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到无锡
在张新志的指引下,出租车驶进了一片很大的住宅区。张新健看见大门口深褐色墙壁上嵌着“江南新村”四个大铜字。
江南新村是一个老小区,四周围着三米高的院墙,前后三排,共有十几幢楼。小区里面是不太宽的规则的水泥路,路边都等距离地种植了香樟树,到二楼窗户那么高,树冠很大也都互相挤在一起,使路上绿荫如盖,遮蔽视线,人已经看不见在树冠上面的灰色的楼房。
走在树下面很荫凉,而且耳边鸟鸣声不绝,似乎在一片树林里。楼房下面院中的空地都是草坪,月季花和鸡冠花丛东一片西一片。
张新志和张新健把大箱子抬上七楼张新志的家。
这是厂里三个月前分给张新志的两室一厅的房子。一进门是客厅,往客厅里面是一大间外间屋,外间屋靠北,外间屋南面一道门是里间屋,连接着阳台。是张新志和妻子唐玉玲的卧室。他们在外间大房间里已经给张新健弄好了一张双层床,是张新志在厂里的大学生宿舍搬回来的。整个屋子里十分简单,显得空旷。除了卧室的地面刷了红色的油漆,其他的屋子的地面甚至还有水泥的浮尘。
“这个小区就像花园一样。”张新健不无感慨地说。这以前他所到过的地方,没有一处这样注意环境修饰。
“这也就是一般的呢。许多地方比这环境还漂亮。”
“这房子我们从搬过来还没有收拾过,现在是什么也没有。过些天我们就准备装修。”
张新志说。由于房子空旷,说话都有嗡嗡的回音。
“不错,很不错的。”
张新健看着雪白的墙壁,又看看窗外望出去很大的一片黑色的江南民居的屋顶说。又走到电脑前,指指说:
“什么时候买的?”
“买两个月了。这下咱俩可以搞电脑联网了。”
“你媳妇呢?”
“她上班,要下午四点下班。”
“你不也上班吗?离开厂里这么长时间能行么?”张新健问。
“没事。我一般都在厂部或者车间里,所以哪怕一天不到办公室,他们也没有管我的权力。”张新志从床头的两个饮料箱子里拿出一罐可乐,打开递给张新健,说:“哥,喝点。我们没时间烧开水,就靠喝这个。你喝完咱们下去吃饭。”
当他们走到楼下树荫底的时候,张新健又听到鸟鸣此起彼伏,问:
“这树上鸟还挺多,有没有人打鸟?”
“这里哪还能有鸟,都是笼子里的鸟。”
张新志指着树荫后面阳台上那不易看见的铁丝鸟笼说。
正是中午时分,太阳悬在头顶上,走出江南新村的树荫,立刻晒得人头发都烫头皮。水泥路的热气烤得小腿上汗水直流。住宅区前面有一条商业小街,小店大多大开着门,门前撒了很多水,屋里风扇拼命摇着。街上的行人中,很多人只穿着大短裤,赤着上身肩上搭一条湿毛巾,费力地挪动着步子。
他们来到一个快餐馆,因为刚过了饭时,餐馆里没有人吃饭。黑瘦的老板看见张新志和张新健进来,连忙迎上来,叫着:“两位老板,里边请!”
“这人怎么称呼咱们老板?”张新健不解地问张新志。在他看来,自己的雇主才能叫老板。
“南方人做生意的多,所以这里的人不管是谁见面一律叫老板。这店老板是江西人,我和唐玉玲不愿做饭时候常来这吃。”
屋子里风扇和吊扇都开着最大速度,可仍是热的难受。江西老板已经殷勤的切了一大托盘西瓜,端了上来。随即等张新志点好了四个菜,到后面去了。
“这西瓜好像有点要坏了,难吃。”
张新键吃了一口西瓜,一点甜味没有。
张新志说:
“这里的西瓜就这味,天热,没办法,保存不住啊。这样的西瓜,在咱家那里早扔了喂鸭子了。”
没一会儿,菜和啤酒都摆上了桌子,江西老板又给他们俩的杯子满上,才又回到后厨去了。
“记得两年前,在大连,在你们学校边上也是在快餐厅,也是这种情景。”张新健望着弟弟,并端起了酒杯。
“是啊,那次是买电脑。就是今天你背来这套。”
张新志也记忆犹新。
前年的春天,张新建决定逐渐关闭奋斗了八年才建成的鸡场,并且听了弟弟的建议,准备学电脑以备将来寻找出路。于是他带着自己东挪西借的一万多元钱,来到大连,让弟弟帮他买了那套586电脑。那次弟弟也是那么自信地跟他坐在大连天津街的一家快餐厅里。
“家乡完了,没有一点有序的竞争机制。越是落后,人们的眼光越是短浅,不正之风越厉害。”
张新志深有感触地说。
“我从四年大学,又到无锡一年,每次回去都看不到家乡有一点点变化,人们还是那么混日子,干部还是那么扯皮,贪污。没有谁看到外面的世界发展这么快而着急。”
张新建说:
“是啊。苦就苦了农民了。他们现在不觉得怎么样危机,可是别人在发展,差距在加大,终有一天发现自己确实穷得无路可退,可能已经晚了。”
张新志说:
