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秋千


  由于还没有下班,大家还没有时间过来询问关于房子的事情,不过赵成已经可以想象到时候人群蜂拥而来的景象,于是趁着王厂长去了广播室,自己一个人溜达了出来。

  他本来想到处逛一逛休息一下,可是双脚却不自觉的走向了宿舍,走到跟前却又望而却步了。

  他抬起头望着小姑娘住的房间陷入了沉思,总觉得不能再由着自己靠太近了,小姑娘的害羞和依赖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让他心软软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靠太近,会伤害到她的吧。

  同情和爱情,应该要分清楚。

  只是,我真的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在其他方面都说一不二的赵成,在感情方面却是十分的犹豫和不安。

  他不觉得自己能带给别人幸福,也并不觉得别人能带给自己幸福。

  因为活着,所以活着。

  到今天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活着,并没有对爱情或者生活,有什么特别的向往或者期待。

  他是一个世外来客,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归属感,每天精心扮演着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太多的秘密是无法和人分享的。

  这样的他真的能承担起一份感情吗?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如果背负了感情和责任,身上又要带上枷锁了吧,他还有可能自由吗?

  如果他又逃了……

  肯定会伤害到她的。

  如果不能给对方幸福的话,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吧。

  赵成在宿舍楼下站了一会儿,微凉的风吹过,梧桐树叶落了一地。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那个背影有点寂寞,有点狼狈,有点像一只落荒而逃的狗。

  宿舍里,薛晴好正开开心心的收拾自己的床铺,赵成不太会铺床,只囫囵的将能盖住的地方盖住了。

  而薛晴好做惯了家务活,手脚麻利的将床重新铺平整,连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的摆在床头。

  从今天开始,我也有自己的小窝了。

  好开心。

  小姑娘收拾好之后,舒服的坐在床上,静静的坐了一会,却突然发现有点不知道闲下来的人该干点什么。

  赵成给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薛晴好是第一次像现在这么清闲,之前无论是忙工作还是忙家务,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时间。

  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发现以前自己的时间似乎从来都不属于自己,虽然她非常非常的讨厌那个家,但是却被动的为那个家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金钱。

  好不值得啊。

  再也不想回去了。

  如果不是赵成伸出援手,说不定自己会被那个家捆绑一辈子的吧。

  想到今天和赵成相处的点点滴滴,薛晴好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

  躺在他怀里的时候,那胸膛和手臂的热度,以及那股好闻的香味,有种甜美又危险的味道,让她的身体热得不行。

  那个令人面红心跳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当时很害怕,现在想起来,却心头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好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他的体温……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薛晴好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子就往外面跑,还是去找点事情干吧,千万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毕竟,我根本配不上他呀。

  他那么好,那么好。

  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再多的渴望,也只是一种奢望,一种亵渎罢了。

  薛晴好在工厂里走了两圈,不由自主的又走到了,她和赵成相遇的地方。

  水桶和抹布都还留在车边,车子也只擦了一半,想想现在也没事儿干,于是她重新打了一桶水,拿起抹布继续帮赵成擦车子。

  她能为赵成做的好像也就只有这个了。

  感觉只要能为他做点什么,心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动和难过,就会减轻很多。

  赵成提前去食堂吃完饭回来,路过停车棚的时候,突然惊奇的发现,车子怎么好像在发光啊?

  好奇的走过去仔细一看,好家伙,十分破旧的二手车子,现在被擦拭得光亮如新,之前错以为车子在发光,其实就是车子太干净了,反射了阳光,显得亮晶晶的。

  赵成无语的围着车子走了一圈,在车轮边发现了小小一只的薛晴好,正蹲在地上,低着头使劲的擦着车轮的缝隙。

  本来准备稍稍保持距离的人,突然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赵成的心情有点复杂,想离开又没有离开,安静的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打扰她,他就这么看着薛晴好一丝不苟的擦拭轮胎,不放过一个死角。

  一滴一滴的汗水顺着薛晴好的脸颊鼻尖滑落在地上,将地面晕湿了一小块,她都顾不上擦一下,深秋时节竟然还忙出了一身的汗,连工作服都汗湿了,那认真的样子,就像在完成什么特殊的仪式,透着一种倔强和固执。

