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失眠患者(下)
气氛微微凝滞,连心不以为意,问唐医生:“所以我晕倒,只是因为疲劳?”
唐医生也严肃起来:“你的诊断结果不是我出的,但我相信那位同事的技术能力。之前我跟你说过,希望你晚上也要像正常人一样躺在床上,不要进行一些消耗体力或脑力的活动,因为即使是机器也要时长维修,更换零件的。”
“表面上看起来你不用睡觉,就比其他人凭空多出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做很多事情。但如果把你这种其实是病态的特征当成一种优势而去有意识地锻炼,长此以往会对你的健康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是说不准的。这次晕倒也算是一个警告,听说你是半夜被急救车送过来的?”
连心思索了一番,问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
“这个,涉及到一些不可透露的消息……”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心想起了什么,再次抬头查看四周。
忍痛的表情,不安的表情,烦躁的表情……都是外伤患者。
而且,没有一个身边陪同了家属。
“这里已经被划为定点医疗中心了么。”
是说呢,这里的前身是文湖市传染病医院啊。
医生们不约而同地避开此话题,唐医生在连心的负责医生到来之后便打招呼告辞,又回到了急促而紧张的状态。
揭开胶带看了眼伤口的恢复情况,负责连心的医生在单子上记录了点什么,然后匆匆赶往下一个病人。
连心坐在床上思考接下来的去向,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衣服都还是自己的。摸出手机,电量已经所剩无几,他想了想,给一些关系亲近的邻居和住在本地的朋友群发短信。
最后,单独给连珏发了一条。
他觉得有些口渴,下床寻找装水喝的容器。看见临床头柜上有开封的一次性纸杯,正想去取,发现旁边有好几个装了水,被喝过的纸杯子。
连心咽了口唾沫,准备去买瓶矿泉水,走到门口便有一个护士拦住了他。
解释说去买水喝,护士伸手向大厅一指,连心看到医疗中心的正门驻扎着一整队武警。
“喝水去水房里打,饿了的话食堂应该还有饭,两天之内你出不去的。”
连心摸了摸脸上的纱布,去找人要了没开封的纸杯子倒水。
用手机最后一点电打开新闻,这次终于在头条版块看见了有关传染病的消息。
报道称越省十余个县市、贺省省会文湖、东省沿海部分地区、申海市区、京都北部出现了小规模由不知名致病原引起的感染综合症,大多数患者会在不固定的情况下表现出极为强烈的攻击性,并证实了该疾病会因被患者撕咬与抓伤而进行传染。卫生部与疾控中心高度重视此项全新疫情,已成立专项组奔赴各疫区协助救治。
来不及细看,屏幕便黑了下来。
连心叹口气,想找周围的人借一个充电器,走了一圈都没问出谁有。
“你手机没被收走啊,还有电吗?”
被一个和自己看上去差不多岁数的哥们儿憧憬地注视着,连心摇摇头:“他们收你手机干什么?”
“说是不让外界消息干扰我们情绪,影响病情。”哥们一提起这茬就一肚子气:“我就干了,好像把我们这些人关起来打针,不让家人朋友探视就能稳定情绪一样。问这病最后会怎么样医生也不说,最可怕的后果也不过一死嘛,大不了我这胳膊给他锯了成不,搞这些名堂尽吓唬人。”
“你受伤多久了。”
“昨天晚上撸串的时候给一疯子啃了好几口,包扎的时候给扣下来,今天早上到这的。”大兄弟一脸不爽:“我这不挺好的么,就因为有点没精打采他们还要观察老子一天,他妈的给折腾一宿睡不好觉谁能有精神。”
“这么多都是被发疯的人弄伤的?”
“大部分是,还有的可能和那些染病的人有近距离接触。”旁边一个伙计也加入了讨论:“我是真的怕呀,网上说被咬了的人也会和他们一样发疯,如果我变成那个样子,我老婆不知道得哭成啥样。”
连心默默地听着,这俩兄弟倒是越聊越投机,直到对面椅子上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啪叽一下从椅子滑到地上。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连心绷紧了身体,有人叫出了声,正给其他人换药的护士连忙用呼叫器喊人。
不一会儿便有两三个护工跑了进来,抬胳膊抬腿地送到床上,还没喘好气,阿姨的眼睛陡然睁开,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腰就把头挤了过去。
“喔……”一片倒抽凉气声里夹着被攻击的护工忍痛的闷哼,连心再坐不住,和几个行动方便的病友一起上前解救,一时间鸡飞狗跳。
医生来了之后便肌注镇定剂,阿姨被绑在活动床上拖走,受伤的护工则占据了阿姨留下来的位置,多么恰如其分。
“我不该赚这个钱的,我不该赚这个钱的……”丢了魂的护工反复地叨叨这一句。
连心的目光掠过这个病区内的每一张脸,无不面如土色,心有余悸。
“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这儿,妈的这里的人都可能变成那种怪物!”
不知道是谁喃喃了一句,顿时整片区域都开始躁动起来。
维持秩序的护士独木难支,很快就有三五个病人冲出了隔离门。
到大厅的时候被保安拦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两名身着防暴服的武警加入了稳定人心的队伍。
“同志们,现在是形势严峻的非常时期,不仅是你们周围的人可能会失去控制变得冲动,你们自己也有这种风险!难道你们想让自己的家人因为发病的自己而受伤吗?不要说你可以控制自己,医生说了犯病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武警站在椅子上声嘶力竭地做思想工作,连心往窗外望去,医疗中心的围栏外门人头耸动,激愤的不只是伤者,家属和媒体将驻守的武警团团包围,细碎的喧哗如同碎石从铲斗中倾泻而下,溅起阴郁的浮尘。
“你让开!”
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打断了她的讲话,火燎般通红的眼睛隐有疯狂之意:“老子宁可死外面,也不想被这群怪物当猪头肉啃,有种你现在打死我,不然就别挡路!”
“你冷静一点,我告诉你不要挑战我们的执法底线!”
“你来呀,怕你是孙子!”黑汉子的鼻尖几乎要贴上武警的脸。
于是另一名武警一棍子砸在闹事者的脖子上。
可这家伙超乎想象的结实,他扭了扭脖子,张开嘴就咬住了对方的作战服,野兽般开始撕扯。
围栏附近的武警们收到消息立刻分兵增援,被挡在门外异常愤怒的家属们见防备松动一窝蜂乘虚而入,新闻记者的摄像机站好角度玩命连拍。
混乱的爆发轻而易举,每个人都仿佛身处龙卷风眼,在迅猛、无可抗拒的气流中艰难行进。
病人们积压的惶恐骤然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连心在人潮中漂流,居然不知不觉地被推到了大门口。
他面前的武警战士徒劳地将身体展开到极致试图阻拦这股洪流,结果在力竭之后被彻底淹没。
堤坝倒塌了。
当连心随着大部队在武警官兵们的追赶下跑过媒体镜头的时候,他恍惚地回头,看见有两个战士举起了枪。
两声闷响过后,在一片更加剧烈的叫喊声中,连心只能缩起脖子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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