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买人

　　约了陆家姐妹在铺子里见面，没成想陆夫人也在。

　　“你们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买人是大事，买什么样的人怎么挑都有讲究。小五你年纪虽小，自来早慧，多知道些总没错。丹丹和青青没几年也要相看人家，持家理事迟早要接触的。今天我没什么事，给你们坐镇。”

　　陆丹忙倚在陆夫人身上，轻声说：“女儿不嫁，一辈子陪着娘亲。”

　　搁在以前，做这番小女儿姿态的肯定是陆青，现在陆丹倒是抢了先。

　　顾小五轻笑着说道：“姐姐们都别嫁了，陪我嘛。”

　　说不嫁不过是女儿家撒娇的话，却忘记这真的有个嫁不出去的。

　　陆丹不好意思起来，正经给顾小五赔了个礼。

　　稍坐会，一行几人往西城去了。

　　建康城西城分为两大块，靠内城这边是富人区，靠城墙那边是贫民窟，两个区域之间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宽约五六米。一开始常有有钱人去贫民区雇人，后来也有那日子过不下去的在甬道插草自卖自身，人牙子见有利可图，慢慢发展成了市。官府索性在也这里经营起来了。

　　马车是不许进不去的，到了口子人就得下来，等候许久的中人王阿婆迎了上来。

　　“给夫人请安，老身都安排好了。”

　　“嗯，辛苦王阿婆了。”

　　陆夫人叮嘱陆家姐妹戴好帷冒，这里龙蛇混杂被冲撞了可不好。顾小五还小，自然不需要的。

　　今儿跟过来的除了一人一个嬷嬷，还带了几个护卫。陆夫人命令他们两人一对，分别跟好每位小姐。

　　刚走到口子就见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半敞着胸口挽着裤脚蹬一双破鞋，右手拖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气势汹汹，骂骂咧咧往这边撞过来，护卫们忙拦在面前。

　　只听汉子凶巴巴的说：“老子今天就把你卖了，叫你坏老子手气！呸，我那把“双天”就是被你这个扫把新叫没的！叫什么叫！你娘昏倒了又不是死了，嚎什么丧呢！”

　　那个孩子头发乱糟糟的，眉眼都遮住，一身补丁叠补丁的长衣裤，看不出男女，嘴里只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陆青不落忍的喊了声娘，陆夫人摆了摆手带着她们往里走。

　　“娘，刚刚那个孩子咱们买下来吧，太可怜了。“

　　“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怜的过来吗？”

　　“能救一个是一个，娘你怎么这么冷心。”

　　陆夫人气的指了指她的脑袋，不想说话，叫王阿婆告诉她们。

　　“回小姐们的话，刚刚那两个人是做笼子（圈套）呢。专门在这口子候着，瞧见眼生的小姐太太就往上凑。您瞧那汉子一句话就把家里情况都交代清楚了，孩子娘病了，爹是个烂赌鬼，小姐太太们心肠软，不定就买下来了。平日一个十来岁小子，顶天了十五两，他能开口三十两。坑的多是外乡人，或是初来建康城的人。”

　　陆家可不就是新到建康城的么。

　　“王阿婆，这些孩子是哪里来的呢？”顾小五出声问道。

　　“哪里来的？乡下收上来的，爹娘卖的，也有拐子拐来的。”

　　“衙门不管么？”

　　“衙门也管不了，一个个都有正经文书，怎么管？要说那些个孩子也可怜，领头的就是那个胡子叫赖三，等闲对孩子非打即骂，每日里出去讨饭做活，拿不回来钱就饿着，一口冷水都不给。”

　　见小姐们有兴趣，王阿婆接着说道：“咱们建康城附近的村人多少还能活口，种种地，卖点苦力，小日子过的不错。那西北的地方别提了，种啥难得种，要不是太祖当年要全国种红薯玉米，养活这多人，这条巷子怕是要挤满人的。已经比几十年前好很多了。”

　　往前走几步，让顾小五讶异的是，竟有梳着妇人发饰的女子在头上插根签子，写着典字，旁边站着个男人。她指了指问王阿婆这是做甚。

　　王阿婆沉吟了一下，看陆夫人点头才说：“有那家里过不下去的，把妻子典给不能生育的人做妾，拿一笔钱，过几年待给那家生了孩子再回来。这叫典妾。”