  薛晴好这样蹲着擦了多久,赵成就那么默默的站了多久,直到薛晴好终于将最后一点擦完大功告成,才慢悠悠的扶着膝盖想站起身来。

  只是因为实在蹲太久了,腿部已经发麻,站起来的瞬间,身体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

  薛晴好惊呼一声,眼看就要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旁边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将她一把搂住。

  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香味,以及令人脸红心跳的体温。

  薛晴好惊慌的回过头,发现原来真的是赵成,不禁偷偷的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有点羞怯的笑容。

  “午……午安。”

  “午什么安啊傻瓜,”赵成的表情很无奈,“怎么不在宿舍休息,又自己跑出来了,还想再昏倒一次吗。”

  “不是不是,我已经休息好了呀,在宿舍呆不住才出来的,”薛晴好连忙摇头。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次休假,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本来想散散步,可是路过的时候记起擦车的活儿还没做完,于是就过来擦车,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赵成有点诧异。“你可以出去玩呀。”

  薛晴好摇摇头,“我不太喜欢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感觉。”

  “是觉得有点孤单吗?”

  薛晴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走过一些陌生的地方,路过一群陌生的人,似乎连天上的云朵也陌生了,我不喜欢那样陌生的感觉。”

  造成听见这话,猛的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姑娘。“你……”

  “怎么了?”

  他也有过同样的感觉,一个人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总会感觉周围是那么的陌生,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没什么。”赵成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转换了话题,“如果有人陪你的话,你想去哪玩?”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薛晴好有些为难的咬住嘴唇仔细思索,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来也不会有人会愿意花时间陪她,但是如果真有人愿意陪她去玩的话……

  “我想……去能够荡秋千的地方。”小姑娘的神色有些落寞,“小时候我很想玩秋千,可是秋千前面总是有很多的小朋友,所以我都不敢过去,只能站在远处,偷看他们玩得很开心的样子,时间久了,哪怕秋千前面没有人,我也不敢坐上去,很渴望也很害怕,总觉得坐上去我就输了。”

  “输了?”

  “我和那些小朋友关系非常的不好。他们总是喜欢欺负我,我很讨厌他们,可是又忍不住很羡慕他们,我不想去羡慕自己讨厌的人,也很讨厌只能羡慕别人的自己,感觉……如果偷偷的坐上了那个秋千,有点在向他们认输啊,我宁愿不坐秋千,也不想认输。”

  薛晴好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站在那里。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好傻啊,可惜,院子里的秋千早就坏掉了,连木板都被当成垃圾捡走了。”

  薛晴好满脸的遗憾,赵成却满脸的纠结。

  好讨厌啊。

  为什么她的那些感觉,自己全都懂?

  那些倔强。

  那些不认输。

  那些脆弱的挣扎。

  对面那个小小一只的女孩,在外表上和自己没有丁点相似的地方,可是在灵魂的某个角落,两人竟然是重合的,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孤独的自己。

  因为这种懂得,所以哪怕心里清楚,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赵成还是忍不住想为她做些什么。

  “我陪你去吧。”赵成突然说。

  “咦?去哪啊?”

  “去你想去的地方呀笨蛋。”赵成打开车门,将小姑娘塞进了车子,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就这么发动了。

  赵成开车带着小姑娘到了城外一个树林里,这个树林里有很多参天大树。其中夹杂了很多果树,果树结的果子味道不算特别好,很多都是酸酸涩涩的,大人都不会理会,但依然很受小孩子欢迎,这里是许多孩子的乐园。

  这里有一架孩子们自己用藤蔓和树枝做的秋千,赵成小时候被村里其他的孩子带过来玩过,只是这里离村子有点远,他们来的很少。

  长大后就没怎么来过了,不知道那个秋千还在不在,如果不在的话,还可以动手做一个嘛。

  参天大树遮住了头上的天空,树与树之间堆满了落叶枯枝,踩上去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好喜欢这个声音啊,”薛晴好踩碎脚下的枯枝落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也很喜欢,踩上去有种摧毁的快感。”赵成突然灵机一动,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坏笑,“要不你连着踩三下试试?”

