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曜月的魔镜与再临的魔王（二）
西格诺玛边境，石旷原野。
虽然有着原野之名，但实际上这个地区因为风化和水土流失的关系，遍布着高高耸起的嶙峋石柱和奇形怪状的沟壑洞窟。
作为和提摩西恩黑暗联盟掌权机关对立的反抗军藏身之处再好不过了。
“艾德里克大人，你们真的要走吗？”
一个还算隐蔽的洞穴中，穿着简易皮甲，半张脸上还缠着绷带的青年惴惴不安地问道。
他的腰上绑着一把还沾着血迹，已经少许豁口的砍刀，身上也有着不少的伤疤，神色中更是充斥着那种通过战场的厮杀锻炼出来的凌厉气势。
只是这种浑身都带着杀伐之气的青年面对着西维却露出了小男孩般依依不舍的表情。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将他们这些在恶魔入侵中幸存下来的散兵游勇整合起来，并在那些原本任人鱼肉的村庄里凭空拉出了一只士气高昂的军队。
就连他们使用的武器，都是这位大人用神奇的法术提供的。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打出了名气，即便是这位大人不在了，依然有很多村子的年轻人跃跃欲试，想要成为他们反抗军的一员，而不少人类武器商人也表示愿意暗中提供他们武器。
但这一切几乎都是得益于眼前的这位大人。
“乔尼，你作为反抗军的首领，可不能老是这样多愁善感。”
西维微笑着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如果没有您的话，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军！”
和反抗军一般成员不同的是，作为前政府军的大校，乔尼很清楚这位大人并不像明面上表现的那样，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型游历法师。
如果不是他的话，恐怕反抗军早就被提摩西恩的恶魔部队剿灭了无数次。
“如果您愿意的话，哪怕我让出反抗军首领的位置……”
乔尼激动地说到一半，就被西维禁言了。
“反抗军的首领只能是你。你带领着你的部下，一次次地战胜了敌人的恶魔军队。你的威信、你的形象、你的话语，早就已经渗入了每一个反抗军成员的心理。”西维脸上带着微笑向乔尼解释道：“只有你在前头，反抗军才会士气高昂。”
“您……一开始就做好了这种准备吗？”
联想到西维每次战斗都会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只让自己露面，乔尼脸色复杂。
“听着乔尼，我是一个魔法师。”
西维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我不是那个贵族或皇室的供奉法师，不是七曜法师塔法师议会成员，甚至不是神圣之光的信奉者。我不会被任何条款或规矩束缚，我只是一个喜欢研究和自由，在东部平原不断游历的魔法师而已。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成为反抗军的首领，你明白了吗？”
“可是……”
乔尼转过身，一拳打在岩壁上，本来就不甚坚硬的墙壁马上被打出了一个凹坑，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和不甘心：“可是，如果您不在了，那反抗军该怎么办？我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反抗军的一切事务都已经进入了正轨。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时间的积淀和磨合。”
西维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给这位稍微缺少了一点自信的首领最后一次忠告：“你现在要想的不是怎么维持‘我’的反抗军，而是怎么组建出‘你’自己的反抗军。”
说着，他像是看着自己的学生一样，重新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没问题的，多相信自己一点，你是想做就能做好的家伙。”
乔尼回过头，看着西维，裸露在绷带外的那只眼睛 忍不住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艾德里克大人……”
“比起这个，其实我对你的左眼更加担心一点。”
西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再度严肃了起来：“我已经说过了吧？魂具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会给使用者带来不幸……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帮你把它取出来。”
“恩，我已经决定了。我想要成为和艾德里克大人一样伟大的人。”
乔尼点了点头，一只手抚上了自己被绷带包裹住的左脸，用同样严肃认真的表情说道：“而且，如果不是您给我的这件魂具，昨天的战斗肯定会死更多的战友……哪怕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他们，我都不能放弃这件魂具！”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莎兰和索菲亚还在洞外等我，我们下次再见吧。”
西维后退了两步：“愿七曜女神护佑着你们。”
“愿战争之神护佑着您。”
和对方道别之后，西维就带着莎兰和索菲亚，乘坐着由反抗军提供的豕齿兽车，朝西方前进。
只不过没走多远，一身鲜红色公主裙的吸血鬼大公主和她的随从大恶魔阿萨谢尔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咱家可等你好久了。艾德里克阁下。”
