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与世隔绝的魏尔文
【永安城——魏府——荷塘】
“尔文,吃饭了。”魏夫人将案板放在门口一张桌上,叩门两下。
门内无人回应。
魏夫人提防着,再叩。
仍旧无人回应。
魏夫人贴着耳朵在门缝里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小心地叩门两下。
忽然听屋内传来极其不满的声音:“我知道了!你走!”
魏夫人立即后退一步,挤出笑脸,轻声说道:“我这就走,这就走。”
躲在池塘走廊柱子后头的丫鬟偷偷看着。
“诶?你说少爷成日关在房里做什么?他会不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谁知道呢?有的人性子就是这样吧,去年我跟他说过一句话,他笑起来很和善,看着人还不错。”
“说到这儿,我这离少爷最近的丫鬟,差不多一年没见到少爷了。”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永安城——魏府——内院】
夜深,窗口钻进丝丝冷风。
绣云丫鬟预备关窗。
“别关!”
苍凉的声音出自魏夫人之口,魏夫人独自在桌前坐着,愣愣地想着什么事,想得出神,眼睛湿湿的。
“夫人,夜深了,歇下吧!”
魏夫人抬头看着绣云,那青春年华的身段,精致的五官,虽算不上出众,也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魏夫人笑着说,“老爷说过今天要回来,再等等吧!”
绣云愁着脸,悄悄退到魏夫人身后。
众人皆知,魏老爷勤政爱民,少言寡语,踏实能干,家庭和睦。这不,老爷许久未回家,魏夫人便痴痴地等着,做了一桌的好菜煨在锅里,生怕凉了。
夜长,月圆。鸟儿都沉浸在梦里了。魏夫人坐在桌前,想事儿想得出神,眼睛湿漉漉的。
【忘生海】
自秦里不晓人事之后,毒城便计划带秦里回云庄。不敢走陆路,向对岸的颜氏讨借大船,循水路回云庄。
秦里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行尸走肉”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毒城坐在床边,心中紧绷的弦松开,不自觉说起话来。
“里儿,我懂你的恨。
我亦有爹娘,他们温柔得像春天的风,单纯善良,不与人勾心斗角。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快活。
大概是八岁的时候,那天我照常玩耍后回家,我想爹娘一定准备了好吃的饭菜,欢喜地蹦回家,我大声喊:‘爹!娘!我回来了!’然后喜冲冲地推开门。
家中无人回应,我便找起来。
静得让我害怕,越找越觉得烦闷。
那天天色昏暗暗的,整个村庄里,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我越找越觉得害怕。
无意间,我走到藏阁下方。平日里我很少去藏阁,里面堆满了许多东西。突然我感觉头上有滴水,我抬头一看,发现是藏阁的楼板在滴血。
我吓得魂都丢了。
我退得远远的,蹲在院子边上不敢动。
终于,我鼓足勇气爬上阁楼。
我推开门,见到我爹的身子坐在地上,头已经被砍落,血淋淋的断口……我想躺在地上,头也被砍断。
我好后悔我那天跑出去玩,好后悔我没有陪在他们身边。
我好希望世上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活过来。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了这样的事,我恨不能穷尽一生让那些人千百倍地偿还。
后来我叔父来接我去云庄。他告诉我,痛苦是因为不够强大。”
毒城脸上忽然滑下一滴泪,“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努力,所以,你也要离开我了?”
月色送舟行,两岸绿色涟漪,船在海上漂泊不定,这一切是命中注定,还是为了赎清前世的罪行?
秦里的呼吸忽然变长变深。
“里儿,里儿,里儿……”毒城摇着秦里,想从秦里眼中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脑中忽然闪过一句——“待她醒来之时,便是人间灾难来临之时。”
毒城看着秦里,不再呼唤她。小心地将她衣物抚平,轻声说道:“里儿,没事,里儿,没事。你安心睡吧……没事……没事……”
不小心,一滴泪恰好落入秦里眼中,秦里依旧睁大着眼睛,好似木头一般,那滴泪又从秦里眼里流出,从脸上划过。
毒城连忙为秦里擦泪,擦着擦着,再也支撑不住,崩溃地冲到房外,蹲在墙边,抱着腿,像小孩一般痛哭起来。
【青木宫】
「木兰,当你见到写封信,我恐怕已不在世间。你聪慧过人,却过于柔弱,掌管冥峰,还需更勇猛果断。缚魂咒一事再也拖迟不得,关乎冥峰几千个妖魂的性命,切不能让缚魂咒同锁魂术一般在人间广布流传。我死后,青冈令传与木犀,请你念在我们千年的情分,替我护她周全。——青冈」
明明她根本不需要你救,你为什么要冒死去救她?为什么你要对她那么好?而我对你的好,你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到呢?
