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泪水淹城

　　“合作愉快！”徐可将支票递给施南声后与叶承康握手道。

　　“期待你手握小金人发表获奖感言。”叶承康道。

　　“一定。”徐可现在觉得豪气十足，终于不再要压抑自己去拍不想拍的喜剧片，可以去拍自己想拍的武侠片，如果真的有好剧本可以去好莱坞拍戏，这是每一个华人导演的梦想。虽然要实现这个梦想还要很长的时间，但是终归有梦想才能会有成功的一天。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影片正式开始了。

　　《搭错车》是个悲剧，同时也是台湾地区50-60年代的一个缩影。50年代的台湾有两种弱势群体，其一是原住民，其二就是那些退伍老兵，前者至少还能守着自己的土地与信仰，后者就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幻灭、凋零。《搭错车》里的哑叔无法言语，每天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收罗那些饮光的酒瓶，百无聊赖的时候就敲敲打打，那旋律是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起初还能引人发笑，是因为不懂它所指代的是父爱，那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悲剧时代，战场荣归的老兵没了去处，连婴孩都会被爹妈丢弃在路旁，他们的相遇也许是个巧合，一旦交汇了就会编织出一副凄惨的社会图景。收养一个弃婴要付出的代价，哑叔妻子的离家出走，那是现实对他的报复，也是这个势利的时代对他的考验，哑叔与小美之间的温情才能让人觉得很温暖，也才更能体现哑叔那种父爱如山的厚重。这个世界也有和哑叔一样善良的人群，他们依旧淳朴率真，只是因为缺乏了竞争力和技能，就无形的遭遇了社会的遗弃，成为跟动物无异的“笼民”。台湾社会的伦理道德观总是有些倾斜的，弱者总是得不到保护，久了就越发的寂寥，哑叔收养的小美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个咿呀学语的姑娘，再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经不起大千世界的诱惑便一头扎进灯红酒绿的奢华中去，徒留头鬓斑白的老父郁郁度日、暗自惆怅。哑叔的爱是无语的，他的声带早已经在战场上被割裂，没了沟通能力的他只能被掩埋在社会的底层，成为人人可以踩踏的弱者。哑叔唯一的寄望就是小美，那份爱可以装满房间里的每一个空酒瓶，剩下的就逸散在空气里，让人在呼吸的瞬间也伴随了脉动，小美一定是觉察到了，只是她看得并非那么重要，在她的眼里，做歌星、赚大钱、出人头地才是更实际、更有意义的目标，那份父爱就在若即若离之间丢弃或者隐藏了。那是社会竞争的结果，物质发展伴随了道德沦丧，猜疑、逐利也逐渐取代了正义和真爱。阿满一家是影片的副线，遭遇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死亡，阿满酒醉失足落水，阿满的儿子阿明又在与拆迁部的争执里死于非命，他们都生在了错误的时代，也是真正“搭错车”的一代。

　　????歌曲《一样的月光》在影片里显露出了恢弘与大气，叶承康不知道苏芮为什么能唱的如此愤懑，并且透出了恒久的无奈。阿明出殡的葬礼上，灵车与小美的轿车擦身而过，一个回头竟然都已经那么艰难了，偶尔想通了要返身的时候，原来的住房区已经只剩下黄土与瓦砾，那是经过洗劫后的记忆，也是对情感摧毁后的空白，这种疏离一直持续到影片的末尾——死亡。最后的结局是小美的演唱会与哑叔的病亡剪接在一起，更平添了煽人眼泪的力量，并叩问起人们的心门，“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是什么……”，小美走向了被人操控的生活，她亦是“搭错车”的一代。?这部电影的原声似乎比电影本身更有名，参与专辑制作的李寿全、罗大佑、陈志远、梁泓志、侯德健，无一不是台湾乐坛举足轻重的音乐大师，侯德健写的那首《酒干倘卖无》无疑是最震撼的，相信很多人都会唱，只是不晓得有几人知晓歌词背后那段凄惨的故事，还有那无声却又沉重无比的父爱。现在剧本和歌曲全部都是叶承康一人创作完成，更加让人觉得他的才华无双。

　　整个国宾影院都是沉静在一个压抑的气氛中，有时间或的一声轻泣声响起，更勾起无数影迷泪水涟涟，反正叶承康为了安全起见带了一卷纸和几条手帕，罗惠芳、徐家宜和方巧蓉三个人基本上是流泪不停，叶承康是时而看一下电影时而将手中的纸折好递给她们，连施南声泣不成声了，叶承康间或递几张给徐可，徐可搂着施南声，为她擦拭泪水。

