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安药商来太白 悬崖边上见人家
“快,把这封信连夜送到长安宋家,不可耽误。”
卢老将写完的信,用手绢层层包裹,交给等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老妈子,身着粗布衣衫,满头都是白发的老妈子身子算是硬朗,旋即接过卢老手中的信,转身去了院子里小厮住的地方,紧急的敲开了小厮的门,一番吩咐,那小厮亦是卢老随身多年的亲信,听闻是要紧的信函,一个激灵便醒了大半,忙穿上衣衫,带足干粮,从马棚里牵了一匹良驹,一跃而上,沿着太白山的山路,借着微弱的月光急急而去,路上不曾有半点的歇息。
经历几日劳途奔波,终到了长安宋家。
只见,宋家的门庭上用红檀木做成的牌匾,“宋府”,赫然悬挂在一扇檀香木门上,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才这么奢华,用奢靡的红檀木和檀香木在长安城可是没有几家,就算是王府衙门,皇权贵族,也是极少见的。
“开门。”
那小厮灰头土脸,浑身是汗,额前的几缕发丝耷拉下来,衣衫皱皱巴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饭的。
“谁啊?”
门吱呀的打开,一个油头粉面的头从门缝里探出来,打量着外面的来人。见是一个十分邋遢的人,心中的鄙夷不免在脸上显露出来,以为是哪里来的穷人讨饭的。
“我是卢照邻老爷家的,我家老爷让我送一封信给你们家老爷,还请麻烦您去通报一声。”
“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的功夫,报信的人从内院跑出来,将小厮迎了进去。
这宋府真是大,到处都是莺莺燕燕,花草鱼香,甚至于还有一些珍奇的小动物在里面逛来逛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了动物世界。因宋家规矩较多,小厮先是被领进一个接待外客的更衣室,换了脏兮兮的衣衫,洗漱完毕,方被领着去见了宋家老爷。
“老爷,人带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记得把门带上来。”
只见满是药草香味的屋子里,有一位中年男人端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双目微闭,脸庞还算清秀,没有一根胡须,待下人出去把门带上以后,遂起身,走到小厮的面前,盘问一番。
“卢老爷最近可好?”
“老爷尚可,这次来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小厮顺手将掖藏在怀里的带着些许体温的信件交给了宋老爷。
“嗯,你先下去歇息吧,待我看完信件,明日再说。”
小厮听闻,后退几步,出了屋子,轻轻将门带上来,便去了别院,歇息去了。
宋老爷打开信函,细细品读起来。
“宋兄,近日可安好,老朽身患恶疾,久治不愈,行动不便,然,小孙女卢花溪,为帮老朽治病采药,被毒蛇咬伤,此蛇乃是银环蛇,其毒甚强,不知如何解救,还请宋兄指教。卢照邻敬上。”
宋老爷看完信件,心中满是悲伤,这卢老是自己的恩师,想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小小的药童,跟着家里人到处采药,跋山涉水,上悬崖,登峭壁,无处不去,经常不是被毒蛇咬伤,就是被飞鸟啄痛,自是吃了一番苦头。
宋老爷,名为宋清,长安城有名的药材商,小时候因自家是杂户,略高于奴婢,虽有编制户口,但是身份依然低微,加上家境贫寒,又无钱读书,走仕途便是不可能的,只能从事一些糊口的营生,就算是这样,时不时会遭到市井无赖的欺辱。
一日,宋清背着一筐从太行山采摘的独叶草,拿到集市上售卖,不想几名腰圆膀大的赌徒路过,不知喝了多少酒两,一脚踢翻路边的各种小摊,宋清虽是娇小身躯,竟整个身子扑在药材框子上,保护药材不受践踏蹂躏,独叶草可是宋清花了几日的功夫得来的,只想着卖个好价钱,换点稻米,让饿了几天的弟弟妹妹吃一口饱饭。
谁知那帮泼皮无赖,见眼前的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儿童,更是来了脾气,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鲜血顺着宋清的脸颊迸溅出来,吓得路人躲藏不及,正在此时,时为邓王典签的卢照邻经过,见状,急忙让随身的小厮拉住打人的泼皮送往衙门,自己则上前一手抱住宋清,叫了郎中妥善医治,方才捡了条性命。
