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摩伦的决定
在两名少年相继从小屋出去之后，摩伦独自坐在黑暗中，心灵深处正经历着一场风暴般的变革。
两名少年的做法深深震撼了他，今天经历的种种也让他对自己人生所有过往的一切开始质疑。
摩伦是土生土长的勇者大陆人，家族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贵族，不是那种城里平民，而是古有封爵的贵族。虽然适逢乱世，皇室凋零，贵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凭家业与影响力，在这片地方也是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在这个时代里，他从小的生活仍然可以算是养尊处优了。但年少时，他并没有什么贵族习气，他甚至一度认为贵族都是些土鳖、不学无术的傻老帽。他瞧不上他周围那些人，他是个有理想的少年，从小立志就要做一番大事业。为此，他还变得特别不合群，总是被同为贵族的同龄人排挤。
他曾苦练魔法，奈何自己毫无魔法天赋。于是他又改为苦练剑术，期望有朝一日入伍参军，上阵杀敌，奔赴前线，屠魔卫道。
最终，他如愿以偿，穿戴着昂贵的、打造精良的战甲和佩剑，意气风发地奔赴前线。
但很快，他就迷茫了，迷茫在混乱的，他完全看不懂的战局里，他变得怀疑，怀疑战争的意义、怀疑生命的意义。他见到了太多死亡，太多不应该的死亡。在油滑的前辈教导下，他变得苟且，贪婪，虚荣。崇尚一切他原来鄙视的东西。最终，他绕了一大圈，还是和那些排挤他的贵族成为了同一种人。
在又一次失败的战役之后，他的兵役就到期了。他当然不会继续留在那里，他退回了家乡——勇者大陆，以一个溃军的身份。
在即将进城之际，他还打劫了两名少年，两名在他如今看来是他所见过的最最优秀的少年。为此，他付出了代价——自己的兵器铠甲。那时候，他也曾隐隐约约地想过，这也许是高人给自己的惩罚警告。但当得知穿戴自己盔甲的两人是落魄的城外贱民时，他又变得暴躁了起来。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是多么愚蠢。事实证明，自己那时的想法是对的，兵器铠甲的确是被高人收走了。那两位高人，无论到了哪个城邦，都必受到国师和首席的待遇，但他们却甘于清贫，在这种小地方，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对此，他深感惭愧。
而更令他震撼的，便是今晚两名少年的抉择与行为。他们奔赴战场，不，是刑场的方式是自己前所未见的，他们的行为那么荣耀，却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既果断，又温情，既勇敢，又讽刺，讽刺他们这些活着便如同死了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摩伦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在寒冬酷暑中练剑的自己，那个还没有失去理想与希望的自己。
于是，他抓起柴堆上的那把斧头，走出门去……
……
虽然经历过沙场拼杀，虽然有丰富的阅历，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摩伦出门后，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金色的巨龙、乘龙的少年、带龙兜风的少女，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诡异的不可思议。面对这样的巨龙，两名少年现在所做的，是去过战场的成年人也未必能做到的，至少，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但，无论他如何惊讶，事实已摆在眼前，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最终，他猫着腰，朝着战局悄悄地移去。
等他靠近之后，才发现令他更震惊的事实——金龙一只眼竟被射瞎了！
但，在他赶到的时候，战局也逆转了，两名少年已命在顷刻。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小姑娘竟然是个精灵！他这才明白这两名少年并不是亲兄妹，但心中对他们的好感却又更深了一层。
事不宜迟，摩伦朝着金龙眼瞎的那边悄悄靠过去。
他已经靠的足够近了，此时，金龙也已经开始折磨两名少年了。但，要忍耐，等一个它放松大意的时机。面对着全身都披着金甲的巨龙，他只想到了一个对付它的办法，那就是把它眼中的那支箭用力楔进去，让箭矢穿进它的颅腔，刺进它的脑子里。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才又可能能杀死它。
摩伦悄悄潜伏在黑暗中的草丛里，呼吸极为轻缓，虽然他处的方位是金龙无法看到的，但还是保持着足够的小心。
金龙似乎正沉迷在戏耍巴泽尔的游戏里。
摩伦观察了一会，渐渐觉得时机成熟了。
终于在巨龙再一次伸出脑袋之后，摩伦从草丛中一跃而出，手中斧头用力砸向那支箭，像砸楔子一样，把它砸进金龙的颅腔。
但，箭在进了一段之后应声断裂！
“这大家伙的骨头就是硬！”摩伦瞬间心想，“这下，杀不死它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让己方的人活下去了！”
“喂！小子，你还能动吧，快带小精灵走！”他朝巴泽尔喊道。
……
巴泽尔还在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发怔。
“喂！小子！”摩伦再次喊道。
巴泽尔这才如梦初醒，他怎么也想不到摩伦会出来救他们。但不管怎样，巴泽尔心中很感激他的相救。说了声谢谢，他飞奔过去抱起艾琳。见艾琳此时已经疼晕过去了，他不禁无限心疼自责，又扭头愤恨地看了还在满地打滚的金龙一眼。便朝西南跑去。
刚跑了两步，突然心中一动，又转向了西方。临走还对摩伦说了句：“向西南跑！”