“久等了，提摩西恩的夜之王女殿下。”
西维也当仁不让地回应道。
“咱家还以为你打算在那个反抗军里面呆上半年呢。”
少女像是没有听出西维话里的刺一样，仿佛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继续说道：“真是让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啊。”
倒是少女身后的阿萨谢尔皱着眉头盯着西维。
莎兰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她在来回看了看西维和吸血鬼大公主之后，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了一点，所以最后还是缩了回去，没有说话。
“劳您费心了。”
西维非常绅士地脱下帽子，向少女弯了弯腰：“在此之前，我也要谢谢殿下上次给我的提醒。”
“帮助盟友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少女弯起嘴角，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看少女说的那么自然，完全不记得自己答应过结盟的西维愣了愣，随手打开了学院系统的声望面板。
继承于暗夜贵族的死敌两个字依旧在提摩西恩黑暗联盟这个势力名后面闪闪发光。
倒是在提摩西恩下面多出来的西北反抗军中，他的声望已经达到了崇敬的程度。
“抱歉，我们艾德里克只是学院而已，似乎还没有和规范结盟的能力。”
于是西维果断和对方撇清关系：“况且，我之前和你们也有些不愉快的过去，所以为了避免产生更大的摩擦，我觉得还是不要随便谈论结盟比较好。”
“呵呵，不要紧张，我们看好的可是你们的未来。而且，就算以前有不愉快，只要我们两个高层之间发生了点什么关系的话，那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
大公主露出了妖艳的笑容，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了舔丰盈的红色嘴唇，绝美的面容搭配着吸血鬼的魅惑力，一瞬间造成的精神冲击甚至让同为女性的索菲亚都有些心神荡漾。
好在西维随后马上干咳了一下，让索菲亚回过了神。
“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索菲亚红着脸，咬牙在西维身后轻声嘀咕道。
可惜她似乎忘记了在场的人，除了她之外全都是感知力变态的怪物……
“那边的人类，你太无礼了！”大恶魔阿萨谢尔眼中凶芒一闪，马上开口斥责道。
“无妨。”
倒是吸血鬼大公主依旧带着一脸戏谑的神色：“人类的少女哟，其实咱家一点也不介意三个人一起的唷。”
“不、不要开玩笑了！”索菲亚显然对于这种话没什么抗性，只能红着脸狼狈地大叫。
“啊，抱歉。”突然，吸血鬼大公主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咱家似乎说错了。”
“我倒是觉得这已经不是说错的级别了……”
看到对方好像正经了一点，索菲亚才算是从刚才的羞赧中恢复了过来。
“莎兰你一起来也没关系，就算四个人咱家也没问题的！”
“给我差不多一点！”索菲亚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可以吗？”
小吸血鬼扑扇了一下翅膀，惊喜地问道。
“莎兰也不要两眼放光的附和她！”索菲亚马上吐槽道：“话说，西维你也应该说点什么吧！”
“………………四个人一起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前面那个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啦！”
当然是因为就算已经成为了大魔法师，某人偶尔也会有想入非非的时候……
在闹剧持续了数分钟后，一直都奋力吐槽的索菲亚终于累得不想说话了。
“呐，艾德里克阁下，你的这位从属咱家很中意，用三座城和你交换怎么样？”
大公主指着索菲亚，意趣盎然地问道。
“抱歉，她是非卖品。”西维摊摊手。
“那真是可惜。”
吸血鬼大公主殿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技，那种失望的表情让人心痛。
“区区人类，被公主殿下看上是至高的荣耀！”刚才的闹剧中完全被排除在外的可怜人阿萨谢尔马上跳出来刷起了存在感。
只不过他的话语已经自动被西维过滤掉了。
“阿萨谢尔，安静一点。”
吸血鬼的大公主殿下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把扇子，不合时节地轻轻扇动着说道。
“抱歉。”于是那只大恶魔马上恭敬地退回了她身后。
“那么，差不多该说到正题了。”
喝退了自己的忠犬后，少女再度认真了起来：“咱家知道你的想法。不过这次咱家主动找你自然也有理由……”
她‘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并用其指着西维的鼻子大声说道：“和咱家联手，一起拯救世界吧！”
“我拒绝。”
然后被西维秒拒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西维已经受够这种为‘拯救世界’‘拯救人类’之类的大义名分而累死累活的事了。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看到对方似乎没有挽留的意思，西维就招呼上索菲亚和莎兰，准备离开这里。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艾德里克阁下，现在的你和之前在你那所学院里已经完全不同了。”这个时候，吸血鬼公主突然出声说道。
废话，因为我已经成为大魔法师了啊……
