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都，神庙

　　皇极派的神庙当初在营建时，秉持着的是“非壮丽无以重威”的原则，虽说与王宫的理念有点相像，但大玄王朝体现的是力量，而神庙则体现着神秘与震慑。

　　整个神庙占地极广，整个基座占地达一千亩，这几乎与王宫等同，但神庙象征着盘王在尘世间的道场，代表着神明的力量，而大玄则天命所归，所以历代王室都热衷于扩建神庙，以彰显自己承天命。

　　神秘力量者从来都是统治者的心腹大患，当世俗间出现叛逆的修者或者其他势力的或明或暗的插手大玄事物时，皇极派的天师们就会现身世间，荡平一切。

　　神庙主体离地十丈，通体为大型花岗岩拼接搭建而成，地面有大理石铺就，与王室宫殿极尽奢华不同，神庙极尽朴素，整个宫殿的主体色调也以白色、黑色与灰色为主，核心区为三进样式，前殿为入口以及信徒朝觐处，墙壁描绘的是盘王化身禹王创世的场景；中殿与前殿中间是池塘，仅有一桥相连。这里是作为大天师讲经说法之所，中殿建筑群的诸多偏殿也是各教徒日常修习所在，大殿中央供奉着高达十丈的盘王神像；而后殿，则是皇极派的日常休息之所。

　　此时的中央大殿中，姬昭就这么神色肃穆的站立在一旁，他的朝向，则是一个盘坐在神像之下的人，这个人赫然就是皇极派的掌舵者，大天师宇文宸。

　　“神耀世人，而我，将成为神！”，这是皇极派大天师在继位的前一天，在老师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对其立下的誓言。而在五年前，当他真正达到见神境界的时候，自身的意识几乎和天道相融，那种全知全能的感觉过于美妙，也一度让他差点把持不住，潜意识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让他与天道彻底融合，最后他以大毅力强迫自己退出了那个状态。

　　天道本身没有意识，只有个基本的维持运转的意志，通过规则显化世间，而当他通过神通身化天道之时，天道诞生了自己朦胧的意识，并借助大天师的潜意识生长，而这一切，他毫无所觉。

　　“你来见我所为何事？”，大天师并未睁开眼睛，在臻至如今的境界后，他形成了一个领域，借助神像的加持，刻意之下，整个帝都都能被感知。大宗伯看着这个比他还年长十多岁，但外表却还是弱冠样貌的人，心绪复杂难以言表，当年他们一同拜入上代大天师坐下修习，很多人以为他会是未来的皇极派领袖，从而打破王室中人无法修行的魔咒。没有人看好宇文宸，毕竟一个在及冠的年龄才开始修行的人，他的潜力几乎可以预期，当时就连姬昭也如此想，但现实却给了他以及所有看低眼前之人最响亮的耳光。一年聚气，二年脉通，三年通神，五年而成祭神，成为皇极派最年轻的天师，在三脉大比上强势击败对手，耀眼的光芒无法阻挡，之后继位为大天师，也代表着皇极派正式进入他的时代。而现在，姬昭也才刚刚达到对方二十年前的境界而已，而像他这样的，明面上，有十二个。

　　“我想知道如今天机如何？”

　　“这你不是应该问太史令么？”

　　“虽然郭守敬对天文历法的造诣很深，但是还比不上已经是见神境界的你了，对于凡人来说，你已经可以自称为神了吧？”，大宗伯叹了口气，这个境界他此生终究无法达到，“五年过去了，如今的你，是否看到那个门槛了？”，他相信对方能听懂他的话。

　　“天机？我只知道，所有必然发生的事情，都是从所谓的偶然堆砌而成，如今帝星紫薇微隐，贪狼等将星闪耀，北方，西方，东方，南方起运，将兴，逐鹿之势将成！”，大天师此时睁开了眼睛，锐利仿佛看透人心的目光直刺对方，“这个说法，大宗伯以为如何？”