　　连赵伯礼、赵飞他们几个人眼睛都有点红，因为这是一个时代的当兵人的悲剧，赵飞他们也感同身受，因为都是从军营中走出来的，同时军人非常同情那些退守台湾却无谋生技能的老兵。

　　与原剧不同的林清霞饰演的小美内心的戏非常多，主要是内心的挣扎，是向现实低头扎入那五彩缤纷的红尘中还是呆在温情的老村中安于贫困，中间的那种无言的困惑，已经被林清霞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与原剧不同的。

　　但是悲剧的色调依旧在，在那一条忠实的狗也离开了孤寂的哑叔，没有欢乐阳光，那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撞，瞬间电影院哭声一片。

　　当小美的演唱会与哑叔的病亡不断交替之时，影院几乎被泪水淹没。

　　“康少，你这个编剧实在太厉害了，能让影迷哭成这样，不知道明天的报纸上会如何评价你。”徐可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道。影片已经放映完了，许多影迷都是红着眼睛都走出了影院。

　　“其实明天的报纸评论如何我不担心，我就担心琼瑶女士会如何评价这部剧，她话语可以左右市场，如果她给了好评，我想这部剧就不用担心在台湾的市场了，不过在香港如何就得看亦舒和金庸两位了，这就是文人效应。”叶承康看到坐在林清霞边上的琼瑶不停地抽泣时就知道这次的评价不会差，这部提前差不多一年的影片反响肯定会很好，不知道能不能角逐一下今年的台湾金马奖，期待中。

　　这时黄佰鸣从林清霞那里知道了叶承康也过来了，急忙和林清霞、张爱嘉一起走了过来，叶承康用眼睛示意一下赵飞，赵飞带着赵伯礼他们几个人低调地走了，因为赵伯礼他们现在也算是圈内人，全面主持亚视的工作，还是不要照面的好。

　　叶承康带着罗惠芳、徐家宜和方巧蓉站了起来，徐可和施南声也一起站了起来。“康少，你也太会躲懒了，首映也不见你上台与我们一起谈谈感受，躲在这里和徐老怪谈什么呢？”黄佰鸣边说边与叶承康握手道。

　　“没谈什么，就和徐导在谈他的新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说的《新蜀山剑侠》，听说到时候清霞也会出演，是不是也会到香港去呢？”叶承康笑着回答道。

　　“这就要看徐老怪的速度了，现在的社会就是求一个快，我们新艺城每个月都有新影片，叶先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新艺城发展，像叶先生这样的才子，我们是非常欢迎地。”黄佰鸣非常看好叶承康，编剧、创作歌曲的全才，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的，而且据传他是亚视的幕后老板，这样的人不拉好关系也不能得罪。

　　“黄老板客气，您才是真正的才子，你对喜剧的编剧、演绎信心拈来，而且部部卖座，真是让人羡慕呀。至于我吗，清霞是知道的，另有主业要发展，不过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合作，如果清霞到香港发展，还请黄老板多多照顾，我和她是朋友，如果有需要我会为她专门写剧本的。”叶承康在为林清霞去香港发展铺路。

　　“那我就期待与叶先生的合作了，徐老怪的新片好像就请了林小姐出演，以后我们就期待林小姐更多好的表演吧，说实话，这部剧让我对林小姐刮目相看。能够如此好的把握住小美的内心，实属难得，不知道今年台湾的金马奖是否能花落林小姐处。”黄佰鸣知道现在与叶承康能认识就不错了，毕竟林清霞与他是朋友。

　　林清霞在边上没有说话，他看着叶承康与黄佰鸣、徐可等人交谈时的挥洒自如时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有很多面，也不肯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如此多才却又呆在警队中，而且都还做得不错。

　　“康少是贵人事多，能够专门为我写这部电影就不错了，不过我是决定从今年开始去香港发展了，台湾现在的电影尺度放宽了，爱情片的市场已经不大了，琼瑶姐也建议我去香港寻求自己的突破，她说她从这部电影看出我还有潜力，希望能看到我更好的作品。”林清霞低着头说道，任谁做出背景离乡的决定都不是很好过的。

　　“欢迎至极，我在香港为你准备住房，如果喜欢的话我的别墅任你选。”叶承康很大方地说。

　　“这是你说的，我在香港无亲无故，如果没有电影拍你可要找人陪我，我最怕寂寞了。”林清霞又重新振作起来。

　　“我反正除了工作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在香港如果没有事情做，我陪你到处走走。”方巧蓉抱着公文包说道。

　　“还是你最好，不像有的人，有了女朋友就不要朋友了，典型的重色轻友。”林清霞笑着搂着方巧蓉说道。

　　“我有这样吗？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我肯定会更加重色轻友，天天跟你呆在一起，把以前的朋友都扔一边去。”叶承康倒是一点都不怕开玩笑，叶承康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林清霞笑道。