木兰失魂落魄地往青冈林走,紧紧握着那封信,快把那封信给握碎了,心里说着:什么冥峰,什么缚魂咒,与我何干?
那棵千年青冈树,藏在夜色里,偷偷地将绿叶换成了枯黄。只有凡间的树木才有一年四季,冥峰上的魂木千年常青。
木兰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抬头看着那巨大的青冈树,笑着说:“秋天了……”
【蛇王穴外丛林】
悯生剑躲在丛林之中,那蛇后一掌,几乎震碎他的真身。
悯生剑摊开手心,一只银紫透润的传音螺散着幽幽玉光,这是在青冈弥留之际,从青冈袖中落下的。
悯生剑知道,木犀身上也有一个,只要对着传音螺说话,木犀一定会听见的。悯生剑将传音螺放在嘴边,悄声喊:“木犀!”
【蟠虵(pán shé)宫】
“不要这样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王后笑盈盈地说着。
一道鞭落在木犀身上,太攀斥道:“低头跪下!”
木犀不跪,依旧杀气腾腾地怒瞪蛇后。
王后抬高右手,欣赏着右手紧握的拳头,“你说,我要是握得太用力,你那青冈会不会被我捏死呢?”
话刚说完,木犀立即跪下,抬头直直看着王后,一言不发。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将大殿下留在蛇王穴即可。”
“你身为其母,你都留不下,我如何留得下?我不过是他的玩物,我不过是他仇人的女儿。”
“我要你留,你便照做就是了。只要你想做,你一定有千百万个方法,只要你不想做,你便有千百万个借口。”
“竹叶青爱你,将蛇王蛇后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是你,一步步将他逼走。他这次冰释前嫌回来,你为何觉得他想离开呢?他渴望一个家,他怎么会离开呢?”
“家?”王后轻蔑地看着木犀,“软弱的凡人才会有家。冰释前嫌?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有疤。痛就是痛,即使痛时的感觉都已经忘了,恨是不会忘的。”
“那你究竟要我如何做?我如何才能留得住他?”
王后走近木犀,将木犀扶起,静静地看着木犀的眼睛。
“木犀!”
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王后瞪大眼睛盯着木犀。太攀与其他蛇妖立即四处张望。
这声音,木犀记得十分清楚。在子归石的那一夜,悯生剑的声音。难道悯生剑正在蟠虵宫?这声音,怎么会离自己那么近呢?
“木犀!”
又传来一声,王后紧紧抓住木犀的肩头,这声音离两人如此之近。
木犀忽然想起香袋里的传音螺。
“王后!求求你!放了青冈!”木犀忽然扑在王后右手上,贴着那拳头大哭:“青冈!木犀在这儿,木犀很好,你留点力气,不要在说话了!”
王后一脚踢开木犀,想从木犀脸上看出什么,右手微微紧了紧拳头。
木犀仍旧大哭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后!我求求你!放过青冈吧!王后!我求求你!放过青冈吧!……”
王后不屑地看木犀一眼,“拖下去!”
【蛇王穴外丛林】
悯生剑对传音螺轻轻喊了一声,良久,未见回应。
悯生剑贴紧传音螺,对准螺口,又轻喊一声,“木犀!”
这次传音螺里有了响应:“王后!求求你!放了青冈!”
悯生剑吓得立即捂住传音螺,将传音螺紧紧围在怀中,听见木犀声嘶力竭地大哭,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求王后。悯生剑抖动着脸,两行热泪悄然滑下。
【青冈林】
青冈树下一堆祭拜的物品,木兰挥袖将祭品通通扔到一旁,倚睡在青冈树下,轻轻抚摸着这棵青冈,轻轻笑着,就好像,依偎在青冈身上。
木兰自来冥峰时,便是一只孤魂野鬼,身为女子,为了避免被冥王纳妾,木兰小心谨慎,心细如发,不敢得罪身边任一个妖,掩掩藏藏、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几百年来,木兰对青冈千万般好,只要青冈将对木犀的十分之一用心用在木兰身上,木兰便心满意足了,可是,木兰连这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也没有得到。
一辈子求而不得,说的大概就是木兰了。
木兰的脸颊轻轻贴在青冈树上,笑着说:“此时此刻,你终于全然属于我了。”
这青冈林,不知怎的,此夜寂静无声,空落落,就像所有活物都走光了。
明日,青冈逝世的消息传遍冥峰,木兰不知该如何面对别人对她的安慰。木兰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听任何关于青冈逝世的话。
枍长老此刻站在青冈树下,透过暗暗的夜色看着木兰,觉得她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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