　　姬昭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能如何，这个星相结果他早就知道了，今次来这里，也只是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而已，“你知道，我终究是姬家子孙。”

　　“但你身上同样流淌着东夷后氏的血脉”，作为盘王座下的神祗，化身后羿协助禹王定东夷，即使他的血脉已经及其稀薄，也高贵无比，否则如何能打破王室不能修行的定律。也是当他得知他的血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注定无法成为天子。

　　“我听赢亥说，法祖去见了大萨满，最后到了龙城，见了北庭的大君”

　　“他们不敢来”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敢来”，大宗伯忽然很讨厌他的语气，以及眼神，仿佛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祗，而自己，与他眼中的蝼蚁毫无区别，“难道你就无动于衷？！”

　　“你是关心则乱了”，大天师语气毫无波动，“就如你所想的那样他们是不得不起事，因为他们等不及了，而大萨满，是被云扶摇给强行绑上了战车”

　　“我只知道，如果北庭南下，东夷暴乱，南越，西漠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整个中土就会成为各方势力的战场，中土不稳，你如何证得了不朽？！”

　　“那么，你想怎样？”

　　“我。。。。”

　　半个时辰后，大宗伯姬昭终究还是离开了神庙，神色依然肃穆，这次的会面，他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他的部署。他知道，这是对方在偿还欠他的情谊。

　　他站在神殿的石阶前，俯瞰整个帝都，此时已是入夜，万家灯火亮起，整个城池仿佛笼罩了一层模糊的面纱。这幅场景姬昭已经看了不知多少年，但是他知道，安逸的生活，可能即将远去，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终究姓姬，而这大玄，终究是姬家的天下。

　　神殿内，大天师怔怔的看着离去的人，默然不语，而他的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弱冠少年。

　　“他已经走了”

　　“你怎么出关了？不是要稳固境界么？”，盘坐在地的大天师收回目光，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我察觉出了你内心的剧烈波动，这让我无法静心体悟现有的境界，索性，来看个究竟！”

　　“你不是都能感知到么？”，宇文宸有点恼怒又有点嘲弄的继续道，“后悔当初的决定了么？”

　　来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淡漠甚至冰冷的眼神对望着他，“凡人的情感左右了你，你的心思已经不再纯粹！”

　　如果姬昭还在的话，他一定差异此子的长相，几乎就是年轻时候的宇文宸！

　　“这不是如你所愿么？”，看到对方突然抬起的右手上散放着淡淡的光辉，他瞳孔一缩，随即嘲笑道，“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怎么，要结束我这荒谬的生命了么？”

　　“不，我只是给你展现我现在的力量”，挥手之间，强大的神通能量浮现，即使神殿核心已经通过秘法加固，最大程度的抑制能量造成的破坏，但是地面依然开始颤动，少年身上爆发璀璨的光芒，大殿外，神庙上空，不知何时开始云层汇聚，天色变暗，并隐隐有雷霆在闪烁，很多信徒以为自己的不虔诚导致盘王发怒，所以跪地祈祷一片，但片刻间，重又恢复晴朗，帝都民众惶恐不安的同时，纷纷把视线投向神殿所在，这同样包括，刚刚离开神殿范围的姬昭，“这算是警告么？”

　　“这算是警告么？”，大天师的脸色已恢复正常，他似乎丝毫不惊讶对方所展现的力量，“不过，你似乎变弱了，果然，天道的反噬还是没那么容易清除么？呵呵。。。”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少年人收回神通法力，场面顿时静谧可闻，“你我之所以分开，未尝不是一个选择，但是”，他抬头虚看天空，“天道不是那么好蒙蔽的，这便是应有的代价”

　　“这就是蜕凡？”

　　“这就是蜕凡！”，他的眼睛直视对方，一字一顿的道，“你成古，我为今！”

　　大门洞开，阳光洒落，少年人径直走出，身形在步出殿外时融于天地而消失，原地只留下依然盘坐的大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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