卢照邻本想着携宋清一起回邓州,但因宋清家有亲人需要照顾,遂放弃了。临走时,卢照邻留了些松散银子,几本药典藏书,还托付自己长安城的友人照看宋清,这才放心的跟着邓王回了邓州。
回了邓州的卢照邻,自是放心不下,时不时会给友人写信,询问宋清的近况,就算是自己做了益州新都尉,也不忘惦记宋清一家,然,宋清在卢照邻的关照下,日子自是好过了许多,认得不少书籍,财务账目,加上自己吃苦耐劳,做生意有一番手段,待到成年以后,便自立门户,做起了药材生意。
不几年的功夫,宋清成了长安城有名的药材商,宋清的弟弟宋涛也跟着哥哥沾了不少光,从小就进了私塾,读书甚好,但是不想走仕途,前几年便考入了太医署做药园师,一家人也算是走上了正途,在长安城成了有头有脸的人家。
所以,今日卢照邻送来的信函,宋清十分放在心上,得知是其孙女卢花溪被毒蛇咬伤,立马吩咐家奴部曲(部曲,家族圈养的保镖一类有军事素养的人),携了一名太医,整理行装,又从自家弟弟宋涛那里要来解蛇毒的九头狮子草,日夜兼程赶往太行山。
花溪的奶妈刘氏,哭啼啼的坐在床边,时不时地用手绢沾了一些蜜汁熬制的梨水,打湿花溪干涸的嘴唇,被毒蛇咬伤的地方,已然开始化脓,脸色发青,靠在太师椅上的卢照邻,一边咳嗽,一边用自己的手扶着瘦弱的腰部,风疾的疼痛加上急火攻心,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
“老爷,你为何不写信给孙思邈孙老呢?这宋家又不是太医,只是个做药材生意的,怎么能治得了小姐的蛇毒啊。”
奶妈刘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卢照邻说道。
“宁州大疫,我岂能为了个人的私利,去叨扰孙老啊,若是让他分了心,那宁州就会多死一些人啊。”
“可是,你看小姐这!”
“听天由命吧,哎,但愿宋清能够有办法救得了花溪啊。要不然我可对不起那个人的托付啊”。
卢老说完,又是咳嗽了一番,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胸间竟然疼痛阵阵。许是,咳嗽引发的心脏不舒服了。
“那个人?”
奶妈刘氏的心里泛起了嘀咕,但这个心思旋即被眼前花溪的一声轻轻的召唤给打断了。
“奶妈,我这是在哪里啊?”
花溪醒了过来,肿痛的眼睛,只有一丝缝隙能够看到光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记忆中,只是想着有一条银环蛇扑了过来,因自己看到一株开着紫蓝色花朵的泽兰,便急急过去采摘,竟没有发现盘踞在泽兰旁边的银环蛇,那银环蛇正值产卵时期,在蛇肚子的中央,几颗蛇蛋快要孵化出来,银环蛇以为是自己受到猎物的攻击,自然把花溪当成了仇敌,拼劲力气咬过去,毒液顺着伤口流出的血液进入了五脏六腑,幸亏花溪跟着孙老学了点皮毛医学,赶忙从身上撕下布条,勒住伤口,不让毒液再横行,跑到溪边,用清水清洗伤口,不想那毒液太毒,竟然晕倒了。
幸亏被家人找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老爷,小姐醒了。”
奶妈刘氏见花溪醒了,急忙起身,扶起卢老,奔到床边,祖孙二人泪流满面。
“爷爷,你看,我采到了什么。”
花溪,颤巍巍的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颗压得扁扁的泽兰,递给卢老,卢老见状,更是哭不出声来。
虽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却胜似自己的亲孙女,可是,可是,那个人我该怎么交代啊。想起嘱托自己的那个人,卢老悲痛万分,低头一把把花溪搂在胸怀,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花溪,让花溪中了蛇毒的身体得到些许安慰。
“老爷,老爷,我们回来了,你看谁来了。”
院子外面传来小厮的喊声,听闻如此,卢老回过头去,望向来人。
来人不是别人,便是长安城来的宋清。
宋清见苍老许多的卢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作揖,行了拜见大礼。
“宋清给卢老磕头了。”
“快快起来,清儿,麻烦你跑一趟了,快来看看花溪。”
卢老来不及与宋清叙旧,双手拉住宋清来到花溪的床前。
宋清见状,望着躺在床上又昏死过去的花溪,忙叫跟随的太医上前为花溪诊治,开了方子,加了九头狮子草,熬制出一大锅药水,除了给花溪灌下去以外,还将花溪浸泡在温暖的汤药里。
不知经历了几日,只见太白山上的太阳升起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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