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已至(五)
“想吃什么?”裴怜岸把菜单放在桌子上,慢慢地翻着。不得不说许厌今天这一身打扮,还挺对自己胃口的。那一件薄薄的高领衫,遮挡住了大半的光景,漏出来的肤色淡而匀称,而那严实的布料包裹着美好的胴体。重点不在能看见什么地方,而在于看不见的某些地方……
“咳。”裴怜岸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就要犯罪了。“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不吃香菜、蘑菇,不吃芝士、起司之类,不吃辣,不喝纯牛奶。不吃油脂大于等于40g的肉类,不吃动物内脏以及其首尾部位。”许厌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像裴怜岸看去,然后稍稍又抬起头,眨了几下眼睛,像是在思索什么,后来才慢慢道出一句:“差不多了,就这些。”
这些什么花花绿绿的忌口菜品,裴怜岸怎么听怎么像许厌故意找麻烦。他随手翻了翻菜谱,觉得这些菜在许厌的眼中都肯定不够过关的资格。这大少爷脾气都是谁给他惯出来的,还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估计吃饭前还有谁还给他他们测一测每一块肉的脂肪含量吧。裴怜岸并不觉得自己是这些富二代中活的糙的那一个,把菜单一合,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不顾许厌一脸不知所以,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来宝贝,今天我带你尝尝什么叫美食。”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言铭看着几份资料上布满了“略”,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后颈不自觉地爬上一层薄汗。
“你想知道吗?”他隐于言铭身后的一个拐角处,牙齿磨的吱呀作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低鸣,默念到。
夜市上很是繁华,来来往往的人冲散了烟熏火燎的焦油味。卖小食的店里,玻璃都不是透明的,被雾圈着罩着,映出了一副副无所拘束的自在面庞。黑黄的皮肤在外面坦露着,被这多姿多色的灯晃来晃去,显得臃肿且油光。
“怎,怎么了,你想来这里?”许厌从刚才被裴怜岸撤出来后,无论怎么叫他,他都只是报有一丝狡诘的笑,挑着眉,继续拉着许厌向前走。到了这夜市的入口,气温明显地上升,许厌更是不愿意再多向前一步。许厌都不知道自己是被熏得头晕自己撞进来的,还是被裴怜岸强行搂着进来的。他只是觉得自己一醒神,便身处这闹市中了。
“来,这边。”裴怜岸径直走向一家老店,店牌上规规矩矩地写着“辣毛肚”三个大字,虽陈旧却很干净。“哈,没想到它还在。”
“江姨,还记得我吗,我又来了。”
裴怜岸一进去便熟络地同柜台后面擦着酒水桌的中年女人打着招呼,满脸兴奋。
“唉这不是,这不是怜岸吗,留学回来了啊,让姨看看。”中年妇女怔了怔,也立即展开了笑容。
“这是我朋友。”裴怜岸看向许厌。许厌刚从眩晕的状态下恢复了一点,立即会了意。“您好。”
“好好好,先坐着,姨给你们上菜。”裴怜岸给许厌找了一张靠近窗口的桌子,安顿好让他坐下。
“挑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今天我就给你免费治一治,先别管吃的是什么,好吃就成。”许厌看了看旁边一个桌子上摆满的辣白菜,酱粉丝,还有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在吃得津津有味的正菜,不由得往下咽了一口气。转头却看见裴怜岸,坐在自己对面笑眯眯地盯着自己,手指还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心下一沉,还不好驳了裴怜岸的面子,半天才吭哧出一句:“好。”
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毛肚便被端到了许厌的面前,一层厚厚的红油在这碗肉汤上面浮着,亮晶晶的,鼓着泡。许厌的瞳孔闪了一下,眉毛不自觉地向中间挤了去,一脸视死如归。裴怜岸终于忍不住呲笑出声,帮许厌取了一双筷子。“别忘了吹一吹,烫。”
裴怜岸低头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看着许厌吃饭真的不失为一种享受。
许厌一只手在耳后扶住落下来的碎发,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起一片,放到了嘴边轻轻地吹了吹,最后还是没勇气张开嘴。试探性地抬了抬头望着裴怜岸。
“一定要吃吗?”
“一定要吃。这多好吃,快尝尝。”裴怜岸大量地吸入着。“哎呦我的天哪真好吃,此物只因天上有啊。嗯?你怎么还不吃。”裴怜岸又吞了几大口,餍足地嚼着,许厌就在一旁盯着他,或者是,瞪着他。
许厌终于咬下了一个角,便立即抬起头用餐巾纸擦拭着嘴角的油渍。过了一会实在是被呛得不行,转向一边大声咳嗽起来。
“嗯对了,真乖。”
过了一会裴怜岸终于是闹腾够了,给许厌点了一份馄饨。想起许厌刚才委委屈屈的可怜样,他一想到嘴角就不自觉地抹起一弯弧度,还真是想继续逗逗他。
昏黄的顶灯悠悠地撒下一点余晕,明暗交杂,给两人的轮廓都描勒出一层阴影,愈发深刻。“小岸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许厌终于恢复了一点常态,认真地抬起头。“继续做法律顾问吗?”