“不用将来。我看现在就已经很危险了。虽然表面看上去,家乡家家丰衣足食的,可是,娶一个媳妇,花一两万都拿不出,供一个大学生,甚至一个高中生,一年四五千块钱都要借债,这样的人家占大多数。虽然人们还没有觉察到,但实际上社会消费的发展,即将使他们过去那种收入水平无法承受。无锡这里,娶媳妇都要花十几万,几十万。过年串门送个礼都是几千块,咱家那里想都不敢想。”
“可惜我们都不是掌权的,急也没用。不过将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为家里办点事吧。”
他们这样边说边喝酒,身上倒不觉得很热了。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很少见面。但每次见面,总是能感觉到与对方的看法相通。
“七年前,我开始办鸡场的那天,真是为了想给乡亲们闯出一个路,带一个头。可没有想到,到头来,因为这场亚洲经济危机亏惨了。现在反倒欠了十万的外债。大多数贷款是公家担保的。许多人劝我公家的就算了别还了,可我不能那样。公家的钱就是老百姓的,还等于是个人的呀,我得还。这是我出来的第一个目标。还有一个目标,也需要我干成事业,那就是楚小洁,她还在等我,为了她我也得东山再起呀。所以我出来是寻找机会挣钱的,不是打工的。”
张新志看着哥哥,没有马上讲话。关于楚小洁和哥哥的事情他知道的最多。张新志很爱自己的哥哥。他们兄妹四个人之中,张新健是大哥,老二张桂英是张新志的姐姐,在乡里小学教书,最小的是妹妹张桂花,在来安县城里上高二。父亲张德礼是平房村的老教师。由于这种家庭的影响,他们四人都是从小就好学懂事,兄妹之间都是相互关心,感情深厚,在村里人之中评价极高。张新健是大哥,更是从小就关心这几个弟弟妹妹,同时也获得了他们对他的尊重和关心。
“哥哥是一个爱背负担的人。做事有些优柔寡断。”
张新志在多次看见哥哥陷在和楚小洁的感情之中不能自拔,他心里都这样叹息。可他爱哥哥,他还要尽量帮助他。关于楚小洁和哥哥的事,他早就计划尽量劝阻哥哥妥善结束,因为以哥哥现有的实力,再去爱楚小洁就是危险的了。所以他转移了话题。说:
“吃的住的现在都不是问题,你就放心吧。你的工作,我会尽快弄好的。”
张新健知道弟弟是回避楚小洁的事。心里产生了一丝隐隐的孤独感。最能理解自己的弟弟,也不能理解自己了。他虽然决心为楚小洁付出一切努力,但他更需要有人理解和帮助。尤其是认识和思想都比较现代的弟弟。
实际上,张新志不是对哥哥与楚小洁的的关系有意见,而是张新志已经认为,现在该放弃楚小洁。这种危难的自身难保的时刻,别顾虑那么多。张新志的思想比张新健更加现代。
喝了大约有两个小时了,这时一个穿着很土气的服务员过来,她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以看就是刚来这里不久的打工妹。她怯怯地问张新志:
“老板,要饭吗?”
她的意思是问要不要盛饭。
张新志听她说了这么句话,皱了下眉,脸色沉下来,没说话。
女孩显然不知怎么办,搓了半天手,才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
“老板,要饭吗?”
张新志忍不住了,一敲桌子,大声喝问:
“你敢再说一遍!”
屋子里气氛一下子紧张了。
张新健知道弟弟是非常反感她说的“要饭”两个字。可是小姑娘肯定不是故意的。就说:
“别这样了,她不懂规矩,无意说的。”
张新志仍然不说话。
张新健看见小女孩站在那里不敢走,又害怕,满脸通红,眼睛里噙着泪花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们。
这时那个江西老板看见了,连忙跑过来,还没忘记从装钞票的小箱子里取出一盒红塔山烟,抽出一支双手递给张新志,陪笑说:“老板,慢慢喝,先抽棵烟。”
张新志看也没看他的烟,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他的贡品红杉树烟,放在嘴里一支,并把烟盒放在桌上。江西老板连忙用火机把张新志的烟点着,并知趣地收起了自己的红塔山。
也许张新健的眼神里,带着更多的善意和关爱,所以小女孩一直用求救的眼神看张新健。张新健示意她离开了,并对那老板笑了笑,说:
“你们忙去吧。”
那个老板急忙跟他说了句:
“好,请慢慢喝,请慢慢喝,需要什么就叫我。”
看着江西老板走了,张新健对弟弟说:
“何必这样呢,他们也不容易呀。”
张新志不以为然,说:
“对他们,这样算是轻的了。在本地人眼里,他们算人么?”
