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矜持
“真厉害，这种时候还如此敬业。”男生赞道：“你好，我叫方文博，机械工程大三。真是的，打了那么多次球，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连心，临床医学大四。”
“幸会幸会。”方文博看了看连心的背包：“东西多不多，我帮你拿点。”
“不用，没多重。”连心其实想离开的，但觉得就这样走了对人家好像不太礼貌，便多聊了几句：“你们是学校组织的还是？”
“哦，我们校学生会了解到情况主动申请的。”方文博微笑着：“SABS这个病发作起来是挺吓人的，但专家说它不靠空气传播，与患者保持距离的接触不会有什么影响。”
“新安医院毕竟挂着咱们学校的名字，人家来我们的地方养病，表达一下慰问是理所当然的。”他挤了挤眼睛：“顺便把大伙儿拉出来活动活动。现在学校严禁夜不归宿，每天夜里辅导员挨个量体温，出个校门更是成了一件奢望。这段时间大家除了教学楼、食堂、宿舍以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都快憋死了。”
“这样啊……所以你们这些天会一直在这边？”
“那倒不至于，隔几天会过来看看有没有啥能帮忙的，有部门建议搞一个文艺演出鼓励病人勇敢面对，不过估计不太现实。”方文博耸肩。
“博哥，医生说剩下的他们自己就可以，接下来干什么？”
后面有学生朝这边喊，方文博示意他们稍等。
“要不你先去忙？”连心问。
“行，那我过去了，你多注意安全，以后有机会再一起打球。”方文博往那边看了看，和连心道别。
陈匡明在不远处等着连心：“啥时候认识他的？”
“以前打球见过，刚刚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啧啧，优秀的人果然会互相吸引。”
“怎么说？”
“他是这届学生会主席啊，大兄弟。”
“没看出来。”
“呵，你可别被他那傻大个的外表骗了，这家伙其实各种长袖善舞，认真起来气场强的一比。”
“是么，不过好像跟咱们没有太大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陈匡明长叹一声：“只有换药、缝合、查房、开医嘱跟你有关系。”
连心不置可否，跨上台阶往自己住的楼层走去。
……
四月中旬，距高考还剩不到五十天的时间，逐渐升高的气温加剧了大部分学生心中的焦虑。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两分钟，教室里才有同学从书本海洋中浮出来换气，晃晃脖子抻抻胳膊，赶着点去食堂打饭，准备晚上更为剧烈的脑力劳动。
连珏合上《爵士音乐史》，问旁边还在做题的米清水：“晚上自习吗？”
米清水的思考正处在关键的逻辑线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嗯，你要回去了？”
在这个时间段，学生的身心状态最重要，所以老师们也不再对晚自习多加限制，让需要休息的同学可以自行调整。
连珏拍拍她的肩膀：“别太辛苦。”
“你路上小心点，昨天卖文具的那里有人发病了。”米清水揉揉眼睛，叹道：“我要是有你一半的淡定就好了。”
“就一场考试而已，一辈子还长呢。”连珏收拾好东西：“何况你每次都考那么好，还有啥好担心的。”
米清水撇嘴，挥手驱赶：“快走快走，看你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烦。”
操场比往常要安静得多。由于全市每天都有人因为传染病入院，学校因此延长了高三以下年级的假期。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大家的原本的行进轨迹搅得一团糟，每个人的心头上都环绕着重重阴影，连珏即使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得到。
她不想回家，校园里的生机活力能稍稍冲淡这种压抑，于是开始沿着操场散步。
王鹤的电话打过来，溺爱他的老妈在这风声鹤唳的时期严禁他走出自家家门，这么多天下来几乎快憋疯了。
“我好无聊啊，游戏打得想吐，想打篮球也没人陪。”
“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家，我妈整天在院子里和她几个闺蜜打麻将看着我，我真出不去。”
“什么破学别上了，反正也不是啥好学生。晚上搞了个BBQ派对，我派车来接你好吗？”
“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连珏淡淡道：“而且家里一团糟，很久没收拾了。你不如翻墙出来，我带你去好地方。”
“我家墙是学校的两倍啊老婆，你这是在为难我。”王鹤在电话另一头哀嚎：“还有，好地方是什么地方？”
“等你到我面前再告诉你。”连珏哼了一声，结束通话。
然后，她猛然回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男生吓了一跳。
“嘿嘿。”有点尴尬，只好露出招牌的傻笑。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随便走走。”李恒朝挠头。
连珏皱眉，看了眼时间：“快打铃了。”
“哦，我今晚不上自习。”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连珏捋顺额前的头发，露出的额头泛着金色的光泽。
“走过来。”
“啊？”
连珏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李恒朝楞了一下，连忙跟上。
并肩而行，连珏看向旁边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生，他嘴角的弧度有些羞涩，低着头尽量避免对视。
这个家伙从四五岁开始就一直在自己的生活中晃荡，几乎每一个人生节点处都有他的身影，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
连珏当然知道对方的心意，所以她很苦恼。
有缘无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要远比两情相悦高得多。
因为年轻，所以幻想未知，幻想前方有着更好的事物在等待着自己。
连珏也是女生，自然也有对完美爱情的期许。当现实的面孔试图与脑海中的画面合二为一时，那些不同之处就会被放大，形成无法接受的落差。
但是自己为什么接受了王鹤呢，他是理想的模样吗？
如果是认知中的自己，纯粹的交换是不可能产生感情的，但每天固定两次的电话骚扰和时不时庸俗老套的鲜花攻势，居然就这么硬生生地在心里开辟了一块空间，然后渐渐习惯他的存在。
这又是为什么？
“马上最后一战了，还不回去好好复习？”连珏的开口有些冷。
“我差不多有把握了，再复习也没有多大效果。”
“少说大话，我看你们尖子班那么多人没一个敢在这时候松懈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李恒朝突然抬起头看着天空：“那只是一场考试而已，在我眼里有些事情更重要。”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连珏很久没有看过对方如此坚定的目光，这份坚定让自己很是难受。
“我有男朋友了。”她说。
“我知道。”李恒朝的笑脸丝毫不以为意。
无赖！
“为什么不戴口罩？”沉默片刻，连珏提高了音量发问，并用上了责备的语气。
“啊？”
“嫌身体太好了是吧，所有人都戴口罩上学，就你不戴？得了传染病怎么办，还怎么考大学？”
李恒朝这会儿不敢再多说什么，低头认错先。
“哦，那我等下去门口买一个……”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连珏脱下书包，翻出一个方方的包装塞到自己手里。
“备用的，你先拿去戴。”她一条腿撑着书包拉拉链的样子很好看。
李恒朝盯着手中的黑色口罩。
“戴上啊，干净的！”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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