  薛晴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赵成让她踩,她就踩了,抬起脚重重踩了三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赵成也踩了三下,同样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别停,继续。”

  于是薛晴好踩三下,赵成踩三下,空旷的树林里,开始不停的回荡一种奇怪的声音。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

  小姑娘觉得还挺有趣的,脸上扬起了开心的笑容,露出了嘴边可爱的小酒窝。

  赵成就有点夸张了,直接抱着一棵树在那狂笑,“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被笑得一脸问号,“你咋啦?”

  赵成摇摇头,抱着树一边笑一边喘气,“没事没事,你再让我笑会,哈哈哈哈哈……”像个刚出院的神经病。

  薛晴好不懂那个梗,赵成只能自己暗爽,都“啪啪啪”了,还能不爽吗?

  尤其是小姑娘一脸纯洁懵懂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的想欺负她呀。

  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一棵高大的榕树下,发现了用藤蔓和树枝做成的秋千。

  这秋千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了,上面还有很多不断加固的痕迹,一看就备受孩子们的珍惜,一用就用了很多年。

  “呀,是秋千!”小姑娘一脸激动的跑到秋千旁边,高兴得连蹦带跳,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感激和快乐的心情。

  “原来你是要带我来荡秋千呀,我还以为你是带我来树林散心的呢,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快坐上去吧,我来推你。”赵成走了过去,也被薛晴好快乐的心情感染了,满脸带笑,心情很好。

  薛晴好转身坐到秋千上,感觉既新奇又期待,这是她第一次荡秋千。

  赵成来到他身后抓住藤蔓,“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薛晴好连忙抓紧秋千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已经迫不及待了。

  赵成开始轻轻地将小姑娘推向天空。

  “呀,我飞起来了!”风从耳边吹过,整个人都飞到了空中,在天空中荡来荡去,头上的树叶以及天上的云朵似乎都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触手可及。

  “这个好好玩啊,原来我可以飞得这么高。”秋千上撒下了一串笑声。

  离天空好近啊。

  秋千原来这么好玩。

  好可惜,以前错过了那么多次机会。

  不过,如果不错过,今天又怎么能和他一起来到这里呢?

  也许,正是因为是和他一起来的,所以我才会这么开心,自己来就不一定了。

  曾经的那些伤心难过,好像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如果遇到的所有挫折,只是为了能换来今天的这份快乐,那我也是愿意的啊。

  这么一想,其实我是幸运的吧。

  能遇见他真是太好了。

  能够活着真是太好了。

  薛晴好用心体会着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感觉,头一次这么这么的感谢老天爷,让她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玩了好一会儿,薛晴好终于玩够了,就让赵成停了下来。

  “累了吗?”

  “不是,你也坐一次吧,不能光是我玩啊。”薛晴好对着赵成招手。

  “不要,这是女孩子玩的东西,我才不玩儿。”赵成一脸拒绝的往后退。

  “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人,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就坐一次嘛,秋千真的很好玩,我想你也来坐一坐,这次换我来给你推,快点快点,过来嘛!”

  禁不住薛晴好的缠磨,赵成最后还是坐到了秋千上。

  “哎呀,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真的推得动我吗?”赵成一脸怀疑。

  “别看我小小的,我的力气可不小,抓紧了哈。”小姑娘撸起袖子,使劲的将赵成推向了天空。

  “慢点慢点慢点……小姑娘别那么大劲儿啊!”造成有点低估了薛晴好的力气,猛地被推上天空,吓了一跳。

  “好玩吗?”薛晴好期待的问。

  赵成此刻的感觉很奇妙,他小时候肯定是坐过秋千的,但是长大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不过这是第一次像这样被一个小女孩推上去。

  薛晴好努力的使劲的推着他,想要将他送上更高的天空。

  赵成的眼睛没有看着天空和任何的风景,而是一直放在薛晴好身上,感觉,比起秋千,还是笨拙又努力的薛晴好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还不错,”赵成轻轻的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如果有一个女孩愿意为你推秋千,那就娶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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