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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不灵


  “爹爹,这下好了!相公是不是就算要回心转意了呢?”玲琅郡主听闻无邪如此一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嘴角憋不住上扬,让她显得轻飘飘地,在叶椰护国公身侧兴奋得根本停不了脚。

  “嗯!没甚出息,也不嫌骚!”护国公毕竟思想观念上仍是个老派人,受不了女儿沒被迎娶入宫就“相公”“相公”地叫。

  “哪里?爹爹,女儿的愿景与您并不矛盾呀!”玲琅郡主马上收敛笑容,郑重其事道:“父亲放心,只要给我机会,女儿定叫那女奴生不如死!”

  她恨透了那个女奴,蠢笨蠢笨的,却狐媚子般能抓住无邪哥哥的人心。

  “蠢笨无比。跟你讲‘谋略’,‘谋略’的。只知一味的打打杀杀,不过冲出去常闹闹笑话而已。”护国公啐道,眼见的镜子方润玉直挺挺没出几步路就躺了下去,匕首不长,却没入了他的左腹部,一滴一滴,先开始没有声音,血汪汪地淌了一地,黢黑赤红的两种血,混杂在一起,涂了花粥一脸。

  镜前的护国公瞪一眼旁边若干红衣三十六房小妾们。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的,如果这些血是花粥那狐女的,陀陀丹药材的釆收,似乎就要易如反掌了。

  女儿玲琅郡主只不过偷了自己的那本秘籍,练习一年有余,已经功力大增所向披靡一战成名了,令城外邪灵闻风丧胆的,郡主的夫婿选择并非只有嫁给太子成太子妃,可以或者换一种说法,谁是郡主的夫婿谁就可以成为太子。不如干脆省事些,太子妃不太子妃毕竟还是假人之手管制天下,干脆自己做了那圣主岂不快哉者也。

  这花粥的血至今仍然是个谜,当日诱捕了仙雨儿时,先就放了她一缶的血,灢水,这方面那个黑髯爷始终是个高手,并且他把这个酷刑命名为“三途河”——望川河畔的“三途河”——没有人能过了这“三途河”。

  事实证明,仙雨儿过不了;上次曼飞轮山如若没有太子从中作祟,那么花粥儿同样也过不了……

  ……

  ……

  西边小耳房内,一片猩红的地面,空气中弥漫开来一股浓郁的血猩味儿——

  黎明的空气清冷刺骨……太阴星一张孤白残缺的脸,已于昨夜完全不同:依稀可辨,边缘糊涂……

  方润玉的嘴角儿已经沁出血,脸上泛着鬼魅的铁青,他一张端正的五官精致的脸透出凄美的透明光泽。

  豆大的汗珠完全将他淹没了。

  呜呜的风掀了凌乱的门帘子,两个糊涂的影子迈了进来……

  影子一黑漆漆的,白煞煞的脸,轻飘飘地拎着后面的黑影子,一起掀了方润玉的伤口,看了看,摇一摇头,起身要走——

  方公子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惠儿,一个花粥,花良臣早已不知道何时何地不见了踪影……

  惠儿说:“你的血可以救他——”

  两个人在镜子里的影像幻化成了无数个。无数个空间,一个类似于小耳房的结构被无限复制。

  花粥睁眼看向自己的手,那双手就粘满了血。

  她和惠儿两个扑过去,四手连弹就捂着方公子的伤口,伤口温热粘稠,粘得她根本打不开手掌

  “青山少公子,你不会死的……”花粥喊。

  “没关系的……世上的事情必有源由,本来就是在下该挨的,你替在下挡,无邪又挡了,匕首就反过来刺着了在下……”润玉忽然从薄如蝉翼般的透明中醒过来,说话完全不似刚才般喘不过去来,而是顺畅了很多。

  “润玉哥哥,你好多了,马上就会好起来的,都是护国公的诡计——”花粥终于撕下来了一条魂幡,要给她捆绑伤口。无奈那魂幡脆弱而敏感,像极了驴皮做成的皮影道俱,五颜六色,颜色刺痛。

  受伤的位置血涌出来时被两个女子胡乱拨了匕首,匕首出来时,肠子也跟着涌了出来。

  花粥就给他塞回去。

  “我死不足惜,你好好联络我爹,复国之事,抑惑魔珏帝国统一大业……咳……一切皆有可能——”方润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自己短暂的一生,什么似乎都不成功,最后关头也算是为少主挡剑而死,大局已定,不要给花粥增加心理负担才好。

  “不可的……”花粥拎了他,眼见那边两个阴影在黑暗里等着。

  阴影淡然矗立,一个挑了一根杆子像是在抽一袋子旱烟,花粥却没有闻到烟草的味道。

  那黑影子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白影子挑衅地望着花粥,问:“你又有什么话,好说!”