西维刚刚在心里那么想，对方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样继续说道。
“当然，咱家所说的，并不是你的实力如何，而是更加根本的东西。”她一阵见血地说道：“你的善恶和是非观念，似乎已经开始出现畸形了。”
“我觉得一个吸血鬼说出善恶是非观什么的，已经是畸形的表现了。”西维停下脚步，回过头反驳道：“还是夜之王女殿下觉得我应该一见到你们就直接开战么？”
“你说的是种族的差别观。对于吸血鬼来说，吸食鲜血就和你们人类吃面包一样正常，那种‘邪恶’只不过是人类的定义罢了。”
吸血鬼大公主诡辩道。
“你觉得这种程度的歪论能够说服我吗？”西维皱起眉头。
“咱家并不打算就这种方面修正你的三观。不过这次咱家要说的是其他内容——对于咱家来说，不，即便是对于你来说，两个国家之间通过战争，实现吞并统一……这算是邪恶的吗？”
“那要看吞并之类的手段吧？”西维皱了皱眉头，选了个万金油式的折中回答。
“那么，更加纯粹一点……人类之间的相对统一，统治者的更换，这算是邪恶的吗？”少女步步紧逼地问道。
“这个不能单纯用善恶二元论来说吧？”
西维也没有被对方的话给搅浑思路，依旧保持着思维的清醒。
“没错，占有也好，开拓也好，统治也好，其实都说不上正确与否……不过每个种族的文明都离不开这三者。对于咱家来说，这就和植物会开花结果，动物会觅食充饥，不论动植物都需要呼吸一样，都属于自然规律的一种表现。”少女点点头：“但是，在此之外，也有一些会破坏秩序的存在。它们不懂得征服，只知晓破坏，它们不懂得创造，只能够毁灭，这种完全不遵守规则，而且还会给咱家带来一系列麻烦的东西，对于咱家来说，就是纯粹的邪恶。”
吸血鬼公主顿了顿，最后总觉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即便是这种纯粹的邪恶出现在面前，只要不危及到自身，就算放着不管也没关系么？”
确实如此。
在选择了将魂具这种危险品散布到东部平原各地之后，西维就陷入了破窗效应中。
就算知道有的事不能去做，但自觉反正已经做了坏事，就算多做几件，成为一个彻底的恶人那又怎么样？
顺带一提，这种状态也能叫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做过了，还装什么纯啊！’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和咱家联手，一起拯救世界吧？”
吸血鬼大公主看着沉默的西维，然后再度伸出手邀请道。
犹豫了一会儿，西维突然警醒：“等等，虽然你说了那么多，但关于拯救世界实际上还是什么具体原因都没说吧？纯粹的邪恶到底指的是什么？”
“确切的东西，其实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和神话时代有关的。”
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差点成功欺骗了西维感情的少女心安理得地说道：“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你手下大恶魔高阶恶魔，还有吸血鬼公爵侯爵什么的应该不少吧？”
西维皱着眉头看向少女身后的阿萨谢尔，现在的他已经能够了解到对方显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个空壳子，大恶魔的本体并不在这里：“即便是这样，还是拿那玩意没辙么？”
“神话时代可是奇迹对拼的年代……有些奇迹，可不是光靠数量就能堆掉的。”
吸血鬼大公主颇为坦诚地回答道：“能够抑制住奇迹的，就只有奇迹而已。老实说，咱家怀疑，如果把那玩意丢去霍恩海姆，说不定能够把那座恼人的七曜法师塔给拆了。”
这么说的话，她应该也是怕自己的势力在这一战里损耗殆尽，给人类反攻的机会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西维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干脆把你说的那玩意丢去霍恩海姆？”
“当然是因为和那玩意有关的东西咱家还有用……再加上一点点暗夜贵族的骄傲。”
少女挺起和莎兰截然不同，波涛汹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自豪的表情：“怎么样？要联手么？”
考虑了一下，西维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虚空门就在索菲亚她们身边展开：“索菲亚，莎兰，你们先回艾德里克。”
“你要一个人留下来吗？”早就恢复了的索菲亚摇摇头：“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
而且我们没有帮助吸血鬼的必要。
虽然索菲亚想要那么说，不过因为莎兰就在旁边，而且对方感知也不弱，很容易就能听到她的话。
“抱歉，我想要试试，看一下自己的本心……”西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安心吧，只要另一个我没事，我就不会真的死去。”
“莎兰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么？”吸血鬼大公主开口问道。
不过小吸血鬼摇了摇头：“艾德里克需要我。”
“一天居然被拒绝了两次，咱家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难过的心情呢。”
虽然这么说，但大公主殿下脸上笑意盈盈，完全没有一点‘难过’的意思：“那么，艾德里克阁下，差不多该出发了。咱家就让你看看，世界上最美的镜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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