摩伦虽然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紧张地点点头，他的汗水在狂流。
真要独自面对这样一条巨龙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恐惧。
但，不能等下去了。现在金龙在痛苦打滚，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一旦等它恢复了过来，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打定主意，摩伦欺身上前。
但面对着全身披着金甲的巨龙，他举起那把小斧子后却又不知道砍向哪里。眼一瞥，看到巨龙裸露在外的鼻子，不再犹豫，奋起一跃，双手握斧，就朝那里劈了下去。
可抽搐翻滚中的金龙却不是案板上的生肉。摩伦这一斧子下去并没有砍到它的鼻子，反而把它上颌最长的一根龙牙给砍了下来。
拔过牙的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这条巨龙当时就又疼的翻滚了出去，嘶声震天。不过这么一来，它反倒清醒了。
片刻后，金龙又重新站了起来，用一种极为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它现在正在忍受着来自头颅内的剧痛和口腔里的各种不适，情绪恶劣到了极点。
摩伦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跑！朝哪边跑呢？西南！这两个字瞬间回到了脑海。于是他掉头就向西南狂奔。
金龙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摩伦也学着艾琳的“之”字型跑，只是他体型偏大，目标也就偏大，再加上他转弯并没有小丫头那么灵活柔韧。所以，才躲过了两下，身上的华服就变成清凉乞丐装了。金龙的牙齿上还收藏着他衣服的布条呢。
“这种方法，不可能活的下去！”摩伦边跑边绝望地想。
这时，侧方一块石头飞了过来，飞到了金龙头上。金龙扭头望去，是巴泽尔。
摩伦也看到他了，不由得气急败坏：“我靠，都叫你跑了，你又回来干什么？！一个人送死还不够吗？你就那么爱讲义气吗？”
他这么说的同时，金龙已经抛下他，冲着巴泽尔去了。
“这个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还敢来羞辱本尊，本尊必生啖汝肉。”金龙想。
于是，“之”字型跑的换成了巴泽尔。
其实巴泽尔刚才奔西方而去就是为了找一片草木丰茂的地方把艾琳藏起来。然后他再出来与摩伦并肩作战。并不是说这么做有多么伟大，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单凭摩伦自己，是不能从金龙爪下逃脱的，更别说把它引到位了。但如果今晚不能杀死这条金龙，他们谁也别想活。他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人轮流拉仇恨，一个人跑一阵子，跑的人体力不支时，另一人就故意从旁骚扰羞辱它。当然，他这个方法是建立在金龙不喷火的情况下。他猜测，这些自尊强烈的生物只有在恐惧的时候才会放大招，不然，它们还是更享受慢慢折磨猎物的过程。
摩伦本来还在懵逼，但见巴泽尔一边跑一边向他打手势，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地捡了些石块，追了上去。
两人开始轮流挑逗羞辱金龙，又轮流逃跑，如此一直朝着西南方向而去，去找那两个老家伙。
难道身为火龙王智商就那么低吗？就会那么轻易任他们摆布？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不过现在这条金甲龙王正处于盛怒之下，再加它本来就自尊心极强，片刻忍受不了别人的羞辱，所以才会连连中招。丢一块石头不中招，巴泽尔他们就接连丢好多块，直到激怒它。
但，这一切都在金龙不小心瞥到远处的艾琳后结束了！
艾琳正用单腿站在一片草丛里。
金龙瞬间热血上涌，羞怒欲狂，心想自己竟然中了这两个家伙的奸计，原来他们一遍遍地羞辱它就是为了引它离开那里。
它一下子冲天而起，不再去追那两个家伙。
它阴森地想：“既然你们想让我中计，我就先让你们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大展双翼，向艾琳所在的位置掠去。
正在丢石头的摩伦先傻眼了，接着，正在奔跑的巴泽尔也傻眼了，最后，看见金龙向自己飞来的艾琳也傻眼了。
刚刚艾琳在一片荒草丛中醒来，发现压着自己的巨龙已经不见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还以为战斗结束了，而自己活了下来，但她又到处看不到巴泽尔的影子，心急如焚之下，用仅剩的那条腿强撑着站了起来。但就是因为这一站，她看到了金龙，同时，也被金龙看到了。
金龙转眼已到了她面前，艾琳慌忙拿出仅有的武器，弯弓搭箭，对准空中的巨龙。
可金龙已经不想玩什么狩猎游戏了，它厌倦了，它更不想再继续对这个害自己眼瞎的小屁孩手下留情了。它要让人类知道它的厉害，并感受到最大的痛苦，尤其是后面羞辱它的那两个家伙，而达到这个目的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眼前这个小女孩，并且，是用火烧死。
金龙在还远远不到艾琳的射程范围的时候，突然一仰头，然后脖子鼓了一下……
摩伦在看见金龙这个令他觉得熟悉的动作时，骇然一惊，手中的石块脱手滑落。
巴泽尔当然也已经知道了金龙打算干什么，他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瘫软在地。
金龙陡然压下龙头，张开巨口，一股巨大龙焰带着烈烈呼啸朝艾琳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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