  黑影子抽着烟,另一支枯瘦如柴的手上五根手指巨长无比。他扬了手指,开始计数。

  “一”黑影子的姆指按下去……

  “黑白无常来索命啦……”惠儿嘴角向下,满脸展示着的都是鄙视的表情,她咬牙切齿道:“你不过是一个惜血如命的女奴。”

  “润玉哥哥,原谅粥儿——”花粥一味往后躲,屁股跌坐在地上,地上润玉的血已经冻结,她居然滑出去丈远,在一丈之外叫着:“粥儿的血,不能救你!”

  “为什么?你那么多血,少一滴几点,又如何?”惠儿拿了药厢里的纱布,去堵润玉的伤口,白花花的纱布和白花花的肠子绞在一起,此进彼出,涌动着,要不是心里坚强,没有人能在现场坚持下去。

  “二”黑影子的手掌伸出来,逆光的方向,花粥和惠儿看着心惊胆颤……

  “我的血不灵,救不了你的!”花粥跪了下去,又抬身环顾四周一圈,灵光乍现。

  很显然,这是一个局。自从踏入护国公府门槛那一刻起,一切皆在护国公掌握之中。

  蛋壳儿先出发,因为无邪的武器就是蛋壳儿,而蛋壳儿离开主人又坚持不足“二百数”。

  恐惧先从同父异母的哥哥花良臣开始,随即是我唯恐失了至亲,方润玉的所有作为都似是匪夷所思,他为什么要亲自己。

  傲无邪终于暴露了狼子野心:“世上的男人都不可相信,尤其那个男人是我——”他说。

  迷雾纵横间,冥冥中注定孤独一生了吧。

  “花粥——”那个惠儿完全失去了理智,奔赴过来,一巴掌打下去,花粥顿时眼冒金星,她还一起嫌不解恨,揪了花粥的手,一丈余地上又有血污粘住花粥的裤子。

  惠儿完全凭了一股子蛮力,居然把花粥拖到了润玉跟前。

  花粥泪崩血污的头发一缕缕中间望出去,地上的方润玉死尸一具,惊恐万状再去寻那两黑白无常,原来的位置上早已无人。

  “走起吧……您那……方家润玉公子,字子都者也……”一声叹息。

  循声望去,一阵恶风袭来,门帘掀动,三个身影衣袂飘飞——

  “妈呀……润玉哥哥在回头……”惊悚恐怖,前所未见。骇人毛发倒竖,一下跌坐在地……还有那个东西正在迅速萎缩,一点一点塌圯下去,地面之上方润玉的尸骸,有个类似肚脐眼儿正挣扎着,扭曲着……

  “惠儿妹妹,快躲开——”

  “——咕叽叽——叽叽……”

  突地一声,两个人魂魄都散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吱咕咚——”又一声怪叫。

  更为准确地说是在飘。更更准确地讲那黑物应该是人,三个人影。

  每个人头戴斗笠,身穿黑衣。

  可是。

  可是。奇怪的是三个人排列行进的步伐过于整齐。整齐到他们的间距一样大,步伐过于单调,没有起伏。

  中间的三个人衣袂飘飘,暴风几度把他们的衣服掀向左边,再掀向右边。

  给人感觉那东西如果算是人的话,身量顶大是小孩子,小到婴儿的身高。

  他们集体行走,没有着地,衣袂上下飘飞,他们全在空中飘着。

  手没有被取下,说明花粥的脑袋没有指挥它们取下来,甚至潜意识也没有指挥。因为大脑的总部里在进行激烈的高难度的衍算:首尾两个有步伐,而中间方公子的人形感觉就没有脚,不,更有甚者是没有一点儿腿。

  前边拐角处,电闪雷鸣时,寂静无声的黑色的背影,裙裾飞舞的巨大黑色轮廓的重叠。狭窄幽长护国公府的游廊,黎明破晓狂风卷起迷漫看不清的前路…

  ……

  “本来预计刺向花粥,我们的采血计划才能实现……”方伯岑躬身道:“圣主已明令禁止我们再碰那个花粥,今日他们四个一起撞进了,我们也算三管齐下……”