　　“有手有脚的人怎的就过不下去呢？我听哥哥说，衙门鼓励开荒，有那无主之地开荒种上，怎么也能养活了吧。”

　　陆丹的声音尖锐起来，王阿婆的话显然让她想到陈威的事。对面的女人听见这话木着一张脸，默默流起了眼泪。家里男人不中用，她一个人靠洗衣服能养得活自己和孩子，可男人三天两头的要钱，她手洗的裂了口流了血，米缸里还是一粒米都没有，孩子饿的直哭。索性典了自己，碰到心善的人家许她时常看看孩子就好，若是再不行，怕是要一起投江了。

　　陆青第一次觉得无声的哭泣更动人心，她低声和母亲商量了两句，上前对女人递了荷包说道：“这位姐姐，你可以拿着这个去东城烧烤店找春子掌柜的，那是我的铺子，正在招人，每日里包餐另有三十文工钱一天。”

　　女人不敢相信的接过荷包，猛的磕起头来：”谢谢菩萨，谢谢小姐，菩萨保佑小姐长命百岁！我们家宝儿有活路了！谢谢小姐！“

　　看不下去的几人继续往前走，女人还在磕头，青石板的路，叩的梆梆直响。

　　见大家都沉默起来，王阿婆指着前面一块空地，喊：“到了到了，前头就是了。”

　　王阿婆介绍道：“这里多是调教好的官奴。”

　　和外头的混乱相比，这个地方要干净很多，有几个衙役留守。官奴们穿的干净，表情多是平静，还有人朝她们笑，许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我想要一户人家一起的，男的要体力好一点，女的会做饭，有小子识字最好。”今天接受的讯息太多，顾小五只想早点办完事回去。

　　接受了穿越，不代表接受了朝代接受了制度，把人像货品一样展示买卖，在华夏二十一世纪生活的人实在无法想象。

　　官牙看了看册子，点了几个人出来。

　　“这是陶大一家，男的以前是伺候花草的，女的在灶上做事。儿子十二，女儿十岁，再大点也能干活了。”

　　顾小五看了看女人的指甲，尾指留的长长的，忙摆手。看着就能幻想到抠鼻孔的事，厨房里做事的还是要干净。王阿婆就上前回话，问还有没有别的得用的。

　　牙人又点了一批人出来，一家四口，女儿十一岁，儿子六岁，女人干干静静，就是瞧着有些瘦弱，丈夫在一旁扶着。突然儿子跪下来就磕头：“求求好心的太太小姐买了我们吧，我娘病了，大夫说不能再拖了。”这家的女儿忙捂住自家弟弟的嘴。

　　没人愿意买有病的人回去，不管是怕过病气还是要花钱，对买人的主家来说，都不是好的选择。

　　王阿婆上去就冲牙人使眼色说道：“您这怎么把有病的人给叫出来呢，知道我们太太是谁吗？”

　　牙人冲陆夫人作揖：“夫人请息怒，这家的女人虽说生病，养一养就好了，我这里不是没那个条件么。她的厨艺确实不错，就是死活要跟家里头人一起，要不然早就被买走了。”

　　顾小五有些心动，这样的人买回去，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就不容易出现什么问题。就是这样的话，家里干活的男人还是太少了。

　　牙人似乎看出做主的是顾小五，也看出她的顾虑。咬咬牙说道：“这样，太太若是买了这一家，我另搭一个添头。”说完叫人给带出来。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路一瘸一拐，眉目硬朗，看着还算健壮。

　　“实不相瞒，这是我的一个老乡，以前还在军队做过百夫长，也是受人连累才落到这步田地。但是请放心，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是看小姐心善，想自家老乡能有个好去处。”

　　顾小五不懂可不可以，抬头望向陆夫人。

　　陆夫人招来一个护卫，让护卫去查看打听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点了点头。

　　一家四口加个添头荷包瞬间就失去了一百两。

　　付了钱就开始返程，顾小五一分钟都不想呆了。

　　还是那个路口，最后爬上马车的顾小五掀开帘子看到了那个乞儿，靠在墙上，双手环腿，像是努力温暖自己的样子。顾小五鬼使神差的跳下马车，跑到她的面前说：“如果遇到麻烦，可到桃源村找我，我叫顾小五。”

　　对方没有抬头，也不知道听见没有，顾小五伸出自己的手重重握住了对方的手，重新说道：“桃源村，顾小五。”转身追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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