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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春雨如酥


  原来秦海宴早已经从旌德追杀出来,一路杀至金兵大营,俘虏了金兵二三十人了。一杀入大营,竟连抵抗的兵力也没有,众人抬眼望去,却发现大批人马正在扑救粮草。秦海宴吩咐朱文带人包围那扑救粮草的金兵,自己带了另一半人马去追击完颜希康。那秦海宴赶来时,正见完颜希康跳入火圈阵的中间,抬刀便刺中了那女土匪!这秦海宴一时怒从心头起,竟拔刀冲了过来,一招挑开了那完颜希康的刀,还将受伤的女土匪揽在怀中。他细看了这女土匪的伤势——都是些皮肉伤,只是流血太多,她的面色都已经青白了。那秦海宴一时怒不可遏,挥刀指挥自己手下的常备军攻打金兵。

  那边完颜希康见那女土匪被人救走,顿时大怒,举刀便向秦海宴砍来!秦海宴抬起手中的雁翎刀便接住了那完颜希康的刀,这完颜希康本是个彪形大汉,力道强劲自不必说,只是这秦海宴竟然轻易接住了他的刀!这完颜希康见一刀不中,只好提起刀来再砍一刀,但刚刚提刀,直觉腹部一阵冰冷,低头一看,竟是那女土匪,将手中的金刀刺入他的腹下!那女土匪恨恨的将刀拔出来,那完颜希康才觉出痛来。完颜希康见自己受伤,反倒更觉恼怒,他挥刀便向那女土匪砍去,却被秦海宴挥刀拦住!那女土匪瞅准机会便偷袭于他,被完颜希康闪身躲开,叫骂道:“你们汉人所讲的君子之道呢?就是两个打一个?”秦海宴刚想开口,却被女土匪抢先说道:“兵者,诡道也!打仗不就是以多欺少的?你若是有实力何不反杀过来,还在这放这没味的屁!”完颜希康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这两个人在一处也不好对付,便先出刀去刺秦海宴,女土匪挡刀之时他便一刀挥过去,那女土匪只得翻身闪避,这才把这二人分开。

  完颜希康以为这女土匪负伤,便想先将她制服,便提刀上前去砍,谁知那女土匪伸手十分矫捷灵活,他几招都砍不到她,反倒被那女土匪在胳膊腿处没有防备的时候看了几个口子!完颜希康见那女土匪面色青白,双唇发颤,便知她体力不支,刚要前去为难,忽觉后脖颈子上杀气骤起,忙低头一闪——原来是那秦海宴手持雁翎刀劈砍他的脖颈子!这厢完颜希康还未曾回身应付秦海宴,只见那女土匪已伸刀直指他的面门而来!完颜希康本想将他二人分开分别对付,没想到这二人单独分开更难得手,反而被打的节节败退。秦海宴对女土匪说道:“雁翎姑娘,留活口!”完颜希康本想防着女土匪,谁想那秦海宴竟一刀断了他左脚的脚筋!完颜希康又想去剁秦海宴,但持刀的右手竟被那女土匪砍断半截来!随即秦海宴绕到完颜希康身后,对准他的后腰将雁翎刀狠刺了进去!那完颜希康的惨叫顿时声响彻整个大营。

  且说那女土匪,见完颜希康被制服,直觉头晕眼花,也顾不得身在敌营,便歪着身子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一阵清楚。她清楚的看见完颜希康在地上挣扎惨叫,模糊的觉得秦海宴向她跑来,模糊的看着秦海宴的脸在她上方服侍她,愈觉清俊的面庞在錾流云银甲下映衬的更加英气逼人,她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便失去了意识。

  她在睡梦中似乎回到了幼年的家中,鼻息间满是甜梦香的气息。她还记得小时候娘亲会在她睡前点一支甜梦香使她安睡,因此这一觉她没有做任何噩梦。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竟坐着一个妇人,见她醒了,操着浓重的吴语说道:“诶呀,你可算醒咯,我们都指挥使哦,可担心你好几天勒。”女土匪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指挥使?是谁来着?正说着,便有人推门而入,只见秦海宴走进来。女土匪只见这人身着一身鸦色鹤氅,里衬鹅黄缠枝纹的白衫圆领袍,牙黄的掐牙,腰束螭龙吐玉镶金玉带子,系着一枚红丝流苏平安扣,头上束着白纱嵌玉飘丝发带,雕鸮一般的流星眼,面似银盘,鬓若削成,倒是及清俊的一流人品。

  秦海宴见这女土匪睁眼醒来,忙走上前来笑问道:“雁翎姑娘可醒了,可要吃些什么?”这女土匪只见这清俊风流的人物走来向自己嘘寒问暖,倒觉出一丝欢喜来,转念又一想:雁翎?这人……是秦海秦海宴!女土匪忽的想起他们方在那金兵大营打完颜希康来着,如今看来此仗是打胜了。女土匪看了看那秦海宴,这才缓过神来叹息道:“是你啊。”这话一出口,不想竟是此等阴沉沙哑,秦海宴对女土匪笑道:“正是在下。姑娘已经昏睡了半日了,料也该醒了,在下算的可巧。”女土匪捂着自己左肩的伤口勉强坐起来,口中念叨着:“巧巧。”却不想坐起来竟满眼冒金星。秦海宴见她脸如金纸,便知不好,连忙吩咐道:“拿人参归脾丸来。”那妇人也道不妙,连忙取了来交与秦海宴,秦海宴递到女土匪的口边,女土匪纠结了一下,才张口服下,又喝了杯秦海宴递来的水一同咽下。秦海宴扶着她的背将她平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一面盖一面说道:“姑娘身上的上都是皮肉伤,只是拖得太久,失血过多,须得精心调理调理,常备军已经收拾金兵的大营去了,我们活捉了完颜希康,剿灭了泾县的金兵,厢军也顺利撤回来了,这些都是姑娘的功劳。姑娘且在这里养伤,在下定会向朝廷邀功行赏的。”那女土匪一听此言,一把拉住他在掖被角的手虚弱说道:“不,你不能!”秦海宴道:“为何不能?”女土匪只说了个:“我……”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秦海宴笑道:“姑娘请暂且先想在下为何不能向朝廷邀功来吧,在想还有公务在身。这位吴姨是在下请来照顾姑娘的,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说罢站起身来,看了看她,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去。

