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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沆瀣一气


  夙尘紧随季孙祁身后入了殿内,见四下奇巧机甲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比之殿外所见更为壮观,口中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殿内正中有一巨大圆盘,上刻五行相生图,旁有四铁链垂吊,仰头望之,铁链直达屋顶。夙尘暗自思量这圆盘用在何处,见季孙祁快行两步踩了上去,于是也跟在身后上了圆盘。

  二人方站稳,闻听季孙祁又吹响口哨。垂吊圆盘之铁链应声向上拉扯,吊着圆盘缓缓离地直线上升。

  屋顶,本聚合严密的木梁开了缝隙,向两头移动,渐露其中玄机。

  原这殿宇本分了上下二层,只因上层被木梁错综遮着,若不是季孙祁引路,夙尘断是寻不见的。

  圆盘一路上升,不偏不倚卡在二层地面之上,与木梁所开岔口边缘连接的严丝合缝。

  夙尘环顾二层内景,不似一层那般遍布机甲,看起来素净不少。

  地面上只摆了些许铁桦木料与少量珠翠,正中有一上等红木所致龙头扶手座椅在这一片素净中显得略为显眼。

  座椅背对二人,椅背之上探出半个后脑勺来,观其影像是佝偻着身子,手上在忙着什么。

  探出的那半个后脑勺之上,发丝斑白略显枯燥,但却以鎏金作底,嵌玛瑙暖玉点缀之冠束发,看着倒为那略显枯燥的头发添了几分精气神。

  季孙祁冲着椅上之人恭敬一拜,那人闻听动静,放下手中活计,轻轻转动扶手龙头。

  座椅缓缓向后转动,面向众人的,是一身着与季孙祁服饰无二的中年男子。

  那人便是牵机门门主,季孙上阳。

  季孙上阳年逾半百,虽已生白发白须,但面容却不甚衰老,褶子也不见一二。

  他鼻骨高挺,眼睑细长,眉尾生一黑痣,腮部薄弱无肉,生得一副阴险模样。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夙尘一番,令夙尘背后生怵,忙躬身礼拜,恭敬道:“舒华派入室三弟子夙尘,拜见季孙门主。”

  他话一出,季孙上阳目光倒从他身上移走,反唇齿露笑向季孙祁。

  季孙上阳老来得子,年逾四十妻房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自是疼爱有加,从不忍苛责。

  “祁儿,这个时辰该是你同流鸢修整研造机甲的时候,怎来了牵机殿?”

  “爹不提还好,这一说起,孩儿心中便憋了一肚子火。”季孙祁面露不悦,撇嘴道:“流鸢师兄近日不知怎地,一心只痴迷于暗器淬毒之法,研造机甲一事全然不放心上,孩儿多有问题向他请教,他不是推脱就是心不在焉。这不,昨日晌午应了孩儿今日晨起必与孩儿一同整修机甲,现下巳时将过,眼瞧着便要午时了,也见不得他踪影。”

  季孙上阳听完季孙祁抱怨,放声大笑片刻,摇头道:“流鸢造甲之术已数上乘,不日便可与为父一较高下,可这暗器一门却略有逊色,他私心里想着多费些神也是有的。祁儿莫急,为父得了空,自会让他多授你些心得,可好?”

  “若不是爹日理万机,由您辅佐孩儿是最好不过了。”季孙祁言语间神情略有失落,他转身指了指夙尘,冲季孙上阳说道:“舒华派的夙尘师兄说寻您有要事相商,孩儿便将他带来了。”

  “要事相商?”季孙上阳冷笑,语带讥讽道:“若是盟主有什么吩咐,飞鸽传书便可。派了座下三弟子亲临我门,这般隆重其事,老夫着实惶恐不敢当。”

  季孙上阳对顾归雁当选了四岭盟主,心中是万千不服。

  他自持机甲之术天下无双,常日将谁人也不放入眼中,却在四岭法会,众目睽睽之下,被顾归雁重创且还毁了他研造数年的机甲龙兽,这般羞辱他自是铭记于心,于是法会结束后,回了门中便甚少出户,一心钻研机甲研制与仙法修炼,誓要在下届四岭法会之上一雪前耻。

  凡此种种夙尘都是知晓的,也正因如此,夙尘才会想着借助牵机门的实力,拉墨以下位,助自己当上舒华派掌门。

  “季孙门主误会了,夙尘此来并非受了师尊嘱意,而是私心里有事,想请您相助。”

  “门中事忙,只怕想要帮衬也是有心无力。祁儿,送客。”

  见季孙上阳懒得应付,急于将自己赶走。夙尘也不顾季孙祁的拉桑,甩开他的手三步并两步跑至季孙上阳身旁,凑到他耳畔嘀咕了两句。

  言毕,季孙上阳瞪大了瞳孔,面露欣喜之色,方才还一味冷言欲将夙尘赶走,现下却吩咐了季孙祁先行退下,只留夙尘与自己二人在这牵机殿上层之中。

  待季孙祁乘着圆盘离去后,季孙上阳忙开口问道:“方才所言属实?”

  夙尘怡然点头回道自然,后将手掌伸入怀中,取出黄纸印册一卷递给季孙上阳。

  季孙上阳接过翻阅,口中不住道:“是了,是了!”

