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皇子元熙宁

　　这一声响起，元熙逑先是一惊，接着当他反应过来那声音主人的身份时，整个人都萎了。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回身。

　　“四哥……”

　　元熙宁倚坐在罗汉椅上，十五岁的半大少年脸庞尚显稚嫩，面如秋月，目若星辰，笑容可亲；气质更是温文儒雅，内里却暗藏一丝锐利。此时元熙宁脸上的微笑笼罩着月色，映照得他仿若谪仙人般地优雅闲适，却让元熙逑端得是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四哥，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元熙宁却不吃这一套。元熙逑打小就这般，一犯错就撒娇道歉。魏皇后会心软，他可不会，这些年来元熙逑对他又亲近又怕就是这个原因。

　　元熙宁站起来，借着月色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道：“倒是没弄脏，可见你今日没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呆着——”

　　“按说这宫里边边角角的地方都被你们给钻遍了，今日既然没在外面晃荡，大约是去了哪个宫里吧。恩？”

　　元熙逑一个激灵，忙道：“不是的，我只是去……哦，去找七弟玩了！一直在他那里。”

　　元熙宁叹了口气，无奈道：“四哥知道你与熙直要好，你二人如今还小，我也不管你们。只是如今朝堂上形式复杂，就连我都看不懂了……父皇如今怕是要借机打压我们这边，你最近可莫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被人抓住把柄可会害了母后的。”

　　元熙逑作为养子，若是行差踏错，被那群老家伙借机抓住定会上书痛斥魏皇后居心叵测，要将五皇子养废之类。

　　元熙逑毕竟是皇子，这一类的手段可见得多了，这般一提点也就意识到了自己确实该听元熙宁的；只是他与七弟还约了洛妹妹明日晚上出来游玩……

　　元熙宁见他还在一时犹疑不定，无奈地道：“就这一段时间收敛一些，过后你若愿意玩，四哥定不拦你，可好？”

　　元熙逑一听立马急着确认道：“四哥你可莫要食言！书上说君子一言，五……不对是八……呃……反正你得说话算话！”平日被抓住宵禁了偷溜出去是要被罚抄书的。

　　元熙宁这下是彻底没了脾气。

　　“那句话是驷马难追。罢了，早些睡吧，明日虽然不用去上学，但也是要早起的。”

　　转身出门，元熙宁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如今朝上可不仅仅只是形势复杂这么简单，分明就是新兴的家族想要重创三姓世家，而这种趋势，却早在先帝那一朝就开始了。他不理解为何母后笃定地相信三姓不会倒，在他看来，如今的形式已经十分危险。父皇在暗暗帮助较为弱势的新兴世族，眼见就要追上树大根深的三姓了。

　　而三年前六皇子及其生母陈贵人的猝死，余波也远未消失，只是被埋藏在许多是是非非之下，不知何时就会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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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说两段，话分两头。

　　自元熙宁找元熙逑谈话之后，元熙逑还真就老实了一阵子。洛念瑾和元熙直那晚被他放了鸽子，虽然没能出去逛悠，一来二去倒也更为相熟了。

　　这一闲下来，时间也就在不知不觉里悠悠然地荡了过去。

　　洛念瑾每日早上按时去给皇后请安，日间便习读讲义，又兼修练自幼修习的一套心法，到如今进入皇宫已有半月。

　　她体弱多病，幼时一场大病差点要了她的命，自此后她父亲便给她找了一套合适她练习的武功心法，想着练武好歹能壮壮身子。谁知这洛念瑾虽然身体虚弱，根骨却极佳，这些年下来也竟小有所成。

　　这日早上，洛念瑾如往常一样正与魏皇后一同在坤宫内用早膳。

　　即使如今洛念瑾与魏皇后已经亲近了许多，但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洛念瑾安静地小口喝粥，心中暗自背诵前几日读过的几句诗。

　　忽然一句问话打断了思绪。

　　“瑾儿入宫已经半月有余，按理来讲应当与皇子公主们一同去上学了。若瑾儿乐意，本宫就自作主张与赵夫子说一说，让你随着那几个泼猴一同诵书罢！”

　　洛念瑾闻言，心中顿时一喜。她正读完了家学夫子给的讲义，苦于无法解惑。这会子听见皇后如此一说，赶忙起身行礼道：“侄女早有此意，多谢皇后娘娘！”

　　魏皇后笑着摆手道：“你这孩子，和你母亲一样总是这般守礼！你在我这里尽可以随意些，姨母不拘你这些礼节。”

　　洛念瑾闻言，心下顿时一暖。

　　魏皇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慢慢地就和她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母亲形象重叠。

　　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和魏皇后一般，温柔又漂亮？

　　这样想着，又听得魏皇后道：“宁儿和逑儿中午也就下学回来了。如此，你便在这里呆着，待他们回来给你讲讲学里的事可好？”

