的路挡不得!”她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骄纵与毒辣!她在云哥儿面前受了气,总是习惯性的从旁人身上找回来。只是这次俩人是私自出来游玩,并未带各自的随从。所以这口气,她出在了花怜月身上。

  原本心情郁闷到极致的花怜月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泥土。

  她花怜月从来都不是匍匐在地上,任人欺凌的主。何况这里是尔纳古镇,是她柳家势力的盘踞地。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傲慢少爷,加上一个不知天地厚的小丫头,就想赏给她一顿鞭子,那是痴人说梦。

  “云哥儿,你看她!”红衣少女见没有自己的允许,花怜月居然自己爬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立刻不满的跺起了脚。她一把夺过刘晖手中的马鞭,蛮横的对着花怜月的脸上狠狠甩了过去。

  她一向自持貌美,最不喜欢的,就是同样貌美的女子。这一鞭子若是甩实了,眼前这张灵动美丽的小脸,也算是彻底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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