  他大喜,翻阅速度愈发快了起来,却发觉那印册只录了一般,后半册皆为空白,于是疑惑抬首看向夙尘问道:“怎不见后半册?”

  夙尘笑笑,探手将季孙上阳手中印册合上:“季孙门主莫怪晚辈言语僭越,你我本是同路之人,若要夙尘将三卷心经都带在身上,今日我入了这牵机门,可还有活路?”

  他面露阴笑,见季孙上阳面有不悦,接着说道:“其实季孙门主见了拓本应知那便是归元心经,现下您只需帮晚辈一个小忙,事成之后我必将心经三卷全数奉上,你我也算各取所需。”

  “你且说,所言何事?”

  夙尘笑容戛然而止,转瞬凝为阴沉面色,一字一顿道:“祝我,执掌舒华。”

  “你倒有志气。”季孙上阳将手中印册掷在地上,瞧着夙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疯子:“我若是能斗过顾归雁,今日可还有你拿着归元心经在我这献宝的时候?”

  “当日斗不过不代表今时斗不过。季孙门主可听过器满则倾的道理?凡事太满太盛,风头过劲,只怕会过犹不及,自食恶果。”

  夙尘见自己一番话说的不明就里的季孙上阳一头雾水,于是所幸将舒华派今日所生变故和盘托出。

  期间更添油加醋,只道顾归雁被人重伤,现在养在派中已是奄奄一息。

  季孙上阳闻听此话,兴奋不已竟从座椅上起了身,他紧盯夙尘,声音高了数个音调问道:“此话当真?那老匹夫已在垂危弥留之际?”

  “自然。”见季孙上阳如此激动,夙尘更觉成竹在胸,于是也放松了心情,轻蔑道:“门主细想,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盗出心经?”

  “顾归雁与你相识多年,待你不薄。如今你这般待他,不怕他命硬万一度过此劫,怨怼于你?”

  “他要怨就怨他自己,与我何干?”夙尘高声怒道:“我跟在他身后十数载,事事殷勤奉承,思虑周到妥帖,唯他马首是瞻。他说一我不敢言二,让我站着我绝对不坐着。我当他是我生父那般供着,可他呢?他又是如何待我的?”

  言至此,夙尘疯魔冷笑数声,眉头轻蹙,眼神空洞,似悬泪其中:“墨以入门不过三载,他一句资质过人便让他轻易越在了我头上。殊玄那贱妇,资质平平修为还不及我,顾归雁见她长得有几分像自己过身的发妻,便又一路抬举她。入室弟子有三,我跟随时日最久,如今竟沦为末流,遭人耻笑。”

  “这么些年的卑躬屈膝,瞧着他眼色做人的日子我早已过够。后来侍奉他时我只觉恶心,心想他若哪日去了,总要念着我比他亲女对他还要体贴,应是会传位给我。可谁知原是我痴想的厉害。”

  “那老匹夫将死之际,竟直言传掌门之位给墨以,更赋了殊玄那贱妇协理门中事务之权,对我却只字未提!怎地?他这是讨了便宜便想拍拍屁股走人?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我是恨毒了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如今我只是夺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他若想怨我,也得看看自己吊着的那口气,能不能撑到他舒华派随我性夙的那日!”

  夙尘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听得季孙上阳头脑发胀,但只一点,夙尘对顾归雁的恨意是要远甚自己的。于是也应下了他所说之事,可他也是有所顾虑的,若此刻得了消息,即刻集结弟子攻上舒华派,必要落了其它二派的口舌,自己即便登上了盟主之位旁人也是不服。

  夙尘瞧他犹豫不决,先是言说自己已有万全之策可与其共商,更以事成之后奉上归元心经头三卷,登上掌门之位更与季孙上阳同修后两卷为由引诱季孙上阳。

  归元心经玄妙世人皆知,人人皆想染指,见夙尘肯将归元心经残卷全数分享给自己,季孙上阳也动了心,遂主动开口问询夙尘口中万全之策是何。

  “门主,北荡岭闯入了众多舒华弟子,流鸢师兄让弟子前来问询,应当如何处置?”

  夙尘方开口说道了几句,牵机殿外便传来一弟子急切声音。他暗自握紧双拳,嘴中嘀咕着墨以追来如此之快,若自己晚上半个时辰,恐就要被他拦在半路上了。

  “岂有此理?我牵机门岂是旁人说闯便能闯的?”季孙上阳震怒,冲着殿外喊道:“传话流鸢,调动门内徒众御甲拦敌,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吩咐完此话后,他又按动了座椅椅面背后的一隐蔽按钮,随一声机关响动,殿内西南角墙壁缓缓上移,露出一直长地道来,夙尘上前两步向下望去,那地道阴风阵阵传出,且幽暗如泼墨,深不知几许。

  “地道顺着墙壁而建,一路可通达老夫所居内室,你且入内暂避。”

  “若等下追来的是那墨以,门主也不必拦着他。我自有办法令他颜面尽失,生不如死。”言罢,他附耳季孙上阳,轻声嘀咕了一番,却见季孙上阳面露奸笑,不住点头称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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