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恰逢地动落深渊
周俊、江流二人行至一石壁前,边侧便是一深不见底的悬崖,那石壁刀削似的方正挺直,其上并不长松柏花草,巍峨矗立,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大岩石。
周俊在石壁上摸索一阵,轻轻一按,随着石头摩擦的声音,石壁上居然出现了一扇小门,可容一人通过。江流甫一进来,便欢呼雀跃起来,这洞里不大,洞顶上还有亮光投入,洞内清晰可见,石床石桌石椅等一应俱全,连干粮也备了不少。
这洞本是周俊为藏身而准备,在巨石中空处凿了一个山洞,做好暗门,连江流也并不知道。一个月前,萧猛找到周俊,说他知道了周俊的一个大秘密,威逼他交出毒经,如果他不交,便把这秘密散布出去。
周俊不能让他说出秘密,虚与委蛇,便给了他五毒追魂散。萧猛走后,他便在洞中多添置一些日需用品,又刚刚准备了大量干粮。正准备藏身到洞里时,萧猛把唐门的人送来了,萧青云居然也来了。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便是萧青云,萧青云刺他,他也不想避,“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己死了也就一死百了,所有的事情也就烟消云散。谁知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他又有了极强的求生欲望,诈死骗过萧、唐二人后,便携了江流来这洞里。
周俊让江流关好石门,顾不得歇息,便让他拔出长剑。江流闭上眼睛,使劲一拉,那剑便抽了出来,一股鲜血也跟着飞溅出来。周俊痛的几乎昏死过去,好容易用药止住鲜血。他疲惫至极,躺在床上一会儿便昏昏睡去。
周俊被创伤疼醒,已是深夜,洞里漆黑一片,隐约听到江流睡觉的呼噜声,他喊了两声,江流睡得熟了,也听不见。周俊不再叫,却也睡不着了,脑海里不停的回想起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唐千惠、张慧琴、萧青云等人一一浮现在眼前。他一面回想,一面叹息,后来发现有亮光投入,天已经亮了。
周俊把江流叫了起来,吩咐他熬了一些药,吃药以后,再辅以内功调息,这样过了几天,伤势慢慢好了很多。
这一日午后,周俊、江流正在洞里歇息。忽然听到外面似有雷声轰轰,从南往北而去,接着二人觉得地动山摇,顷刻间桌案摇摆、药罐翻倒,大石发出折断的声音。二人大骇,未及反应,整个石室剧烈的晃动起来,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瞬间二人就被甩到了洞角处。
周俊和江流在里面被震得七荤八素,上下翻滚,那碎掉的石块也到处飞滚,周俊内功深厚,虽然伤势未愈,碎石打到身上,也并不十分疼痛。江流没有什么武功根基,几块碎石飞来,便打个鼻青脸肿。蓦地一个大石块“嗖的”向周俊袭来,其石巨大。周俊不敢用手去抵,纵身一跃,想躲过巨石,慌乱间却一头撞在岩壁上,头晕眼花,身子往下一沉,只听得“砰”的一声伴着周俊的惨叫声,那石块撞击在岩壁上,把周俊的两个小腿硬生生夹住,巨石滚开,只见周俊自膝部以下,血肉模糊,被巨石碾个粉碎。
周俊跌落下来,痛的满地滚来滚去,额头又碰到滚动的石块,晕死过去。外面山崩地裂,地声隆隆,持续了很久才停歇下来。原来这一带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原来高高的山顶塌了下去,正是“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崪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周俊、江流二人所在的山洞整个都沉了下去,那块大岩石从悬崖上脱落,一路撞击。半晌,又听“轰隆”一声巨响,仿佛触到了地面,那大岩石又滚了半圈,方才止住。片刻,那大岩石撑不住,岩石崩裂,成了片片碎石,轰然倒塌,将周俊、江流两人埋在了下面,也不知是生是死。
过不了多久,狂风大作,天空乌云密布,瞬间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山兜里的雨泼水激的轰响,风借雨势,雨借风威,跟雷鸣树啸混成一片,一阵儿急似一阵儿。山石上溅起浓浓的白雾,雨水顺着石缝流下去,滴滴答答的淋到了江流身上。良久,终于悠悠的把江流唤醒了。
江流已经遍体鳞伤,痛的要命,幸好都没有伤到筋骨,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他看了看周围,光线很弱,隐约看见这是石室的边隅一角,身边的两块大石为他和周俊挡住了诸多碎石,留出一个狭小的空间。
周俊蜷在地上,一直痛苦的在呻吟,膝盖处血肉模糊,血水混着泥水,一片狼藉。
江流知道他的小腿已经保不住了,原来石室里采的草药、物品亦都寻不到了,不知道掉到哪里了。他从自己衣服上扯下两只袖子,帮周俊把膝盖包扎好。周俊旧伤未愈,又遭重创,再加上冷雨一浇,竟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稀里糊涂。