　　“才不要成为你这个花心大少的女朋友，我怕我有一天会忍痛把你给CUT掉，因为你太花心了。”林清霞红着脸说道。

　　“哪有吗？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某些人，没关系了，我可以一直等着，等到你回心转意看得到我的好。”叶承康故作深情地说道。

　　“叶先生，你不去演戏太可惜了，表情和对白都快把我们带入戏中，你看林大美女脸都红了。”施南声笑着为林清霞解围，倒底是女人，而且施南声本身就有侠女的风范。

　　“好了，不逗你了，琼瑶女士对你今天的表现如何？她影评明天能见报吗？”叶承康说起了正事。

　　“琼瑶姐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不过对你很不满意，说从头到尾都惹得她哭，估计今天晚上她都睡不好了，眼泪不停，说你简直可以媲美催泪弹了，惹得所有的看电影的人都哭了，本来她就多愁善感，你把结局弄得那么悲惨都不合她的风格。”林清霞想着琼瑶咬牙切齿想骂叶承康的时候就想笑。

　　“这个你要跟琼瑶女士解释一下，这是剧情发展的需要，电影就是不断激化矛盾，在矛盾中制造笑点或是泪点，我写的这部剧不是琼瑶女士那种爱情故事，我只是想让人知道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总是多灾多难的，无形中像是会遭到社会的遗弃一样。一场无情的大火吞噬了哑叔的家，但命运没有就此将他们打到，而是让他们更坚强的与命运抗击。机缘巧合，音色出众的阿美选择了当歌手这样一条路，她的初衷肯定是想让爸爸过上更好的生活，实现自己在舞台上唱歌的梦想。但渐渐的却身不由己，无法再回头了，徒留两鬓斑驳的老父亲，面对空空四壁，郁郁度日暗自惆怅。所幸的是在哑叔最孤苦无依的时候还有那些街坊邻居，给了哑叔无微不至的照顾，简单质朴的令人为之动容。同样让人们感动的还有和哑叔相依为命的狗，阿福。在摩托车飞驰冲向哑叔的时候将哑叔推开了，它自己却被撞死了，动物尚且懂得报恩，那今日人类的大肆捕杀在面对此情此景不为之羞愧么。尽管小美一直没能回去看望哑叔，我想哑叔心里是原谅她的。包括小美成名之后哑叔特意穿上最好的衣服去找小美，小美为了不影响名声却没有认哑叔，哑叔只能怅然的离开。哑叔转身离去的时候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小美，满满的心痛和失望。然而这一切，我想哑叔都没有怪过小美，尽管有很多不舍，哑叔还是更希望女儿能够有出息有作为吧。人们常说父爱如山，大爱无言。哑叔用他无言的举动诠释了最伟大的父爱，无声却无比沉重。哪怕有再多的埋怨也好，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在生活中总是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彼此包容一点，多为对方想一想，也就没有什么无法原谅了。生活中也总是存有遗憾，错过的事，错过的人，无法弥补的过失，在旅途中迷失了自己……也因为遗憾才让生活显得那么真实，才让人们在遗憾的悔过或者忏悔中让自己未来不会再感到遗憾。如果说观看电影对别人的喜怒哀乐只能算是感同，那么当自己真正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身受。在漫漫人生路上，有多少人因为搭错车，从此踏上了另一条与此前生活完全不同的道路，又有多少人将生命走到尽头。有的时候关于死亡，我们无能为力。但真正等到让人感到遗憾的事情发生时，在懊恼中在悲伤中再回过头去看看走过的路，我想小美会后悔搭错车，踏上了成为明星的不归路。如果早就料到再多的金钱、名誉、地位都换不回爸爸的生命，她情愿与爸爸在酒瓶撑起的简陋瓦房里，简单且快乐的生活着。然而她搭错了车，选择了这样一条错误的不归途。等到小美想要回头时，原来居住的房屋已经变成了废墟，只剩下黄土与瓦砾，还有无处安放的记忆，那种如同经历洗劫的记忆，是情感摧毁后的空白。七彩霓虹把夜空染得如此俗气，不知道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逝者已逝，在小美最终也没能看到哑叔最后一眼的遗憾中，她回到了舞台，将对哑叔的全部情感都融入到了歌声中。那时候，我知道，她不是绚烂舞台包装出来的唱歌机器，而是刚刚失去了爸爸的一个没有了依靠的女孩，用她的全部灵魂全部情感去歌唱。纵有千言，也只是泛泛，全部情感都融入到那一曲歌中。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真正的歌手应该是用灵魂去唱歌的。那一刻，小美做到了，台下的观众感受到了，观看影片的我们也深深的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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