  女土匪被他看的一阵别扭,回过神来时,才觉得面上烧热了不少。吴姨见此不禁问道:“诶呀,可是高热了啊?”伸手来探她的额头,竟不怎么热,这才了然的笑道:“雁翎姑娘想必也饿了,灶上热着米粥,等哈我去给你端来啊。”说罢便转身出去了。女土匪见吴姨出门去了,便咳声叹气,自思这十年来自己从未脸红过,怎的在他面前竟就脸红了?真是没出息。那吴姨端着清粥小菜来,她胡乱吃几口,就便睡下了。

  这几日审理完颜希康,兼整收金兵大营忙乱不堪,又兼圣上下旨嘉奖,晋封的晋封,赏赐的赏赐,直闹了三四日才收拾停妥。那女土匪的身子也渐渐好全了。只三四天不到,身上细小的口子竟都结了痂,顿顿不少吃饭,眼见是好全了。秦海宴也来探望的十分殷勤,每常晚饭时节来,常愿与她聊些山中趣事。原本这女土匪是不愿开口的,谁知秦海宴总能想办法使她开口,两人一聊便聊到深夜,见她精神支持不住了才起身离去。几日下来,这二人竟渐次熟络了起来。秦海宴也不再称女土匪喂雁翎姑娘,改称了雁姑娘;而女土匪也不再喂喂嗳嗳的叫,会称他秦海宴了。无人的时候,这女土匪常常的想秦海宴,想着想着,便又笑了,再想着想着,便又笑不出了,狠狠的锤了捶枕头,倒下便睡,翻来覆去的又睡不着,只能暗暗的叹息。

  这几日身上大好,女土匪见窗外阳光正好,穿了衣裳出门去。这几件衣裳到是花了些心思的,雪白的暗绣缠枝莲花箭袖长衫,袖口钉着红色的绸带,可以将袖口绑起来,又便宜又好看,红色大毛的交领比甲穿在身上十分暖和,一双绣梅花的麂皮毛绒小靴,她又难得心情好挽了个垂耳髻在头上,倒愈显俏皮。

  这女土匪走出门去放在知道,这里竟是在旌德的城主府之中,如今城主逃难而去,这里倒成了常备军的大营。女土匪还未走上几步,便有人说道:“呀,老大!你可好了!”女土匪回头看去,竟是二莽和彭大个子!二莽一见了女土匪,连眼睛都转不开了,彭大个子倒笑说:“可算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了,哪像在山里,跟个野小子似的。”那女土匪一听这话,反倒不高兴起来,转身便说:“我回去换了去。”却被彭大个子按住嗔怪道:“说你好你倒不爱听?我倒忘了,你是最厌旁人说你漂亮的。这是大病初愈,要上哪去啊?还没问你,怎么忽然下山了?”她方才将黑龙寨来袭之事说了出来,有说自己有些时日没去与小李子玲姐儿会和,怕他们会担心。彭大个子说道:“想不到那帮小人,知道你势单力薄才来寻仇报复!你做的好。小李子那边,我会托人送个信去与他保平安,你且安心的养伤吧。我们这是趁着吃饭的功夫来瞧你,谁想你竟好了,既如此我们还得回场上操练着,你便四处逛逛,啊。”说罢便向她告辞,二人比肩离去。

  这边女土匪在城主府转了几转,却在转角被跑的气喘吁吁的朱文拦下,他指着女土匪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不识好歹的野婆娘,伤还没好四处乱跑什么?我们厢都指挥使叫我来送瓜果给你,谁想你竟不在屋子里,浪到这来了!”又见她穿戴一新,这冷哼道:“我说都指挥使巴巴的寻了好料子来,谁知竟是给你做衣裳!真是缎子裹了堆干草,哼!”这女土匪见朱文不服不忿,也笑道:“怎么,怪你们指挥使不疼你了?你若是也是个姑娘,他可不就疼你了?”这话气得朱文面红耳赤的,这朱文是生的白净,但确是一身的腱子肉,见被这女土匪如此抢白,白讨了没趣,只能一咬牙一跺脚的跑了。

  这朱文跑了之后,那女土匪不觉在心中想道:这秦海宴风流清俊自是不说,单就他对自己的心思也是显然可见,不知觉之时自己心竟动了。若是自己的身份可以说得出口,是不是便可以真的常伴在那秦海宴身边了?但就他如此对她,倒让她心中倒是又惊又怕。惊的事大敌当前,他竟能周全与我,又是做衣裳,又是送瓜果;怕的是若是真的这样下来,只是把怕心不丢了给他?虽则早有关系在前,但自己……若是日久天长被他觉察出身份来,可如何是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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