  “你倒以为你那点花花肠子,能得了天下——”护国公一边看向镜子,既而回首示意方伯岑禁声,一切皆在一念之间,成竹在胸冲女儿皱一下眉头,道:“况且若得了天下,况无邪乎!多少男人,什么不是你的……”

  “我们要的——”护国公没有继续讲下去。

  “灵血”的重要性让他对这两个字忌讳莫深,甚至他从不像一些属下那样,毫无敬畏之心如同市井长舌小民一样,在嘴里叨叨过来过去的。

  食物,镜子里的花粥,如同自己几日不见的食物,在饥饿已久的肠胃里并不适应。如同一团烈火氤氳生烟,今日见她进门后自己几次抑制不住哽咽,看见那女孩儿骨瘦如柴的手臂在空中颤抖着。

  护国公想起来花粥的娘亲仙雨儿。

  禁不住又一阵肠胃痉挛,那个仙雨儿就如同受了什么蛊惑,软硬兼施均是无果,那段时间自己都要疯了。如同一场拉剧战,酷刑不断加码,剜眼,割皮,竹箭子穿手指……

  护国公眼前似乎冒着轻烟,炮烙之刑,终于骑了木驴——不是自己心狠,自己那段时间倒要晚上睡不着,夜夜噩梦惊醒,终于有一天痛哭流涕跪在了那个猎物面前。

  我求过你宽恕,求你给我写一幅字。可是,你怎么就懂不了我护国公的胸怀,人迟早会死的,我让全魔域人获得永生不好吗?仙翁子就是个蠢才,得此天机,为何不用于造福天下,天下大同,不再受饥饿之苦,不再受冻馁之罪,多好!

  叶椰护国公老泪纵横,又仿佛回到了仙雨儿面前:“求你饶恕我,给我《乱怪力神》吧?””

  人之将死不是逐渐的,不是慢慢的。而是迅速间就薄如蝉翼般脆弱了的。叫着,叫着,眼前的那个所在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严伯岑赶紧从贴衣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把护国公抱进怀里,左手扒开他牙关紧闭的嘴巴,右手大拇指弹了小瓶盖子出去,把瓶子里面的小药丸悉数扣进主公嘴中——

  “咳咳!咳……”护国公终于扑了几口沫子,悠悠荡荡醒转过来,满脑子疑惑,看向严伯岑,后者肯定地点点头。

  当四五个人醒悟过来,一起看向镜中时,只见镜子中间一片片白茫茫,吭哧吭的声音响作一片。

  “不好,磁场乱了……”

  严伯岑丢下一句话,顾不得避嫌,一突儿冲进了西边耳房。

  地上纸钱魂幡中一片狼藉,朝阳初升的阳光胡乱中射进帘子里面来。

  ……

  一个子灰袍子穿得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那条黑床单做就的围巾迎雪在茅屋前飘荡;另一个人是惠儿,她穿了件极简的红衣,红衣襦裙,腰上打着结,头发换着髻儿,两边垂下几丝来,弯弯绕绕衬托出那张鹅蛋俏脸,格外明艳。

  “润玉公子,你怎么了?”惠儿叫道,那边屋外的方润玉方才缓过神来。

  面色苍白,鬓发间热气蒸腾,手脚冰凉打颤,一把拉起惠儿闪躲到茅草屋后,一片还算不太聊胜于无的遮挡。

  “惠儿,快躲开!”方润玉拎着一竹筐的书,绿生生的不甚尖锐的把手抵向了外面,护着惠儿退后。

  “是!我得拿上这鸡,还有兔子……米最重要,先熬过今年冬天再说,师傅又病着。好不容易给师傅买了药……”惠儿心伤愣痖间,依旧手脚敏捷,双手双脚护住手里的物件,好几天饥肠漉漉倒比眼前的景象来得,更恐怖些。

  雪突然住了,天气却陡然变暗了,似乎有一张幕布被拉上了穹隆顶上;又像是儿时看过的杂耍演出,灯光被人为控制了。黑,渐墨,再渐渐变成浓黑,月亮像是师傅皮影戏的布景,明晃晃的,就突然升起来了。

  润玉说:

  “月儿圆圆缺半边,明日居然是十五了,腊月十五了,天元国1038年新帝登基后第三年的最后一个月圆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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