这一件小插曲,使张新健对弟弟有了新的认识。同时也使他记起在家时林家全曾跟自己说:
“你的性格象一个球体,你弟弟性格象一个立方体,你弟弟那种有棱有角的性格,更加适合这个社会。更不容易吃亏。”
晚上,张新志的妻子唐玉玲尽管付出了最大的热情,可也没能把饭菜做得很好吃:水煮虾,水煮排骨,水煮速冻水饺。没办法,他们就这水平了,通常很少做菜,十顿饭也只有一两顿在家里做的,平时吃食堂或快餐,在家想什么好吃的就水煮。张新健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为哥哥的到来而高兴。
下午,张新健睡过一觉,所以吃过晚饭,很精神,张新健提出出去走走转转。
和所有城市的夜一样,无锡城市的夜也比白天更加妩媚。粉红的、橘黄的路灯下,人们再也不像白天板着面孔匆匆忙忙了,人们再也看不见那墙上的水渍痕迹,那些隐蔽的扔着垃圾的角落,甚至地上那一滩污水也不令人那么讨厌了。城市朦胧的夜幕永远是遮住丑的,衬托出好的。人们只看到琳琅的店内和街上亲昵地搂在一起的男女,
江南城市的傍晚是不凉爽的,但是今天微微有些风丝,所以很舒爽。人们都在放松一天紧张的心情和身体,尽情地惬意。
张新志就和张新健慢慢的走着。出了江南新村大院,向西穿过那条小商业街,来到一条十分宽阔的大公路上。这是一条十分有气势的柏油路,有十辆车并排那么宽。路两边的店铺的门面就像河的两岸,路上车来车往很是喧嚣,就像奔流的河床。店铺门前的人行道顶上,是高高的铁管架起来的红色路灯,接连成串的一直伸向两边很远的夜幕中伸去望不见头尾。
“这就是312国道,”张新志告诉张新健。“再往南走,就是我们厂。”
由于路上车很吵,他们不得不放大声音说话。他们由北向南沿着312国道走了半个小时,走过了一座立交桥后,看着这条巨大的312国道,带着无数的车灯和路灯,画了一个大弯向南转去。
高大的立交桥四周,林立着一些很排场的建筑,当然夜里最显眼的当属那些夜生活的娱乐场所。立交桥东北,交相闪烁的霓虹灯映衬这六个大字:富乐宫娱乐城。每个字足有半层楼那么大。娱乐城铁栏杆的院子里,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轿车。光怪陆离的的灯光从玻璃大门投射在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
立交桥的东南,有一座开阔的大门,两侧门柱上装着两个圆球形玻璃灯,大门左侧两米高的青瓷砖墙上,嵌着”“无锡永泰化纤厂”几个钢铸的大字。张新志领着张新健从门卫室窗前走进院子,边告诉张新健:“这就是我们厂。”
院子里很宽阔,是平坦的水泥广场,四周都有灯,如同白昼。广场四周是草坪,花坛和花树。机器的声音,从前面远处几排亮着灯的楼房里隐隐传来。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张新志在门卫室里打了一个电话出来,不一会,从院子深处走来两个人,跟张新志说笑了几句,又跟张新健打了招呼。张新健知道了他们都是车间主任,个子矮胖的是二车间主任,瘦高的是张新志的同学小郭,张新健认识,小郭现在是五车间主任。他们今晚约好一起去网吧打联机的电脑游戏。
拐了几条小街,他们来到了墩巷商业街。墩巷是无锡较大的居住区,墩巷商业街被高楼包围着,是居住区的中心,很繁华的样子。张新志他们几个进了游戏室,很快就开始调兵遣将打起了《红色警戒》。张新健觉得游戏室里空调开的太大,有些冷,于是他来到暖烘烘的室外。墩巷商业街里灯火通明,人如潮涌,他就顺着人流信步走着,在一个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的露天溜冰场前看了一会,又在一片开阔地前看了一会老年人跳舞。
张新志他们打完游戏已经是十点多了。
回来的路上,张新建看见路两旁耸立的树木之间,有许多大片的叶子似的东西在飘动。他奇怪地问弟弟:
“那是什么鸟晚上还乱飞?”
“是蝙蝠,成群的蝙蝠。你听这吱吱吱的声音,就是它们的叫声。”
“啊?这么多蝙蝠?”
张新健看了半天,不禁为这景象感到稀奇。
“我发现,这里确实有许多地方与咱家那里不同。尤其在环境方面,处处都注意整洁漂亮。”
“这一点是肯定的。不是有句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江南所有的城市都特别注意环境美。无锡虽然不是苏杭,但也有许多江南美景不亚于苏杭呢。二泉,鼋头渚,灵山,太湖影视城,都是很有名的。另外,‘华夏第一县’‘华夏第一镇’‘华夏第一村’都在无锡,无锡经济发展速度甚至超过苏杭。所以从某些角度讲,这里比‘下有天堂’的苏杭还好。”
张新志边说,边指指头顶上杉树枝叶间的路灯说:
“就说这路灯吧,晚上你无论走到哪条大街小巷,全都有灯照明,近郊区都一样。而且,这里治安特别好。”
张新健赞同,说:
“是的,我看见白天车站上秩序确实很好。”
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钟了。唐玉玲还没有睡,在电脑前打扫雷。靠北窗的那个大房间里,那张双层床的下层已经收拾利索,并铺上了凉席和一条毛巾被。
......第而二十二章进厂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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