　　那位贤名远播的四皇子表哥，洛念瑾这半月来只是偶尔远远地见过几次面，一时间也好奇起来。

　　魏皇后这般好的人，儿子也一定是一样的出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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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熙宁携着元熙逑下学来坤宫给魏皇后请安时，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踏进里屋时，元熙宁一眼便看见依偎在魏皇后身边的小女孩。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户洒进来，斑斑驳驳地摇曳着。

　　互相请安、还礼毕，抬头时正看见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圆睁，好奇地打量自己。

　　身后的元熙逑眼睛一亮，口中喊着“洛妹妹”便上前去，兴冲冲地聊天。

　　魏皇后看着两个小孩子头碰头地说话笑闹，也就笑起来。她叫过元熙宁，嘱咐道：“瑾儿明日便随你们去读书，你看紧些，别让别人欺负了去；夫子教的内容，你也抽空多与她讲解着些，有什么她不懂不会的……”

　　魏皇后絮絮地叮嘱，元熙宁只得连连点头答应。余光却瞥见与元熙逑玩闹的洛念瑾不复以前那般呆板守礼，脸上笑容灿烂。

　　原本存着十分疏远的心思，顿时就软下去七八分。他原本自幼照顾弟弟，此时看洛念瑾便愈发喜欢起来，只觉得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对妹妹的爱护之情。

　　说起来，洛念瑾是他的堂妹来着，只是从小不得见而已。

　　虽然洛念瑾身份棘手，但想到她才不过七八岁大，也就释然了。元熙宁这样想着，便对魏皇后道：“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儿臣便带着他们出去玩闹，也省得母后这里闹心。”

　　魏皇后闻言，自知自己又把元熙宁唠叨烦了，哭笑不得地嗔怪道：“你们爱玩，倒是嫌弃本宫这里无趣了。罢了，你带着他们小心些。”

　　于是一行人紧紧跟着前方说说笑笑的元熙逑和洛念瑾，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元熙宁见洛念瑾精神有些不济了，赶紧叫住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元熙逑，几人于是转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歇脚。

　　洛念瑾被元熙逑扯着逛园子，到此时才想起进学的事，于是便戳了戳正在饮茶的元熙逑：“欸，我听说你们的赵老夫子可凶了，此番我进了学堂，该怎么办才好？”

　　元熙逑正一杯接一杯地牛饮，闻言噗地笑出来，茶水喷了一地，赶紧用袖子擦嘴。

　　对面的元熙宁眉头一皱：“五弟！这般没规矩，再让我看见一次可就罚你抄经了。”

　　元熙逑脖子一缩，把手规规矩矩地放下。

　　“这话想来是七弟告诉你的吧！赵夫子可是出了名的温和，只是七弟太贪玩，功课实在差劲，赵老夫子才对他分外严厉的。”

　　元熙逑说完，想了想又侧头小声道：“要我说，最凶的分明是四哥才对！你们都被他这幅温和的样子骗了……”

　　元熙宁眼角抽了抽，暗暗决定回去抽查一下元熙逑的功课。

　　洛念瑾目光在这两兄弟身上转了两圈，也小声道：“你这番话，我觉得四殿下大概听见了。”

　　元熙逑全身一抖，彻底噤声。

　　元熙宁无视掉这一段小插曲，开始谨遵魏皇后的嘱托，向洛念瑾细细描述学堂内的事情。

　　“妹妹身为女儿，并不与我们一同学习的。在上书房东侧另有别院，是你们的女学，其实教课内容并无太大差别——哦，女学里额外有嬷嬷教你们刺绣、礼仪之类的。”

　　“女学里自然是有两位皇女在上学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名贵女伴读。不过妹妹身份特殊，又是洛氏女，想必情况也会有些调整。”

　　“我想，大约以后会是小赵夫子和洛夫子来教授你罢。”

　　“我那两位皇妹……其实并不难相处。大妹妹是刘嫔所出，自不必说。二妹妹与七弟是亲姐弟，性子……”

　　元熙宁顿了顿，才又接下去：“其实这学里反而是最清净的地方。你若是与她们不对付，尽管不理会就是了。其他的夫子们，也都不难打交道……”

　　上书房内有两名夫子皆出自赵氏，老赵夫子德高望重，引领天下士子改革发展了旧道学，集儒、法、墨等家所长，为新道家。如今老赵夫子已七十有三，卸任国子祭酒之后，推辞不过皇帝的再三挽留，于是就做了太傅。

　　小赵夫子却是自御史做起，每每进谏眼光独到、文采斐然，得皇帝赏识而兼任国子监编外博士，时常与监生、皇子讲学。

　　至于洛夫子，便是洛念瑾的远房世叔了，早年在家中便已是惊才艳艳。想来这是教授她卦术、阵法的师父了。

　　洛念瑾暗暗记下几位主要的夫子，又过了一遍伴读贵女的身份。

　　她记得父亲告诉过她，宫中的刘嫔出身庆阳刘家，与赵氏交好，想来大皇女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只是这位二皇女，倒要分神留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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