“就算是我想这么干,我家那个老头子也不同意。在国外我不也就是混个文凭,找点自己什么小时候的梦想罢了。既然回来了,就得干点他喜欢的看到的事。哪天老头子把我的卡啊什么的给冻结了,我找谁哭去。”裴怜岸自嘲似的笑笑。“谁像你一样,十几岁就登基了。”
“这个法律顾问,我也就报明身份,提交申请,他们那些人还以为是我家的老头子授意,谁敢得罪。我呢,也就顺竿爬呗,正好称了我的意。你那个穆队好像也不是怎么需要我的样子,我也就打打鱼,晒晒网,落个悠闲自在。”
许厌倒是没怎么表态,只是“嗯”了一声,低着头把刚刚盛起的馄饨咬了一小口。裴怜岸看着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是被自己吓得再也不敢造次了?裴怜岸又有些忍俊不禁。
“慢点慢点,别烫着。”
铃声在这时响起,打破了暂时的宁静。“许总,我……我可能发现了重要的信息,您方便的话到公司来一趟吧。”
言铭看了看左右,也不知道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但是一个人身处这稍显阴森的大楼,还是有些悚然。
许诺大楼的灯都闪了两下,骤然而灭。
略有急促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许厌不禁皱起了眉头,拨给穆若枫却显示手机关机,只好略有歉意地看向裴怜岸,“我可能要回去一趟,有事处理。失陪了,抱歉。”
“客气什么,来,我送你过去。”
“送我?”许厌把手表的金属扣紧了紧,饶有兴趣地看向裴怜岸。“我还不知道,你买了车?”
公交车今夜格外的挤。
许诺大楼今夜格外地安静,许厌怕晚上再有什么安全隐患,停了这几天的加班工作。裴怜岸觉得许厌这样的上司在员工眼里简直就是天使,整天都善解人意,爱心爆棚。
许厌没有直接坐电梯直达办公室,反而,先去了一趟资料室拿好明天会议要用的的资料。电梯门一打开许厌就被人捂住嘴,拉进了最近的一扇门里。裴怜岸刚准备控制住那个藏在暗处中的人,便被人踹了一脚在膝盖后,跌跌撞撞也走了进去。
门被慢慢地关上。这里处于大厅中央的资料暂放室,只有五六平米可以自由移动的地方,还有大大小小几张堆满了资料的桌子。没有窗户,也没开灯,绝对的黑暗中,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关上门后,只听到那个人慢慢移动过来,脚步声离许厌越来越近。裴怜岸心下一紧,觉得这人就是冲着许厌来的,但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大声喝道:“滚开,别动他。”
“许总,裴公子,是我,言铭。”言铭停在了原地,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许总,我刚才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让你不要过来,但是我刚才在从办公室过来的路上把手机掉在半路了。实在抱歉。”
“出了什么事?”
“这栋楼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沈应如。”言铭顿了顿,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缓和着呼吸。“沈应如今天称病没来。我今天在整理资料的时候问了这些资料有没有人动过,管事人员说了沈应如经常以材料不全过来查这个理由进出资料室,但是自从出事的那天晚上和昨天,他都没有来过。”
“嗯,他的确去过分部。今天早上他来了一趟我的办公室,鞋底在楼梯沿上蹭掉了一块泥,但是鞋边却干干净净,说明他故意擦过。而去分部必经的一条路上正在施工,泥和土自是显而易见。他近几天报告工作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姜莫一直在和我抱怨。没想到,果然是他。”许厌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么说,他在完成杀人任务的时候不一定有同伴,这么看的话自己孤身一人也未尝不可。”
“任务?难道有人指使?”言铭突然开口,没有想明白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若他与刘温格真的没有什么生活上的过节,需要报仇的话,合理的理由便是报复社会或是拿钱办事。作为一个低层员工,他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就掌握删去这里录像的能力。是有人在培养他,帮助他。”
“录像?那不是很简单吗,把一段视频里需要的部分拷贝或者删除并不是难事啊。”裴怜岸不解。
“许诺总部的所有录像,都经过特殊加密。”言铭打开了一个备用手电筒,微弱的光让他们能够互相看得清彼此。
“言铭,你发现他的时候,他在几楼?”
“我当时把手机掉在半路,我听到了他停下,捡了起来。当时在16层。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到这一层了。”
“他现在带了什么武器吗?咱们冲出去,我就不信还制不住他。”裴怜岸气冲冲地捏了捏拳头,蓄势待发。
“今天我查了他以前的履历。他的父亲是杀猪的,在上大学之前前经常帮衬他父亲。但是大学以后的资料,都像是被秘密封起来了一样,找不到具体内容。现在他拿着一把斧头,应该是不好对付。”
“走,去顶层办公室。那里的锁不易被破坏。”许厌在门口闭着眼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慢慢地推开门。电梯是停在了顶层,也没有什么有人在下层操作的现象。按照他这样一层一层地搜查的方式,多半不会选择坐电梯。许厌按下了按钮,电梯自上而下只需要几秒,但是此时的时间却显得无比冗长,每一个下一秒都是未知的恐惧,都是上一秒的葬礼。许厌的不自觉地紧抿双唇,等待着。
电梯终于停在了这一层,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快走。”
裴怜岸和言铭都踏上了电梯,却发现许厌迟迟没有上来。
“发什么呆,快上来。”裴怜岸伸手抓住许厌的手腕想把他拉进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拍掉,随后许厌发出一声无奈的笑。
“言铭,你还记得当时为了我的安全,你的手机上被穆队装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软件吗,帮大忙了。”
言铭当即后退了一步,站不稳似的扶住了墙,瞳孔骤然放大。
“是您的个人定位。”
利刃划过地板,声音自楼梯口传来,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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