江流才八岁,虽然坚强,却毕竟只是个孩子。他想到自己从小就没见过爹娘,不知道怎么了就跟着周俊,如今又落到这番田地。外面狂风骤雨,里面的人生死不知,江流禁不住由悲从心来,泪水夺眶而出。他身无长物,就紧紧抱住周俊的身子,帮他驱寒,周俊的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抖得厉害,后来终于沉沉睡去。
江流想了很多,一直到外面的风声雨声渐止,终于也睡着了。梦里,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将他轻轻放在温暖的床上,可是自己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刚要看到时,却突然醒了。
他醒了后发现自己靠在岩石边,外面有微弱光亮投入,想是已经到了第二天了,风住雨歇。怀里已没有了周俊,该是周俊比他醒得早,把他移到了这个位置。然后他就看到了周俊,周俊脸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内功深厚,恢复的很快,只是那双腿再也长不回来了。
周俊一直不说话,江流也不敢打扰他,自己想法寻找一个出口。只是那两块巨石实在压得太紧,边上缝隙极窄,一个小孩也难通过。他忙了一天,徒劳无功,里面没有吃的,阴暗潮湿,如若出不去,那只有死路一条。偏偏那周俊跟个呆子一样,不言不语,连动也不动,无论江流怎么叫他,只是不理不睬,像痴了一样。
周俊双腿俱失,心里极难接受,他有几件极重要的事怕再也完不成了,心下黯然,万念俱灰,只盼自己立时死了,省得受这份苦楚。他不言不动,可苦了江流,肚子饿的咕咕叫,却无计可施,只能硬捱着。
周俊呆想了一天一夜,终于自己也饿得捱不住了,再看江流似乎就要饿晕过去,有气无力的靠在一旁。周俊蓦然惊醒,心道:“我死了倒也无所谓,只是可怜了这娃儿,总不能要他也陪我一起死,终须把他送出去才是。”他想到这,立刻也着急起来,寻找出路。他双腿已断,全靠手上之力,功力也大打折扣,本来想推开巨石,那巨石却屹然不动。
江流体弱,饿的有气无力,也帮不上什么忙,周俊忙活了半天,直至深夜,那巨石缝隙也只扩大一点,气力已然跟不上了。四周也没有可以吃的补充体力的东西,他颓然坐倒,心道,要困死在这里了。
蓦地他心中有了一个罪恶的想法,与其二人都饿死在这里,不如舍卒保车。没有自己,江流早晚也是个死,不若把江流的肉拿来充饥,恢复体力,以自己的功力自然可以破石而出,保住性命。
当时食人肉者并不鲜见,城池被围,城中薪食俱尽,米斗直钱数千,至烧人屎煮尸而食。多有父自食其子,人有争其肉者,曰:“此吾子也,汝安得而食之!”人肉一斤值钱一百,狗肉一斤值钱五百。父甘食其子,而人肉贱于狗。悲哉,由此可见人性之乱。
人故自私,生死存亡之际,有多少人愿意为他人着想呢?周俊心一横,把江流唤过来,举起手想先打死他,手掌举在空中,却久久不落下来。
“我本是要救他出去,如今为了自己活命而食他,那和禽兽又有何区别。”周俊心中暗叹,手慢慢放下来,抚在江流头上,道:“江流啊,我七年前路过淮右江家村时,村子被兵匪洗劫,半数以上村民死于非命,其余的跑得干干净净。你那时也就三四岁吧,被官兵捉了,正准备蒸了来吃,我于心不忍,偷偷把你救下,带了回来。”
江流首次听闻自己的身世,哭道:“先生,可知我父母身在何处?”
周俊微微叹道:“恐怕已被兵匪所杀吧,如今兵荒马乱,就算在世,恐也难找到了。”
江流本想有一天能和父母团聚,虽然他对亲生父母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听周俊如此说,只觉得与父母再无相见可能,心中悲痛交加,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周俊好言相劝,江流亦慢慢不再哭了。
周俊道:“我带你回来,对你也并不好,经常打你骂你,只想把你做个使唤的下人而已,唉……”
江流泣道:“先生活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又教我读书,授我医术,江流自是感激不尽。”
周俊心中惭愧,他刚才还想吃了江流的肉,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他老脸微微一红,道:“如今我们被困这里,死在旦夕,也算是极大的缘分,我想收你为义子,不知你可愿意?”
江流抹去眼泪,喜道:“先生,江流自然愿意。”
周俊笑道:“既然愿意,不可再叫先生了,要叫义父。”
江流翻身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道:“是,义父。”
周俊微笑着将江流扶起,心中却清楚,他们父子,还能活个几天也是未知,心里满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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